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向月闭了闭眼,慢慢平稳自己的呼。 他再开口时,声音几乎已经听不出什么异样:“所以,你只不过是想把我骗到这里来。那些谶言都是假的。” 红衣少年却笑眯眯地看着他:“那当然不是,谶言不会有假。” 舟向月牙关一紧。 “哦,不过你倒是提醒了我……” 红衣少年头也不回地打了个响指,懒散道:“陛下,现在是时候了。” “好。” 站在祭坛上的昱皇举起剑,连看都没看舟向月一眼,用剑向自己手上划去。 “等等!” 舟向月瞪大眼睛,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但立刻被面前伸出的手臂拦住了。 “舟向月”对他眨眨眼:“你仔细看看再说。” 舟向月心中发寒:“他也被你……” 他一边说一边远远望去,随即一愣—— 竟然,没有血? 划过了手心,但那剑身上没有半点血迹,手心也看不出任何伤痕。 舟向月随即瞳孔微缩—— 那尊石刻祭坛侧面,忽然缓缓渗出一滴猩红体。 滴嗒。 猩红体落在暗金的地面,转眼就像是被什么噬了一样消失不见。 下一刻,地面上第一个符文的刻痕被勾勒成鲜红,随后缓缓向外蔓延。 祭坛上的男人似乎有些难以置信地看了看手掌,随即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哈哈!长生祭,成了!” “成了!!!” 他从高高祭坛上一脚踩空,摔倒在黄铜阵法上,却依旧在疯了一样的大笑。 “我终于要长生不死了!” “我要成神了!” 他一边笑一边挥起剑,剑尖猛然贴着地面劈过一个小小的突起。 噗的一声,那突起爆燃出一簇耀眼火花。 他动作未停,继续挥剑劈过一个个仿佛棋子一样密密麻麻排布在符文之中的突起,每劈一下就会燃起一簇火光。 滴嗒,滴嗒。 祭坛里冒出的猩红体最开始只有一点点,接着越来越多,好像祭坛里不断有鲜血涌出,淌在地面上。 在他高高低低宛如疯癫的大笑声中,鲜血沿着黄铜大阵上细如血管的刻纹动,仿佛以鲜血为墨,勾画出一个个连缀的繁复符文。 地面刻画的一圈圈符文如螺旋状由内而外亮起血光,犹如血脉纵横延伸,扩散成一片刺目血海。 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舟向月倒退一步,猛然看向红衣少年:“这些血是哪里来的?” 这么多仿佛无穷无尽的鲜血,不可能只有一个人的。 而且,这里是个祭坛…… “舟向月”对他笑得眉眼弯弯:“你闻闻,香吗?” 一种强烈不安自心头涌起。 舟向月猛然惊觉,空气中那股刺鼻的血腥味中不知何时竟掺杂了一点若有若无的香味,而且越来越浓。 一股异香在灵坛上弥漫开来,一时间如同花开遍野,馥郁香气如层浪袭来,将人的官包裹在丝缎一般柔软无边的云朵之中。 ——那是他送给昱皇和郁燃的香的味道,也是城中一夜间风靡,让无数人神魂颠倒的香味。 长生香! 红衣少年笑眯眯道,“你的长生香。喜吗?” 舟向月如遭重击,脑中一片空白。 不行,这个香味不能闻…… 这不是他的香,而是不知从哪里传出来的,会让人陷入幻觉、失去思考能力,还会沉醉其中无法自拔的香! 可不过短短片刻,他开始觉脚下飘忽,脑海中一片混沌。 舟向月心中一凛,拿剑就在手心划了一道。 “嘶……” 这一下没轻没重,火辣辣的刺痛在手心炸开,但至少让他恢复了一丝清明。 他听见阵法深处似乎传来什么隐隐约约的声音。 很遥远,细听却极其刺耳。 