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少大的力气才克制住自己,克制住自己不去紧紧抱住他,克制住自己不去大声对他说出自己的名字,告诉他,我是朱珠,等了他136年的朱珠。 没法这样做。 便只能像只见不得光的幽灵一样,跟在他身后,穿过大街小巷,穿过人来车往,最终停留在那条如他一般安静的 纳河边。 然后跟他一起沉默着,看着那条河,看着他笔下的画。 两年时光就这样弹指而逝,而冥给我的时间,却仅仅只有三年。 “三年,从遇到他那刻起,到你此后第三个生 的结束,你只有三年时间,否则,一切烟消云散。”冥说。 我却在第三年刚过一半的时候匆匆逃离了载静的身边。 “连声谢谢都不说么,静?” “谢谢。” “也不挽留一下我么?我是说,你没有我的地址,也没有我的电……” “好好工作。” 如果有什么是比烟消云散更为可怕的东西,那便是被曾经充![](//www.xtjidian.com/ig/man.png) 意的一双眼睛淡淡地,毫无察觉地,坚定不移地遗弃。 我找了他那么久,终于能够坐在他边上,离他那么近,近得再略微靠近一点我的头发就可同他的手指 绕到一起,但偏是无法令他专注朝我看上一眼。整整两年时间,无法令他看看我的眼睛,看看我眼睛底下那道奄奄一息的灵魂,看看它在他平静得毫无波折的目光和话音中,一刀刀被凌迟,而我还得强忍着那些不间断的痛,笑嘻嘻地装作若无其事。 他 本看不到。 这是一种即便咬着 嘴冰块,也无法将之冻结的绝望,不是么。 于是我用被冰块冻得冰冷的嘴,对他讲述了小美人鱼的故事,以此宣 出我所无法对他直接宣 的一切。 但他 受不到。 人鱼太遥远,童话太虚幻,真相说不出来。 所以我只能离开。 我败给了冥,败给了那个固守在载静心里的我。 所以,谁说童话离现实很远?它其实离现实很近。 正如在看着安徒生童话的时候,我一直 不明白,为什么作者要给那一个个童话故事按上那样一个悲哀又残酷的结局。直到后来才渐渐明白,无论周遭的颜 看起来有多么绚烂,人总有一天要试着接受那些截然无望的暗淡 彩。 有些事情不是你不停努力就一定可以达成。 有些东西不是你不停争取就一定能够得到。 尽管如此,我们仍是会为此努力和争取,就像那条为了 和希望付出了一切的小美人鱼。 “为什么要给我这样一张脸?冥!这不公平!” “从来没有哪个游戏是公平的,朱珠。” “……但他 本就不会认出我,又怎么可能 上我?!” “那么他最初究竟是因何而 上了你,朱珠?” “我做不到……” “那就轮回去吧,忘掉一切。” 离开载静的第一百六十天,我重新回到了巴黎,看着他坐在画廊内那张疲倦而苍白的脸,看着那间挂 了我的画像却一幅都没有卖出去的画廊,推门走了进去。 第351章 番外巴黎蓝下c 孟婆说,有时候他会碰到一些人,固执得宁可再死一次,也不肯喝他手里这碗汤。 “他们大概以为保留前世的记忆,可令他们在转世后凭着记忆去寻找他们无法割舍的过去。”他说,“但事实上,那些人大多数在投胎后不久就死去了,因为婴儿的脑子承受不了那么复杂的情 和记忆。” “那活下来的那些呢?”我问他。 “活下来的,则会因为婴儿成长中所得到的新记忆,而将先天带来的那些逐渐替代掉,但是,残存下来的部分,便会将他们的思想分成两个乃至许多个独立个体,让他们 茫并因此而痛苦,终其一生,无法从中 离开来。” “没有例外么?” “少之又少。” “……那,为什么不把这实情告诉他们?” 他笑笑,顺手将刚被拒绝的一碗汤撒入桥底:“告诉又能如何,有句话叫不撞南墙心不死,对于那些人来说,剥夺记忆远比死更令人难以接受,况且都心存侥幸,都以为自己会是那少之又少中的一个。” “既然这样,为什么阎王爷却要助我带着记忆转世?” 