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风手指一滞。 “我以为……” “以为什么?”沈颐洲直起身子,朝浴室走去,“以为我是脑子只有原始本/能的原始动物,带你回来只能做那事?” 梁风在心里回答是。 手却已经重新放回了身侧。 “去跟阿姨说你要吃什么,随便坐坐,一会先吃午饭。”沈颐洲丢下这句话,就消失在了浴室的门口。 明明一路上已做好准备的,临门一脚,他偏偏又叫了暂停。 此时等候就变成了另一种煎熬,宁愿他当洪水猛兽把她现在就吃干抹净。 可这思绪也就挣扎了一会,梁风在卧室的沙发上坐下,目光还是瞥到了那个放书籍的客厅。 脚步不由自主地往那去。 上次的参观太过惊心胆战没能来得及细看,眼下梁风倒有几分既来之则安之的架势。她细细地循书架一行一行地观看,遇到兴趣的书就拿出来翻两页。 走到书架的另一端,《guns, germs, and steel》的右侧,梁风看到了一本她曾经有所耳闻的《失乐园》。彭羽曾经向她推荐过这本小说,是关于两个同时背叛各自家庭、互相出轨的男女的故事。 她听彭羽简单地陈述过剧情,即使彭羽声称这书里关于和望的描写很发人深省,梁风也并没有太当一回事。 她那时并不觉得不道德的能有如何发人深省的哲理,不过是掩饰丑恶的说辞罢了。可眼下她在沈颐洲的家里,她抱着这样不可原谅的目的接近他,那条道德的底线早就离她很远了。 梁风鬼使神差地出了那本书。 翻开第一页正准备阅读,忽然听见身后传来沈颐洲的声音。 “先吃饭,一会再读。” 梁风脸颊飞速地发烫,然后若无其事地将书放回了原位。 转身,声音平静地说:“好,来了。” 晚饭是式料理,各式花纹的棕小圆碟上放着致的寿司。右手边有一小列清酒尚未开封。阿姨问吃什么主食,沈颐洲要了一份荞麦面。 梁风说她不吃主食,就喝点清酒就好。 “多吃点。”沈颐洲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餐厅的一面被刷上了大面积的深绿,不知是为了气氛还是什么,只开了餐桌上方一个长长垂下的吊灯。伞形的深灯罩将光亮完美地限制在他们两人之间,像是用光影营造了一个虚幻的结界。 于是也觉得和他莫名地亲近。 暖黄的调打在他的眼睫上,在眼下氲出一片浅的影,极大地缓和了他眼里时常叫梁风察觉到的冷意。 情绪随即变得松弛。 梁风伸手接过阿姨斟的乌梅清酒,小酌一口。反问他:“来点吗?” 沈颐洲笑意更甚,手臂越过桌子,捉住了梁风的手腕,拉近。 似是故意般的,在她刚刚喝过的位置将剩下的清酒一饮而尽。 手指松开,沈颐洲扬眉:“味道不错。”而后抬手,也让阿姨给他倒了一杯。 晚饭吃得还算舒心,沈颐洲饮食一直十分的清淡。微冷的初冬,他吃的还是浮着冰块的荞麦面。而梁风因为喝了些米酒,身子已经微微地热了。 思绪因此也变得活跃和不那么理智,正是她想要的结果。 两人吃完晚饭后就上了楼,梁风本以为要直接去卧室,沈颐洲却在二楼客厅的书架旁停了下来。 梁风驻足在门口,“不回卧室吗?” “你刚刚不是有没看完的书吗?”沈颐洲侧目看她,“带回卧室慢慢看。” 梁风耳后烧红,声音依旧平静:“我都是随便拿的,没什么非要看的。” 沈颐洲看着她,脸上出意味深长的笑意。 那种背脊发凉的觉再一次袭上了梁风的身子,她看见沈颐洲准地从书架上拿出了那本《失乐园》。 “我也兴趣的,”他声音染上了低沉,饶有趣味地看向梁风。“不如一会你就读这本吧。” 他一早就打好的如意算盘。梁风此刻可以肯定。 她早该知道一切没她以为的那么简单的。 “我不想在卧室里读书。”她最后轻声坚持道。 梁风身子有些僵硬地站在卧室门口,看见沈颐洲把书丢进了长沙发上。 她刚要无声地呼气,却看见沈颐洲坐到了书的旁边。 