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天空像镶了碎银的黑布,月亮清冷得只剩下一弯细勾,倒挂在黑幕上。 穆冰瑶现在习惯再晚都会等段锦。 戌时,秋月剪了剪灯芯,让油灯的亮度大些;穆冰瑶还靠在窗边的软榻看书。 “小姐,夜深了,再看就伤眼了,殿下还会来吗?” “我再等会儿。” 穆冰瑶看向窗外,怒放的昙花香气袭人,竟 引蝴蝶夜晚也飞来驻足。 最近不知怎么回事?总觉得自己周遭有人盯视,若人在外面也就算了,现在在琼琚苑,这样被窥视的 觉竟也这般强烈。 “秋月,你会不会觉得……我们周遭有道视线,一直盯着我们。” “没有啊!”秋月很紧张,声音放小:“小姐觉得我们被监视?” “谁那么大胆,敢监视小仙姑?” 段锦挟一身风霜进来,他身上的衣服,甚至沾染了 水,冰冰凉凉的。 “忙这么晚?饿不饿?” 段锦笑道:“小仙姑陪本王吃一些?” 穆冰瑶转身要 代秋月,秋月立刻笑道:“奴婢省得,立刻准备去!”说完就匆匆离开,不惹人碍眼。 段锦道:“禛儿睡了?” 穆冰瑶点头,帮他 下披风,段锦道:“今天傍晚,哈尔赤族的蒙达王子与国师符泰抵达城外驿馆,父皇命本王接待。” “接待一族王子和国师,需要用到我们玉面战神?”穆冰瑶拉他坐下,倒了杯热茶给他暖手,自己也挨着他坐着。 段锦刮刮穆冰瑶的鼻子:“这两人难不倒本王,但他们带来的东西,本王得好好注意。” 哈尔赤使团藉和亲朝贺,带了五百匹哈尔赤草原的战马要献给大秦,但他们以管理这些战马以及给涟漪公主贺婚为由,也带了叁千勇士一起到达东城外驿馆。 叁千! 段锦泯了一口茶:“五城兵马司的负责人是王曜,这些天为了四皇兄同时娶王家千金和涟漪公主,两家比拚得厉害;特别是涟漪公主前阵子还狙击王轻云,所以王曜今 一见蒙达王子带了五百匹战马和叁千勇士,不甘示弱,也召集叁千东城护卫军,到城门外与之对峙。” 穆冰瑶挑眉,叁千对叁千,这么热闹? 秋月摆上宵夜后,人就迅速离开。 “这两方的女儿同一天嫁给四皇兄,一个是正妃、一个是侧妃,都是要入皇家玉牒的,所以气势上谁也不服谁;今天哈尔赤族的勇士就差点和守卫军打起来。” 差点?穆冰瑶对着段锦眨眼,如蝶翻飞的羽睫上下飞动,十分娇俏可 ,段锦忍不住轻啄一口。 王曜守过边疆,不是一个鲁莽之人,但他也不服输,以有这么多哈尔赤兵马在城外为由,把叁千护卫军也留下来防护;所以现在京城东郊,总共有六千兵马驻扎。 穆冰瑶一凛,六千兵马? “哈尔赤的先行使臣说五百战士是为了照顾战马,另外两千五是为了恭贺公主大婚。按习俗哈尔赤皇族大婚是要跳战士舞祝贺,所以这两千五百名将士叁天后不会进城,而会在涟漪公主大婚当 ,在城外献战舞祝贺。” 穆冰瑶一口茶差点 出来:“这鬼话皇上也信?” “不信又如何?和亲是大事,明知有猫腻,但为了这事翻脸,有些小题大作;加上父皇认为有王曜在,叁千人他还不放在眼里,但父皇派本王出马震慑一下哈尔赤人,让他们退了叁十里才许他们扎营。” 穆冰瑶却说:“阿锦,表面上看是两军对垒,但实际上,他们都和段钤有姻亲关系。” 段锦表情略凝:“小仙姑也想到了?” 穆冰瑶点头道:“两军对垒,叁千对叁千,皇上可以不放在眼里,但若是一支六千人的军队,一半是草原骁勇铁骑,一半是对京城守备 悉的守卫军,若突然举兵向内,你说──” 段锦浑身释放凛冽寒气。 即使锦瑶二人还算信任王曜的为人,但王曜愚忠,若有把柄被胁持,一切难说。 两人花前月下,讨论的却是排兵布阵。 他们揣测,段钤若真这么大胆,发难 也绝对是大婚那一天。 “这是段钤最好的机会。太子、燕王被 足,你我都会在赵王府参加婚礼,连皇上也会亲临,你说,这是不是一个好机会?” 毕竟他手上最好用的,就剩下王家和哈尔赤族。 “欧 墨不会下这种决策。” “欧 墨自然不会,但暗卫说,段钤已经两天没有见欧 墨了。” 段锦微笑:“你的离间计成功了?” “还不一定,但嫌隙是一定有了;毕竟欧 墨的弟子对本郡主赞誉有加,段钤心里一定不是滋味。” ***** 与此同时,皇 里龙 仍旧灯火通明;皇帝看着暗卫传来的消息,眉心形成一个深深的川字。 