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锐卿瞪他一眼,见他缩了缩脖子,略作沉思后回道:“当然不是,我只是想要找一个能够与我相敬如宾的。” 穆洪杰不是很理解:“为什么?” 那么多他得寻死觅活的不选,非要去选一个冷心冷肺的尼姑子。 黎锐卿:“……因为你永远无法揣测,一个深陷情的女人,如果在一个男人那里得不到任何回应,最终会变得如何癫狂,和可怕。” 而他亲眼见识过。 因此格外心有余悸。 再加上,他的固有领地意识很强,不希望任何人介入自己的私有领地,更不希望自己的情状态,有任何摇摆起伏的改变。 他知晓,拥有这种底线和各种病的自己,永远无法真正上任何人。 所以,在知晓耽于情女人的可怕后,他必须从一开始就将自己府宅后院的隐患杜绝于幼芽状态。 如果真的非要有这样一个人…… 他突然抬起头,看向前方正驾驶着马车慢悠悠驶离的老陈头,脑海中原先还有些浅淡的想法,逐渐成型。 * 半月后,苏润允和苏润臧一大早便让苏娘梳妆打扮,神神秘兮兮地将她带到城南一家饭馆二层包厢。 苏娘今穿着的是一件藕荷穿花裙,梳着百合髻,斜簪着那枚两位弟弟赠送的红玛瑙苏簪。因为心里有了猜想,因此,她一直表现得都比较平静。 在包厢中坐好,点完餐食,苏娘看向两人。 苏润允轻咳一声:“大姐姐你聪慧,我们也不瞒你,一会儿我们有几位同窗会去对面茶馆二楼论诗,刚好就与咱们这边的包厢面对面,姐姐可隔着屏风或者窗户儿相看一番。” 苏娘疑惑:“只要你们觉得好即可,其实我并无需相看。” 在这个时代,基本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少有人家会让小儿女提前见面。 苏润允和苏润臧却不这样想,“反正也不出格,姐姐你只需远远看上几眼,一会儿我与你说说他们各自的条件。” 苏娘颔首,垂下眼睑摆了会儿桌前的茶盏,后抬眸展颜,明媚一笑:“让两位弟弟费心了。” 苏润允和苏润臧看着她这样笑,面上喜,心中却涌出一汩汩苦涩。 他们大姐姐这样好,也不知这些年因此此事心中都藏了多少苦楚,生出多少自卑。 明明他们自小就承诺过,不会让她承受这些委屈。 三人又笑谈了一会儿,苏润臧就出了包厢,前往对面茶社等待。 苏润允则在包厢中为苏娘解说:“今天是二弟约了几位同窗在对面品茶论诗,这其中有两位。一个来自温淳府,距离辛图也并不算远,姓房,家有薄产,有寡母、兄弟三人。他大哥、二哥都是童生,他年龄最小,今年才考中的秀才。因为专注考试,所以一直没有定亲。家中也并无侍妾通房那些七八糟的,品我与臧弟观察尚可。” 苏娘听到这里,略微颔首:家有薄产,虽有寡母,却已考中秀才。 “学识如何?” “学识上略有不足,但天资尚可。我和臧弟与他过,应是缺乏名师指导之故。若与咱家结亲,有父亲指导,未来也不一定会局限于秀才。” 在周朝,想要选官,都是至少举人起,中不了举人,便没有更前进一步的资格。 当初刚出祖父的孝,祖母还未过世时,也有几位秀才有意与大姐成亲,只是父亲考核后言说,那些人恐一辈子最多也就是个秀才,苏母还在斟酌思忖,祖母就过世了。眼见着孝期又将延长,原先还动过心思的那几人纷纷打了退堂鼓。 苏母原先是想为女儿再挑选挑选,却未想到,等到再守孝出来,连原先那种条件的,都等不上了。他与臧弟只能加紧努力,为姐姐填充筹码。 见苏娘听进去了,苏润允继续道:“还有一位俞秀才,家便居住在这辛图城,是城西,家境富裕,还开设有书馆。父母尚在,为长子,另有一妹一弟。只不过有一点,他之前有过一段亲事,据说是她姨母家的表妹,天生体弱,进门后没过几年便去了。他为这位表妹守足了三年的孝,今年出来一考便上了秀才榜单上前十。” 苏娘眨了眨眼:“可是有留下过子嗣?” “并未。” 苏润允观察着她的面补充:“今不过是先看看,若不行,家中母亲最近也还有一些人选,咱们还有很多其他选择,大姐不要有力。” 说话间,对面茶馆已经陆陆续续来了六人。 苏娘透过窗子的隙看向对面包厢,其中一人,是在赏荷宴上见过的匡运盛,也就是匡莹莹的兄长,剩下的五人她一个也不认识。 苏润允见对面人已基本来齐,便对苏娘道:“那位斗戴靛青方巾的,便是俞秀才。” 苏娘抬眼细瞧,那位俞秀才确实长得仪貌堂堂,眉眼清雅,虽说并不若辛图第一美男黎锐卿那般让人见之忘俗,却胜在气质清冽光正。 只外貌上来看,并未有何可挑剔的。 对面茶馆中的几人,已经开始论起诗文,苏娘注意到,苏润臧并未特意对俞秀才表现出什么不同,只当他是普通友人对待。 见过他的面貌,苏娘又问:“哪位是房秀才。” 第20章 波折 “还没到,可能是路上有什么事耽误了吧。”苏润允答道,“大姐觉得俞秀才相貌可过关?” 苏娘颔首:“甚好。”之后又笑,“大弟你莫不是以为我对相貌很挑剔?!相貌不过皮囊而已,只要不让我未来子嗣长得太磕碜,我对这方面是不挑的,毕竟你们大姐我也算不上什么美人。” “瞎说,在我们看来,大姐你是最美的。” 苏娘微微一笑,还待说什么,却表情一顿。她看到那把被俞秀才一直捏在手中不时把玩的折扇,终于展开,得见其中真面。 