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徐安本以为跟苗临把话说开之后,两人的关係便可以重归单纯,不管结局是好是坏,哪怕对方恼羞成怒,都好过现在这种让他终提心吊胆的子。 可苗临显然不让他称心如意,他依旧对徐安呵护备至,事事将他摆在第一位,像对待易碎的心之物一样。 徐安借故朝他发过几次脾气,但苗临十分纵容他的撒泼,像对待无理取闹的恋人,每次都好声好气地哄着,搞到后来反倒是徐安有些不好意思而不再折腾,两人之间于是进入了有些奇怪的平衡。 他们在马嵬驛待了约莫十天,将附近有名的景点都踩过一次点后,苗临便带着徐安辞别杨箏,继续往恶人谷前进。 只是刚出扶风郡后没多久,徐安却突然提起:「方才我听下人说,前两天扶风郡里死了个极道魔尊。」 「扶风郡死过的极道魔尊多了去了,械斗、寻仇,甚至是一言不合就打起来,恶人谷讲的是自在逍遥,人与人之间本没什么阵营同袍之义。」苗临表现得十分淡定,倒像见怪不怪,「你怎么突然提起?」 徐安默默地评估了一下他的反应,过了一会儿才继续说下去:「听说死者右腕之下只剩白骨,身上筋脉断了八成,苟延残之际被人毒哑后扔进井里活活淹死。」 苗临本不想接这个话题,但又不好意思拂了徐安的兴致,只好接下去:「你想说什么?」 「那一掌,我用的不是花间游的功夫。」徐安大方的坦承自己动过手,他本以为苗临会杀人灭尸是为了帮他掩盖。 谁知道苗临却是笑了笑,「我知道,我本来想着,那晚宴的事情我已经帮你出过气了,可你半夜还偷溜出去,自然是因为我帮你出的气还不够,我自然要好好补救。」 徐安沉默了一会儿,撇过头去不愿看他,像自言自语一样地低喃:「我其实没想过要杀他。」 「你没杀他并不是因为你不想,」苗临走过去,无视徐安的拒绝牵住他的手,「你刻意换了武功路数,又只废了他的武功,是怕杀了他会给我惹麻烦。」 徐安没有焦急地开口否认,苗临却十分成竹在:「你这般为我着想,我怎么能捨得你受了委屈?」 「我没有!」 徐安几乎是用吼的否认,用力手的动作却像是心虚。 苗临知道每次提到这类话题徐安就想逃避,他也不他,兀自微笑地说道:「你只要记得,人是我杀的,他敢调戏了我的人,那条舌头不要也罢。」 徐安神复杂地看着男人带笑的紫眸,好半晌后才嚅囁了几不可闻地一声谢谢。 苗临知道自己若是趁机献殷勤表衷心怕是又要吓跑徐安,所以没有拒绝他的道谢,开口又道:「我这辈子一向是想杀谁就杀谁,恶人谷里敢找我兴师问罪的人不多,不过就是个极道魔尊,死就死了,多大事?」 徐安没有说话,倒是眉眼间的凝重放柔了不少。 苗临没忍住,拉着他的手凑到嘴边啄了一下,而后又勾出一抹绝对称不上好看的苦笑,「子归……我知道你不会信我,可我还是想说——只要我在,我就绝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你或让你受委屈。」 「可明明就——」徐安掠了掠嘴角,像是自嘲,可随即又闭口不谈,眼里闪过一抹鬱。 他没气得把手走,苗临便大着胆子朝他靠近一些,轻轻地将他拥进怀里。 冰冷的吻印在上的时候徐安没有躲,甚至顺从地闭上眼睛微微张嘴配合,直到苗临吻够了,心意足地放开他,又以指腹轻轻地抹去他嘴角的津。 —— 从马嵬一路西行,到崑崙山脚下的长乐坊寻常人约需要一个月的路程。 两人并未急着赶路,走得累了,就雇了辆车马,一路且行且走,途径一座疫病肆的村子时徐安还坚持要留下来给素昧平生的人治病。 苗临并没有阻止他,反像个尽责的药童一样,陪着他上山採药,替他捻药磨粉看顾火塘。 徐安人长得好医术又高,对村里的老老小小都和顏悦,既是万花出身顶着医圣徒弟的名头,几帖药出手便彻底拔除了疫症,连带着苗临也沾光收到不少。 只是两人并未久留,解决了时疫后便婉拒了村民的好意选择离开,然而马车方行数里,苗临就有些不是滋味地勒停马匹。 徐安本来低着头在看书,车一停,他抬头去看苗临,脸上写着疑惑:「怎么了?」 苗临扔开韁绳,直接欺身过来圈着徐安的不让他躲,紫眸危险而又妖,可出口的话却带着几分的委屈:「一出村子,你就不对我笑了。」 徐安淡淡地看着他一声不吭,甚至连眉都没动一下,无声的僵持直到苗临挫败地收回手坐回原处。 