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分深,三分浅,三分的不可捉摸,却是四分傲。 据说,就一身了一身者,方能与万物付万物;还天下于天下者,方能出世间于世间。 那种轻浅的微笑,是将天下入棋盘中,驱使着风云之势,却又顺手抛开的人才有的笑容。看似温和平淡,绝尘俗,骨子里,却是对天下碌碌苍生的嘲讽,温柔的鄙夷。 纵是现在,他那般宠溺,那般温存地看着人。 伊祁呵,你不是没看出来昊的冷心。可是,你就算看出来了,只要那人肯用上几分心,肯说出假话来哄你,你也就高兴了,是么? 小孩子们无无求,却也真是好。 微微笑了下,轩辕穿花拂柳,来到两人身畔,一见那棋场纵横,便是抚掌大赞。 “小伊祁棋艺大有长进,居然只输十一子,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伊祁正输得眼红,一听轩辕这话,哪还忍得住,抬头就骂道:“哪个王八羔……咦!轩辕?!你怎么来了?” 轩辕笑嘻嘻地摇了摇手中玉扇。“伦王要上京了,各地情报当然都停止了。你说,朕有了空闲,又怎么舍得不来瞧你们两位。” 话说到这,看向夜语昊,微笑。“昊啊,不知你对朕送你的这五份小礼可到意么?” 夜语昊微微一笑。“没想到能在皇家之地重逢故人。夜语昊承蒙厚,岂敢不喜。君盛情,定当重报。” “客气客气,要不是祈提起,朕都忘了中竟还有昊的故人。昊该去谢谢祈卿才对。”三言两语就将灾难嫁祸到臣子头上,身为主子的人却是一点内疚都没有,笑嘻嘻又道: “当年朕狩猎途中,不小心救下了李知恩母子,啧啧,真是凄惨。五毒教灭亡,打落水狗的那还少得了,李教主毕竟也是有着不少仇人的,他那子却是官宦人家,不谙武艺……孤儿寡母,离失所,被众家高手当着狗一样追着,昊能想象他们遇上朕时是何等景象么?” 心脏在一霎间收紧,夜语昊不知道自己脸有没变得煞白,只知寒从足底起,袖内的拳头已经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寒意入心。 心下越冷,上笑意便越深。“这般说来,轩辕对李家母子的确是天大的恩情了。莫怪李夫人恩知报,为子易名知恩。得了这样一个前途不可限量的忠诚下属,昊先为你恭喜一声——终于有个可以放心的忠臣了是么。” 伊祁没听出两人话中有话,正在针锋相对,毕竟他对往事一无所知。当下不悦地抿紧了皱起眉,却是针对夜语昊夸奖李知恩前途不可限量一事。 轩辕嘿了声。“那是自然,救了两个,收了五个,还该谢昊十五年前那一臂之力。他五人青云直上,朕定会让他们为昊立份长生牌馨香恭祈。” “好说,好说。”昊咬紧舌尖,脸上笑意温文,心下微绞,竟想不起该说什么。 轩辕深深地看着夜语昊,尖锐的目光几刺入那云山雾海般幽远的清眸,却始终被一层岚气遮掩,触不到真实。 他慢慢地,几乎一字一字地问着:“昊,没话可说了么?” 没话说了么?! “自然有啊。”昊笑眯眯地捧起一旁的茶杯,品了下茶香冷涩,微呷一口。“比如说轩辕帝大老远放下国事跑来燕云山庄,除了看昊与伊祁之外,不知尚有何贵干?” 轩辕眨了下狐狸眼儿,不论是夜语昊还是伊祁都可以清楚地看到他脸上转的是一种叫作不怀好意的光芒。 他吃吃地笑了起来。“食也~” 第十回 去留无意 京师有三绝,一绝曰食,一绝曰,一绝曰赌。 惊阁的美食,醉梦小榭的绝,天元赌坊的豪赌。不敢夸海内无双,但天下屈指却是敢说的——有了那样三位东家,想不天下屈指都难吧。 武圣惊,神仙醉梦,无名天元。 坐在醉梦小榭的醉梦楼中,夜语昊一脸的无奈。 ——食也,人生大。伊祁早晚要接触的,不如现在由朕带领他去见识见识,免得后倒在什么桃花阵里,有辱朕一世英名。 