虽说距离稍远,但其中画面布局,却与她之前在万普书斋上看到过的寒江垂钓图一般无二。 她眉眼微凝:“大弟,这位俞秀才家中的书馆,不会就是万普书斋吧。” “确实,俞秀才家中的书斋产业便名万普。大姐如何知晓。” 苏娘想了想,还是便将自己之前在万普书斋上看到的那幅寒江垂钓图与他说了一遍,最后总结:“画如其人,俞秀才的这幅画中,心如死水,毫无活力,可见他的心随着他子的死去也已熄灭,如果我当时对那幅画并没有品错的话,他应是短期内没有续娶的想法。” 苏润允面一滞,抬头看向对面那把扇子,却看不真切。 转头,他对身后的五福低语了两句,五福颔首,没过一会儿,他便从饭庄的后门绕了个远路,从另一边进入茶馆,与包厢中的四喜耳语了两句。 之后没多久,苏娘便见到苏润臧指着俞秀才手中的寒江泊舟图扇子询问了句什么,果见俞秀才面低落。 见苏润允神情沉,苏娘轻笑:“好了,人家并未有意,好歹我们也曾提前发现,总比提出后再被拒绝得好。” 苏润允颔首,又道:“不急,还有一位,也不知那位房秀才今天是怎么回事。” 在两人包厢的隔壁,黎锐卿正襟危坐。 他收回了准备向着窗外打手势的手,听着旁边苏娘温温凉凉的一句句分析,眼中闪过惊喜。 理智,从容,不轻易被表象疑惑,在她这个年龄,很是难得。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方才从她的短短几番话中得到了一种讯息,她并不渴望情。 这一点,简直与他不谋而合。 * 没过多久,被苏润允一直挂在嘴上的房秀才终于姗姗来迟。 他一身烟罗长衫,一入包厢便向其中友人们拱手行礼,表达歉意。其他人连连摆手,让房秀才赶紧落座。 与俞秀才这种清冷出尘的高岭之花相比,房秀才则是位笑容可掬的娃娃脸少年。 他举止大方地落座,向周围人举杯敬茶,三两句功夫,便将桌上的气氛炒热。 “这位房秀才似乎比较健谈?” 苏润允点头:“比较健谈,话虽多,却很会掌握人的心理,不轻易越过人的底线,知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苏娘又观察了对面人一会儿,道:“只看外貌,两位弟弟都是费了心思的。至于人品、品之类,还需你们帮我考察一番。” 苏润允想说,这两人他们都已经仔仔细细筛查过了,但是想想方才那位俞秀才身上发生的变故,他又将这句话咽了回去,改为道:“那我们回去之后便再多查查。除了这两位秀才外,其实还有其他几个……” 苏娘摆手:“不用都让我一一看了,外貌这种东西,其实并无太多所谓。如果你们实在想让我参与,便给我一份资料,我慢慢参详。” 苏润允舒展开眉梢,轻轻颔首。 黎锐卿听对面两人似乎已经有了决断,他抬起清俊的眉眼,看向对面茶馆包厢中的娃娃脸少年,向窗外打出了一个手势。 于是,当包厢中的苏家姐弟准备起身离开时,突听旁边包厢传来笑谈: “诶?你们看对面那家茶馆中的小子,不就是房家那位新晋的秀才公吗?” “哦,娃娃脸那个是吧,还真是温淳府房家的。” “房家那个小子这次也不知晓走了什么狗屎运,竟然上了榜,比他大哥和二哥都厉害,可见房家这是后继有人啊。” “嘿,你们这些人可别给他瞎扯了。房家那小子读书能力到底怎么样我还不清楚?想当初,我和他可是同窗,老师对我俩的评语都是灵不足,勤勉不够。但有一点,那小子的钻研能力却比我要强得多。” “人家考中了就是考中了,你现在说的这些,都是酸话,心里嫉妒了吧。” “呵,我嫉妒?你们还不知道吧,这次的院试主考官已经被抓了,原因就是漏题!” “什么?!还有这事儿!”对面传来一阵隐隐约约的低呼,“我倒是听闻犯了事,没听说是漏题,不过这和房家小秀才还能扯上干系?!” “当然。这次主考官被抓之所以没声张,是因为他漏题漏得人少,只有那么五六个。上面不想让学子们闹事,影响朝廷名声。但估计提前知晓题目的那几个人,最后都不会落下好。” “你该不会是说?!” “莫不是……” “没错,只这五六人,便很可能有房家这小子一个。不然你以为房家这小子最近是在忙活什么,不过是心虚,想走走关系罢了。” “今天在此处聚会的这群学子,就有他想走的关系?!” …… 苏娘:…… 苏润允:…… 听完旁边影影绰绰的话,苏润允脸都差点绿了! 在周朝,凡是这牵扯到科举舞弊的,都是大罪! 没想到他和臧弟好容易选了两个年龄相当、并且未婚的,竟然全都出了岔子。 他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差点被心口憋着的一口气给憋死。 苏娘拍拍他的手,低声安:“无碍,他们说得也不一定是真的,咱们等回去再看看。” 苏润允却不愿,兹事体大,不能等闲视之,万一牵扯到对面的臧弟就不美了。他忙让苏娘在这边等会儿,自己下去找老板借点笔墨纸砚,亲自出道题给对面臧弟送去,让他考验考验那位房秀才的真实水平。 见苏润允推门离开,六巧担忧地看向座位上面平静的苏娘:“小姐?” 苏娘面平静回首,展颜一笑:“无碍,总有波折,好事多磨。”xTjiD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