很多时候,苗临其实很想问问徐安,他是不是真的没有心,所以才会对自己待他的好无动于衷甚至视而不见。 可每每话到了嘴边,他又觉得,这世上最没有资格问出这话的人,恰恰是苗临自己。 只是,明知道自己是罪有应得,他却仍是止不住地贪心妄想,想要寻求徐安的温柔回眸,想要他的盈盈展笑。 就像是一种无法戒除的癮毒,不管愉或痛苦,不管徐安的冷漠足以刺伤他,他仍旧想守在他的身边,想对他好。 甚至不愿去正视,或许光只是与他和平共处,就已经耗光了徐安能给他的所有耐心与仁慈。 两人抵达崑崙山的时候是盛夏七月,可实际上崑崙山脚下的长乐坊也依然覆着厚实不化的白雪,车轂轆将地上松软的陈雪实成十分坚硬的冰,天空却仍有零碎的雪花缓缓飘落。 徐安边呵气边伸手去接,却从一旁横来一隻手,强行拉着他的指尖回披风里。 「凉,别冻着了。」苗临皱了皱眉,语气活像个深怕崽儿冻病了的大娘,「让你进车里你偏不听,要是不注意病了怎么办?」 徐安转过来看他,好半晌后却扯出一记浅弧,淡淡的笑容让连眉眼都柔软了几分,说是存心调侃,却更像是打情骂俏:「你身体也没比这雪暖多少。」 苗临没想到他会这样同自己说笑,一时间没顾上回话,结果青年像是意识到自己失言,皱了皱眉后又抿垂眸把脸撇过去。 苗临没有开口,反而贴心地留给徐安一个沉默的空间。 车子刚在旅店门口停下,便有小二殷勤地出来相,徐安裹在一件厚实的斗篷里慢悠悠地下车,看苗临门路地代好吃食住房。 一身絳的恶人谷服饰在这长乐坊里招摇又引人注意,但那些戳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反倒让徐安有些不太愉快。 苗临代好一切后才回过来看他,审度的视线朝周遭转了一圈,没去牵他,只是低声说着:「没事,他们对外来人一向好奇。」 「嗯。」徐安其实也不是真的不悦,只是那么多骨的视线让他有几分不舒服罢了。 两人相偕进了客栈,厚实的油毡将崑崙山的风雪阻隔在外,大厅里燃烧着几个火塘提供着融融的暖意。 苗临怕徐安受凉,特地嘱咐开了暖炕的包间,被厚帘隔开的方室里有个烧水温酒的炭炉,小二很快地便送上了酱饃子,还有一壶的热酒。 苗临亲自帮徐安倒了杯酒让他暖手,又吩咐送上茶叶来,却没想到被徐安制止,「不用,有酒即可。」 青年的指尖握着深青的杯子时更显得白皙如玉,徐安的眼尾有点润红,像是被寒风给刮出水来。 苗临想去摸摸他的眼角,可又不敢真的动手,只能低头将酱夹进撕开的麵饃里,然后将热乎着的饃子捧着送到他嘴边,开口哄劝:「崑崙山这儿冬天要吃口可不容易,一年里也只有最近这几个月能打到些野味,你快趁热吃。」 徐安没拂苗临的好意,伸手去接他递过来的鹿饃子,小小地咬了一口默默嚼着,却刻意不去看苗临那一脸傻乐傻乐的模样。 徐安吃东西从不发出声音,苗临自然不好同他攀谈,便也安静地吃喝着。 可吃着吃着,却听闻外头大厅传来动,像是有人在大声斥骂,厚实的皮帘无法完整透声,徐安只听见了求饶,还有杯盏摔碎的声响。 吃顿饭被人打扰让苗临十分不悦,或者说,他对于所有惊扰了徐安的人事物容忍度都很低下,他放下手上的筷子,制止了徐安想起身的动作,温声开口:「我去看看怎么回事,你继续吃。」 徐安眨了眨眼,没有吭声,手里还捧着食物,微微抬头看苗临的角度显了几分可。 可就在苗临掀开帐子要出去一探究竟时,却听闻身后传来一声极轻的嘱咐:「你当心些,别犯眾怒。」 苗临掩不住讶异地回头,看着徐安有些不自在地端起酒杯似要掩饰,他夹着狂喜之情走回桌边,迅捷地弯身在他上啄吻了一下,又了耳尖,对他保证:「我知道,我都听你的。」 帘外的动静在苗临出去后没多久就消停了,徐安本以为苗临会很快回来,可直到他吃完鹿饃子,又将凉透的酒给重新温上。 一阵脚步停在方室之外,一隻手刚掀开帘角,徐安已经掠至门口,手里一支竹筷直接穿透了厚厚的毡,直接抵着来人咽喉。 青年的嗓音十分悦耳动听,却如同崑崙山顶那千年不化的寒冰,带着隐约的怒意,冷声低问犹如沁入肺腑的雪,冻得人背脊发凉。 他问:「苗临呢?」xtjid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