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一辈子终究一事无成,练不成月琴,也练不成七弦了……” *** 独坐在摘星台上,向前看是一望无际的崇山峻岭,向下望是深不见底的渊谷。夏之秋漫无目的地弹拨着身前的琴弦,琴声越悠扬,愈来愈快,某刻桐木一颤,一琴弦猝然崩开,血很快染红了她的指尖。 她怔怔地凝望着殷红的伤口,琴自怀中一点点滑下,待夏之秋回过神时,已自阑干处永远坠入了黑沉沉的苍梧之渊。她垂目向下俯望,然而久久听不到坠底的声音。 女子的脸上缓缓浮起一丝猩红的笑意,几乎未有犹豫,一侧身,从凭栏处径直跳了下去—— 长风擦过耳畔,带走了她眼角的泪。她将鲜血点在额前的花钿上,汇聚全身灵力放出蝶神。 蝶神会去寻新的主人,偌大的苍梧山,蝴蝶将生生不息。 入世十九载,娘亲故去十九年,父亲故去一年,知己故去一年,孩儿未曾降生,亲如家人的侍女尸骨已寒。 她再没什么可牵挂的了…… 闭上眼,衣袂随风纷扬,身体轻得像一片羽。在深不见底的巨壑里,一只微小的蝴蝶从夏之秋的额前缓缓飞离,它带着细碎离的光缓缓飞向碧蓝的天空,而身下,女子宛如褪去的蝶衣,永永远远坠入深渊。 殊不知,当女子彻底被黑暗噬时,蝶神一瞬倾塌,灰尘遮天蔽,千万只蝶灵倾巢而出,向四处争相逃窜而去。 *** 每于山顶修炼,似乎也是一件佳事。除了头顶那片青天,江令桥再没有旁的事要做,晚来无事时,会铺开纸笔心无旁骛地写些书信,由冯落寒的青鸟送去,这一便也这样消无了。 心里存着一个遥远的念头,子总是过得很快。 明月高悬的夜里,江令桥和容悦总是边散步边说说笑笑,街巷上的人时多时少,月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然而醒来时,却又什么都没了。 下雨的夜里,她常常会梦见他,他像从前那样唤她的名字,仿佛从来没有离开过。 可是,电闪雷鸣又会让她下意识地惊醒,她蒙头躲在被子里,努力想让自己睡过去,可雨声嘈杂,像是膛里悬着的一刺,刺得她的心痉挛得难受,双眼泛起热的气,她坐起来望向窗外时,云却将星辰掩得严严实实,一丝光也透不出来。 只要自己记得,他就会永远存在吗? 眼泪一滴滴砸下来,江令桥披头散发地瑟缩在角,早已数不清是第几次这样无助地在夜里哭了。 “骗子,你明明说过不会先弃我而去的,你骗我……你说过你会一直陪着我的……我再也不会相信你了……” 单薄的字句颤抖地重复着,浑浊的夜风就这样吹了一整晚,待到曦光捅破窗棂,映落在脸庞上时,再缓缓起身,若无其事地开始新的一。 希望的火延续了命,火影便会在余生之中愈燃愈盛。 她会在吃饭时准备两副碗筷,幻想容悦就坐在自己面前;夜里就寝时,幻想着他与自己和衾而卧,写字时他就在旁边默默看着,似乎这样,心里会稍稍好过一些。 江令桥病了,可这种病却在治愈她。 子一复一地过,渐渐地,她已经不会再在夜里惊醒,而后独坐着等待天明了。当不需要刻意去幻想,容悦的残影仍会时时出现在眼前的时候,膛里那颗伤痕累累的心,已经结上了难看的疮疤,不碰,便也不会再疼了。 “怎么又在写字?”容悦总是这样问。 江令桥埋头写字,头也不抬地应道:“我哥叮嘱的,非要雷打不动地每一封家书,否则便要来亲自看顾我修炼,这怎么能行?” 写完后一面耐心地将笺纸封好,一面却又暗自嘟哝着:“修炼长进不多,字倒是越来越清秀了……” 有时容悦问:“今吃了什么?” 江令桥答:“没吃。” 容悦便忧心:“怎么能不吃饭呢?你看看你这脸,小心还没成仙就把自己给熬没了……” 江令桥忍不住笑,反问他:“你今吃了什么?” 容悦想了想:“没吃。” 她双手抱肘,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目光对视上的那一刻,容悦心虚地背过身去。 仙魔辟谷,本就不必每用饭。 更多的时候,是江令桥的不舍。幻象时隐时现,她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会突然消失,就像那个大雨滂沱的晚上,最后一刻她没能陪在他的身边。 伏在案前落字,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自身后探来,停留在她步摇下的珠穗,她笔也没搁就笑着转过身回抱他,头静静地伏在他的颈侧。 拥抱他时,她的笑容里总是氤氲着不为人察的苦涩。 男子的手抚过她的头发,在她耳畔轻声问:“今很累,是吗?” 女子摇了摇头,眼眸微微润:“你在就不累了。” 暧昧的深情从他眼睛里出来:“那我每都来。” 她闷闷地“嗯”了一声,不肯松开抱着他的手。 可时辰到了,他还是会猝然消失。意识回笼时,屋里静悄悄的,自始至终只有江令桥一个人,她似是习惯了,低声一笑,转身时眼泪碎在地上,抬眸望了望夜,尚早,遂提起笔继续写字。 她期盼着自己的病可以再严重一些,病入膏肓的时候,也许容悦就永远不会离开了。XtjId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