如此狗不通的理由,轩辕也能说得如此正气四溢威风凛凛,夜语昊除了叹一声无奈外,还能如何? 偏偏伊祁好奇心重,昔家里虽然宠着他,但没有轩辕的命令,谁敢带他去见识风月。此时闻言自是大喜,不理夜语昊使劲挤眼,喜喜地随着轩辕走了,临走前还捞上个无帝大人,喝花酒去也。 夜语昊纵拒绝得了轩辕,又怎拒绝得了伊祁,事到如今,夫复何言?当下易容更装,随他们去了——开玩笑,三绝互呈崎角堆在一起,如果不易个容,不论被天元赌坊还是被惊阁的人看到三年前死去的人突然出现,大叫鬼啊是小事,传遍天下,那对谁都没有好处。 —————————————————————— “银字笙寒调正长,水纹簟冷画屏凉。玉腕重因金扼臂,淡梳妆~ 几度试香纤手暖,一回尝酒绛光。佯红丝绳拂子,打檀郎~” 娇音呖呖,吐字柔婉。少女们以半圆心绕着三人,或坐或卧,有的弹箜篌,有的抚素筝,有的吹横笛,有的击翠鼓。又有数人,几度试香纤手暖,一回尝酒绛光,依在三人身边,暖玉温香,频频地低歌劝酒,眼波意入骨。 伊祁虽然之前一直对烟花之地到好奇,但来了之后,见着诸女轻纱曼舞,粉香腻腻,水袖香冷,娇柔痴媚,秋波横送时几投怀送抱的架势,脸皮子又薄了起来,正襟危坐,僵得可比柳下惠。 一室暖,夜语昊突然想起,当年他化身叶凡潜伏在祈王府,某次祈世子为了试探自己,带着自己与煌来过醉梦小榭,当煌的表现便与现在的伊祁一般无二……那时煌为了演活没见过大场面的小侍从,不断瞧着自己,一脸的结结巴巴…… 笑意微僵在脸上,夜语昊叹了口气,默不作声。 相比伊祁与昊,轩辕却是如鱼得水,任着左右美人儿环绕侍奉,纤纤玉手递酒剥果,十分逍遥。见伊祁这般拘束,吃吃笑道:“小伊祁,别那么紧张。只为这等场面就慌了手脚,可有辱你兄长我的身份哦。来来来,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你只消记着眸中有,心中无便成。” 他这般说着,当真毫无顾忌地左拥右抱,由着少女们不依地撒娇撒嗲,粉拳绣腿带着三分打蚊子的力道向自己身上打来,又是酒来又是果,不亦乐乎。 少年听得心中大骂胡说八道。 轩辕这一番暗示,便见坐在伊祁左边的白衣少女捧了杯酒,凑上前。轻唱: “含泥燕,飞到画堂前,占得杏梁安稳处,体轻唯有主人怜,堪羡好因缘~~~” 她唱着,手上的酒便凑近了伊祁畔,莹莹玉手肤光胜雪,暗香微送,金扼臂、玉条,娇娆风情眩人眼目。 伊祁拒难拒,微红着脸喝下半杯,另半杯白衣少女突然收了回来,笑盈盈就着伊祁啜过的地方一口喝尽。 伊祁脸‘哄’地一声燃了起来,右边的朱衣少女却也捧了一杯酒,笑唱道: “红绣被,两两间鸳鸯。不是鸟中偏尔,为缘颈睡南塘,全胜薄情郎~~” 唱到薄情郎时,尾声拖得又软又腻又长,秋波直送少年星眸,简直甜入了心腹。这首比上一首更见骨,伊祁不知是不胜酒力还是羞涩,耳际微微热起。被朱衣少女这般捧着杯子,剪水双眸直揪揪地锁着,连拒绝的勇气都找不到。 若她们是些娃妇那还好,伊祁至少可以一把推开。可是在场的少女们看起来便是高雅尊贵,有如好人家儿女们聚在一起踏青,自弹自唱,自歌自舞,娇媚无限,自俗。完全无法想象他们刻下所在的竟是烟花之地。而这一白一朱二少女,一个冷若冰霜,一个高傲娇,看来便像姐姐在向自家弟弟调笑一般,全无恶意,让伊祁怎也无法涌起反。 当下红着脸又喝下半杯,朱衣少女却不收回,手一倾,酒竟泻向了伊祁颈窝,溅了他的衣领。 “你!”伊祁微嗔,正要发作,朱衣少女笑地取出绢丝来拭了拭伊祁的衣领,顺便解开少年颈上盘扣,笑道:“哎,奴家公子的衣服,这可怎么办才好?!不如公子随奴家入内,奴家寻些中衣给公子穿著,将这衣服洗净晾干,再与公子换上,公子你说可好?”xTjID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