她的怒意明明白白地摆在脸上。 戚炳靖道:“既然皇姊清楚,又何必多此一问。” 戚炳瑜骂他道:“晋室怎么就养出了你这么个心狠手辣的东西。” 戚炳靖嘴角一沉,没吭气。 戚炳瑜又继续骂道:“你如今既杀了炳轩,这皇城之中还能太平么,你的命你真当自己能保得住么。” 戚炳靖盯着她,回道:“皇姊怎不问问自己,这些年来是谁把皇兄的动静一一传与我知晓的,这次又是谁把皇兄入京的路线提前发信给我的?要是没有皇姊的这些消息,我如何能成功下得了这狠手。” 戚炳瑜厉声喝道:“我岂知你是打算要炳轩的命!” 戚炳靖冷冷道:“皇姊此来责问,是因担心弟弟,还是因担心自己被牵连?” 戚炳瑜先是一愣,随即大怒,眼角发红。 她抬手便朝戚炳靖的左脸扇过去。 掌掴声震耳。 周怿挡在了戚炳靖身前,替他挨下了这重重一巴掌。 戚炳瑜咬牙:“滚开。” 周怿不为所动。 戚炳瑜再次抬起手,但她的手腕被周怿一把握住。 周怿沉着脸说:“当年昌王置四殿下于死地时,公主殿下有像今这般怒斥掌掴过昌王么?” 周怿是什么身份,平素又是什么格,眼下竟敢拿这话冲撞戚炳瑜,就连戚炳靖一时都有些诧异了。 戚炳瑜拼命挣了几下,没能挣,气得看向戚炳靖,又骂他:“你就这样看着?!” 然而戚炳靖还没做出反应,周怿就已将戚炳瑜的手松开,退后两步,垂首道:“是臣冒犯了。两位殿下叙话,臣先退下了。” 周怿就这么步出殿外。 他一走,之前剑拔弩张的气氛立刻减弱不少。 戚炳瑜消了急怒,看着戚炳靖,半晌无言,只是眼角的红越来越深。 戚炳靖则叹了一口气,向她走近半步,说:“皇姊必然是因担心弟弟,是弟弟让皇姊伤心了。” 戚炳瑜眼中蓄了泪,说:“你们哪个死,我都不愿意!” 戚炳靖没再开口。 这局,不死人何以破得开。 戚炳瑜不是不清楚,她只是一时难以接受此事真的发生,亦惊怒于他将如此大的生死之事都瞒着她。 须臾,戚炳瑜抬手揪住戚炳靖的襟口,将脸埋入他已非少年的宽厚膛,放声大哭。 她哭声之哀,是为晋室之,令戚炳靖心口如被千刺。 他轻轻揽了一下她的后背,说:“皇姊是否还记得,弟弟幼时读书,不解‘当为秋霜,勿为槛羊’为何意。当时,是皇姊教会弟弟的。” …… 戚炳瑜走出殿外时,看见了站在殿阶下等着的周怿。 他的左脸被她那一巴掌掴出了明显的指痕。 戚炳瑜收回目光,冷着脸走过他。 “殿下。”周怿在她走过时出声。 戚炳瑜的那一番冷意本就不够坚定,被他这么一叫,停下了脚步。 “还请殿下不要生臣的气。”周怿的声音很低,但又确保了她能听见。 戚炳瑜一时冷笑:“周怿。你配让我生你的气么?你配么?” 周怿就不说话了。 戚炳瑜又说:“你以为你同我睡过两回,你就能手管我们姊弟之间的事了?你是不是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什么身份。” 周怿倏然抬眼。 他的眼底藏着一片巨浪。 戚炳瑜却撇开目光,看向远处:“你想娶我,但你又没那本事。你既然没那本事,你就不配让我生你的气。” 周怿眼底的那一片巨浪被击碎,悄无声息地消退。 戚炳瑜则已抬脚离去,连多余的一个眼神都没再留给周怿。 …… 督士兵封街戒严完毕后,周怿估摸了一下时辰,然后叫人去城东卓府附近探一下戚炳靖眼下如何了。 因云麟军换防京城各城门,城中用以戒严的兵力不足,戚炳靖清晨至城外调麾下人马,回城后看了卓少炎留的字条便去了城东,走前命周怿统领兵力,协助江豫燃戒严全城,护送昭庆公主与其子入城。 视野中的宮墙,令周怿忆起些许往事。 那些往事不算太愉悦,他没多久便移开目光,驱马继续前行。 待与江豫燃会合后,周怿冲他点了一点头,算是致意,然后简单说了他所负责的半城中戒严的情况。 江豫燃表示知晓,然后请周怿同他一并前往城西的昭庆公主府。 二人遂并辔往西。 