那好像是,人的惨叫和哭嚎…… 来自地面上的一颗颗棋子一样的小小突起,昱皇正在疯了一样地到处劈砍它们。 舟向月定睛一看,那些东西原来并不是棋子,而是一个个袖珍雪人一样用香灰堆起来的“香灰小人”。 昱皇仍在疯狂大笑着挥剑劈砍,每扫过一个灰堆,就将那堆灰烬打散。 “哈哈哈哈哈哈!” “长生了,我成神了……” 洒开的香灰随即无风自燃,亮起一簇火光,血光中的惨叫声就多了几分,同时也有更多的血从祭坛里汩汩出。 就好像每一簇灰堆都是人,祭坛里出的是他们的鲜血…… 刹那间一道雪光划破舟向月脑海,许许多多的零碎线索拼成一张完整图景。 是人! 祭坛上出的血,都来自人! 原来致幻成瘾的长生香传出去,就是为了控制尽可能多的人的.望,让他们心甘情愿成为这场长生祭的祭品。 沉于长生香中的人,为了再次获得长生香,愿意付出一切——包括自己的.体和灵魂。 这场献祭,已经开始了。 “香吗?” 红衣少年在他耳边幽幽道,“这可是人的香味。是很多、很多人才能创造出的香味……” 他尚未说完,舟向月身形遽动,反手一剑刺出! 剑尖径直刺入那抹红,躯体却如幻影一般瞬间消失。 他背上突然被一股无形的力砸下,砰! 他重重跪倒在刻符文的阵法中,膝盖生生磕在锋利纹路上,立刻有点滴鲜血渗进暗金的阵法之中,瞬间消失不见。 室光芒猛然大亮,如同火焰自大地逆升。 “怎么这么不长记呢?本来我还想温柔一点的。” 鬼魅般的声音在舟向月耳边响起,一只手仿佛温柔地放在他脑后,却将他按得不得不低下头去,凑近地面。 脑中嗡嗡作响,他在泛起泪光的视野里隐约看见那些涂符文的鲜血已经到了他身边。 他这才看清,那血绕着星星点点的金光絮,闪烁着熠熠火光。 “别动,已经开始了,就好好看着它结束吧。” 红衣少年笑得愈发轻柔,“毕竟,这场献祭可是那么多人共同的愿望啊。” 话音未落,他手底下的红衣身影忽然消失,变作一片轻飘飘的红符,如一瓣花瓣飘落。 几乎同一时间,那个身影瞬间出现在祭坛旁拿着剑疯癫大笑的昱皇面前。 “舟向月”远远看着,挑起了眉。 舟向月以剑柄在昱皇的后颈一击,只见他趔趄两下,就瘫软地倒在了阵法中。 他刚松一口气,一回头,心猛地一沉。 昱皇不再去挥剑劈砍了,可地面上的一个个灰堆小人仍旧在不断自燃,血海也依然在蔓延,不断向灵坛边缘延伸过去。 为什么还没停下?! 为什么鲜血依然涌如注,阵法里尖叫哭嚎的声音越来越惨烈?! “少白费心思啦,”红衣少年带笑的声音从斜上方传来,“没用的,你阻止不了这一切。” “这本来就是你造成的,不是吗?” 他坐在穹隆顶高高的金树枝上,一手托着腮,双腿有一搭没一搭地晃。 “如果不是你横一脚,让原本的国师颜面扫地,他也不会产生那么强烈的怨愤和不甘,愿意付出一切来恢复他原本的身份地位。” “至于这位皇帝呢……是难一些,不过多亏了你,把昆仑髓的粉末送给他焚香,让我顺利地进入了他的梦境。” 红衣少年居高临下地看着舟向月,笑得意味深长,“你最清楚,没有人不存在.望。刚巧他的.望呢,还朴素好实现的。” “至于那些沉长生香的人,愿望就更好实现了,他们愿意付出任何东西来换取长生香,是绝佳的祭品……是你一手搭建起了这场长生祭。” “我之前就告诉过你了。” 他叹息一声,“你是书写因果的执笔人,不要自己涉入因果。” “所谓宿命,不是一条无论你做什么都一成不变的轨迹。” “你不去改变它,它就会自然发生。” “你去改变它,它就会在你改变后发生。”XTjID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