拓拔珩的队伍离京之后,速度偏慢,而离京前他的人密集进出赵王府,如今虽然次数少了,却换成涟漪公主与拓拔珩有联系,再联想今 哈尔赤族带了叁千勇士来…… 皇帝放任王曜去与哈尔赤对峙,又让段锦去处理双方硝烟,他想看看,这个老四究竟打什么主意。 唉!在他需要袁清砚的时候,偏偏他回汝 ;虽然这个国师,袁清砚一直当得很随兴,但总能在关键时候提醒他,现在他不在,皇帝还有些不习惯。 人家父亲祭 ,总不能不给人家离开。 暗卫还站在他面前,皇帝问:“最近皇后和太子如何?” 暗卫恭谨道:“太子居太庙几乎不出门,都在书房抄经,只有闲暇时出来透气,看看初开的木槿。” “有没有什么人和他接触?” “没有,除了他的贴身内侍和两名小厮,太子连个侍妾、婢女都没有带;太庙外除了守卫,只有一个哑巴老奴洒扫,这几天太庙也没有访客。” 皇帝点头。 “皇后呢?” “皇后平时闭门不见客,连穆冰莹都不见。方才她让周嬷嬷备了一对白烛、几副牲品,与往年一样,在凤央 后院祭拜她的义兄。” 皇上一愣:“又到了七月二十八了?” 皇后每年七月二十八 ,都会设祭台,追念她的义兄莫望归。 莫望归是前任安国侯,也就是皇后父亲在一次狩猎救回来的孩子,因为他完全忘了以前的记忆,安国侯又很喜 他,将他收为义子,还给他赐名莫望归。 莫望归天资聪颖,前安国侯在莫怜君十二岁时过世,整个侯府虽然由莫天德继承,但私底下却是莫望归在打理;名声赫赫的莫家军,就是他培养出来的。 只可惜天妒英才,在皇后十八岁嫁给当时还是太子的皇上,安国侯府却传出莫望归骤然离世的消息。 皇后出不了 ,每年七月二十八便会设祭台,遥祭这位兄长;早几年皇上还会吃醋,心里颇不是滋味,但到了后头,或许是对皇后心冷,也渐渐不放在心上。 此时的凤央 后院,燃着一对白烛,几副牲品,还有一束素白圣洁的百合,皇后 下后袍,披发素衣,犹如以往还在安国侯府一样,只是岁月不知不觉已在她脸上留下了痕迹。 莫怜君身上穿的,是她在安国侯府时的衣裳,发上也只有一只百合玉簪,这是那个人最喜 的模样。 “莫莫望归客,依依江上船。” 莫怜君一边烧着祭奠的纸钱:“莫莫,大家知道你叫莫望归,还以为是父亲帮你取的,其实你的名字是我取的。父亲救回你的时候,我第一眼就喜 你,我的小名叫依依,就用这诗句帮你取名。” 莫望归,我不想你记起以前,不想有一天你离开我,所以我叫你莫望归。 你是我的莫莫,而我,是最黏你的依依…… 可想不到,莫莫从不想离开她,是依依抛弃了莫莫。 “有一次我生辰,你送了我整园的百合,那天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 子。你借着 园馨香向我表白,你说我把你的名字取得很好,‘莫莫’没有心,因为那颗 慕之心,在我身上……” 是我对不起你。 一颗泪珠断线落下,“啪咑”一声,在地上溅起一朵水花。 我带着利益熏心走向皇 ,而你,把心要回去了,带着不足周岁的砚儿…… ***** 汝 慕君山庄祠堂,百合花布 了整个桌案。 袁清砚将香 进香炉,清烟袅袅,彷佛自己对父亲的思念,都跟着这馨香翳入天听。 “父亲,今年百合开得很美,说到底,还是我们山庄里的土壤最适合种百合;不过今 用来祭祀你的,是儿子在竞秀园种的。” “父亲,她没有资格拿你的百合,所以孩儿送了一次之后,就不再送了,因为她不值得。” 袁清砚坐下来,倒了两杯清酒:“父亲,孩儿见到那颗凤星了,她就像孩儿梦中那样美好;清丽、慧黠、机灵、幽默,所有孩儿喜 的特质,都可以在她身上找到。” 风波不信菱枝弱,月 谁教桂叶香;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轻狂。 诗人是懂得相思的,相思一旦入骨,即便知道相思无益,但抱着痴情度 ,惆怅终身又何妨? “父亲,我想这天地间,唯一不会笑孩儿的只有您了。咱们……真是一对傻父子,干杯。” 无情不似多情苦,无心公子号称无心,是将一颗心,都寄放在那女子身上了。xtJiD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