一路上,二人沉默无话,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自当初晋军以卓少炎为饵、令江豫燃举降豫州城至今,二人之间的关系一直是无要事不言、有要事简言之,更从未如眼下这般协力同做一件事过。 周怿因格使然,平素谨言慎行,多以冷面示人,故而未觉得眼下有什么不妥。 江豫燃却觉得很不自在。 这不自在的觉,不光是因眼下的情境,更因他始终觉得周怿在谢淖与卓少炎一事上,始终持有很明显的审慎保留的态度。 而那态度,更多是针对卓少炎的。 江豫燃曾不止一次地亲眼目睹过,周怿在看到卓少炎与谢淖在一处时不自察地皱起眉头,就好像卓少炎全然配不上谢淖似的。 每思及此,江豫燃的心内都有些不平。 他想不明白,像他们卓帅这般才貌双全、智略过人、坚勇不催的女人,究竟是哪一点让周怿觉得她配不上谢淖。 之前,江豫燃不屑计较,因他未见卓少炎对谢淖之真心。 但如今,江豫燃将卓少炎之真心看得清楚明白,便再也无法不做计较。 江豫燃在马上思虑半晌,只能想到一个原因。 那便是周怿因谢淖故,亦知悉卓少炎之过往。而卓少炎之过往种种,唯亲手弑兄一事能让周怿生此疑恶。 江豫燃忍不住出声,打破沉默:“周将军。” 周怿听见后,以目光相询。 江豫燃问:“我们卓帅之过往,周将军知道多少?” 周怿想了一想他家王爷与卓少炎眼下的关系,又想了一想卓少炎对江豫燃的信任之度,言简意赅地如实回答:“所有。” 江豫燃了然,遂又问:“周将军对卓帅心存恶,是因卓帅曾亲手弑兄?” 周怿被他问得一怔。 周怿想说,他从未对卓少炎心存恶。但他皱了皱眉,认为自己没有必要对江豫燃作此解释。 他皱起的眉头,落在江豫燃眼中,则是坐实了江豫燃的推测。 江豫燃冷冷道:“所以周将军以为,卓帅配不上谢将军。” 周怿转头,望了江豫燃一眼,眉头不皱得更深了些,却依然什么话也没有向江豫燃解释。 …… 他从未觉得卓少炎配不上他家王爷。 卓少炎的确曾经亲手弑兄。 但是他家王爷,何止曾经亲手弑兄。 更曾亲手弑君。 第33章 叁拾叁 皇城门口,负责宿卫的殿前侍卫统领孙颂与江豫燃的人马做过接之后,继续护送昭庆公主府的车驾与仪从进入。 沈毓章站在西华宮前。 孙颂先到,殿卫分列,车驾后至。 在等公主府的车驾驶近时,孙颂对沈毓章复命道:“沈将军。昭庆公主殿下与小公子已安然无恙地接入中了。将军若还有它事吩咐,还望示下。” 沈毓章道:“辛苦孙将军了。” 孙颂年过四十,在中当差多年,对皇室忠心耿耿。沈毓章少时入伴读皇子,骑、法、剑术皆是孙颂手把手教他的,至于后来他与英嘉央在中相恋的那些旧事,孙颂亦尝亲睹亲闻。 此番沈毓章归京,几之间宗室朝堂便翻覆了气象,孙颂此时再见沈毓章,心中自有颇多慨叹。 托仗着自己与沈毓章的旧,孙颂道:“将军与公主殿下当年决裂一事,中人人皆惋惜不已。公主殿下对将军何等之情深,将军不当辜负。” 沈毓章的目光随着公主府的车驾停稳而停稳,他回孙颂道:“当年是我之过,如今我必不再负她。” 说罢,沈毓章上前亲英嘉央下车。 人支起车憲,小男孩的头先探出来,他的两只手把着车板,看见沈毓章后高兴地叫:“爹爹!” 众人皆低下了头,不敢看亦不敢言。 沈毓章微笑,上前把英宇泽抱下来放在地上,然后蹲下,替他整理了一下有些发皱的小衣服,告他说:“以后在这中,见了爹爹不能再叫爹爹了。要叫沈将军,或者叫沈卿。记得了么?” 英宇泽有些委屈地点了点头,小手还揪着沈毓章的衣袍,答应着:“沈将军,我记得了。” 其实来之前娘已经叮嘱过他此事,要他记在脑中不可忘,可他一看见爹爹就高兴得什么都不记得了,结果现在被爹爹责说了。XtJid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