他好整以暇地看着站在门口的梁风,眉眼笑起拍了拍自己身侧的沙发,说道:“那就过来坐,在这读。” 他声音其实未有半分的强迫,然而这令人窒息的暂停,足够扼住梁风的喉咙了。 他在等待梁风的回话。 梁风庆幸自己喝了点酒,思绪已不那么清明。 不如装作更醉,也省得这样纠结。 脚步无声地就朝沙发去了。 沈颐洲轻拽她,她也就坐上了沙发。 刚拿到那本书,就察觉沈颐洲的手抱住了她的小腹,往上一提,顺带着也将她的双腿带上了沙发。 几乎是瞬间,梁风就明白了他那句: “你的手好了吗?” 因眼下,她不得不双手用力扶在柔软的沙发绒布上,才能勉强支撑着自己的身子。 梁风正要回头去看,冷意便倏地侵染上她后背出的肌肤。 视线转回,梁风觉到沈颐洲微微远离了自己。 无需再去查看,就能知到他从上而下审视的目光。 享用他送上门来的猎物,是猎人体会无上权力、完全掌控的愉悦时刻。 黑的线条将雪白分割,也带来极致的反差。 没有蕾/丝、没有花纹。她本身的曲线已是足够叫人意的绝美画幅。 像是无法耐受这种高强度的凝视,梁风身子微动,刚要开口,就听见沈颐洲几乎命令般的语气: “读。” …… 留存在身体里的清酒变成了最好的助燃剂,大火熊熊燃起,梁风自堕清醒。 艰难地只将书翻到了扉页,她一只手按住书,一只手勉强支撑着身体不至于彻底地伏倒。 目光落到哪里,声音就从哪里开始。 “……在不同的时间段里,也在不断地变化。” 声音因未知的恐惧而发出不停的震颤,冰冷的空气从她的每一个孔钻入。。 “……没有永久的。” 梁风手指也发颤。 “……人们受到的传统教育是,一个人就要对他全心全意。” 她像是重新走进了那片无边无际的雪地里,冰冷带来了炽热的错觉,至寒也似着火。 “事实上……你不能否认变化也是一种真实存在。” 一刻的停顿,她视线略过前方漆黑的玻璃。 无边的黑幕上,看见他高大的身影,模糊的轮廓,和无可忽视的迫。 “……这是非常有意义的行为,是的…终极表现。” 她话音刚落,仿佛突然被人推下了万丈深渊。 梁风紧紧闭上了双眼。 她像是变成了一张坠落的宣纸。 猩红从中央将她点燃,烧出一个不断扩大的。 风声也就从她的膛穿过,而后她变成无数破碎的、没有重量的灰烬,慢慢地在空气中漂浮。 脑海里闪过的,是她将读未读出的最后一句话: “在高度发达的文明社会的反向极上,我们人类充其量不过是动物。” - 梁风做了一个梦。 高三那年她从学校回家,严琛把她带到了医院。病房里,她看见平健健康康、漂漂亮亮的梁珍变成了一具冰冷而可怕的尸体。 她跌坐在灰的地板上大哭,却发不出声音。 常德从病房里出来,用力地踢她。“要不是你非要出国读书,你妈能这样跟我吵?” 梁风站起来扑向常德,大声尖叫:“是你打死了我妈妈!是你打死了我妈妈!我要杀了你!常德我要杀了你!” 她随后就被常德一巴掌扇到了两米外的地上。 严琛紧紧地抱住她:“小风!小风!你冷静!” 梁风哭到力,嘴里只不停地重复道:“我没有非要出国读书,我没有非要出国读书。我不读了我不读了。严琛,我不读了。” 沈颐洲从睡意中惊醒,听见身侧有哭声。他循声望过去,梁风背对着他蜷在角落。 无名火从他心中窜起。他伸手直接将梁风拉了过来。 “你要是不愿意,可以从一开始就拒绝。现在又哭,是不是打算一会还要——” 可他话还没说完,忽然发现梁风好像几分惊讶地慢慢睁开了眼睛。 泪水糊了她的眼睫,她目光中竟有几分茫。仿佛刚刚在抑泣的人不是她。 沈颐洲眉头轻皱,收了声。正要问怎么回事,就看见梁风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伸手囫囵地擦干了自己的所有眼泪。xtjID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