听我这么问,孟婆再度笑了笑:“因为首先,你这不叫转世,他只是把你某一段记忆从你魂魄里剥离出去,然后借助玉血沁心的力量进入人世而已。” “其次呢……” “其次,你以为他那是在助你么?呵,别天真了,梵天珠,他只是在借此惩罚你前世仗着自己非同凡体,于是擅自在地府中做出的种种逾矩行为而已。” “前世……前世的所作所为与我何干……” “觉得不公平是么。” “是的。” “公平就在于轮回中的因果报应。” “……那么,若我在这场游戏中赢了他呢?” “你认为你能赢过神么?” 我语 。 “前世的你尚且赢不了,何况是现在的你。”瞥了我一眼后他淡淡道。 距离生 还剩15天的时候,我重新回到了载静身边。 同他重逢的第三个生 ,与圣诞节相差五天。全巴黎提前半个多月已经弥漫着一股浓浓的 新气氛,我抱着一扎可乐用围巾把自己包得像颗圣诞树,带着自己仅有的那点行李推开他店门,然后听见他在里面叫我的名字,朱珠。 那一瞬以为出现了什么奇迹。 但很快便意识到,他不过是辨识错误而已,因为他看着我的目光由惊喜到怅然,之间的变化是那样明显,明显得只能迫使我抬起头朝他开心地笑了笑,随后提起可乐用力对他晃晃:“喂,静,好久不见。” 变成巴黎蓝后,我做了很多以前不会更不敢做的事。 譬如对载静直呼其名,譬如在他静默的时候直截了当同他搭讪,譬如在他毫无防备的时候直接闯到他的住处,然后厚着脸面要他把自己收留下来。 都说,人戴了面具后会拥有比平时更多的勇气,而冥给我的这张脸,无疑就是我的面具。 有了它之后似乎随心所 变成了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无论是过去一百多年来为了适应这世界以及生存,我所为之努力的一切,还是最近这三年来我对载静的纠 。有时未免连自己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我怎么可能会做那样一些举动,怎么可能会跟他说那样一些话……甚至会因此令他反 ,尤其当我对他说我跟踪了他的时候,很明显,我能从他稍纵即逝的眼神里看出这一点。 但无所谓。 仅仅只剩下不到15天的时间,放肆一下又有何妨?随心所 一下又能怎样?我喜 这种肆无忌惮靠近他的 觉,就像他以前曾形容过的我小时候的样子——像一条狗,只要见到他就会跟在他身后,明明怕他,偏偏就是这样喜 粘着他。然后看他眼中的平静因我的随 而被打破,看他因吃惊而谨慎,因谨慎而尴尬…… 那是在我活着时从未见到过的他的另外一面。可惜,从回来那天开始,我就再没有见到过他。 虽然他如我所愿将我收留在了他的画廊里,但他自己却离开了,重新回到了以往游 在外的生活,错开与我遇到的时间朝出夜归。于是十多天的时间稍纵即逝,他对于我的出现,除了躲避仍是躲避。 他怕我 上他,他以为我没看出这一点。 也罢,换了一张脸就是换了一个人,无论里头的灵魂到底是谁,这都不重要,给出再多暗示他也不会明白过来,即便我不顾游戏规则直截了当告诉他我就是朱珠,他也只会认为,我在同他开着一个并不好笑的玩笑。 他永远不可能知晓我是谁,自然他也就因此不会费心去思考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譬如我的出现,譬如我对他说的那些话,譬如我看他的眼神,譬如我对他的纠 ……直至到了往后,在他再也见不到我了的往后,当他想起我同他这样一段遭遇时,至多只会淡淡一笑,觉得自己的生活被某个痴傻又直接的女人打搅了一阵。 然后,他的生活便又再度恢复平静。 继续在 纳河边画着他的巴黎蓝,继续卖着那些没有标价的画,继续一边喝着可乐,一边想着那个早应该在一百三十九年前就转世投胎了的我……然后很快的,在时间的 逝中,他会把我忘得一干二净——这个在巴黎所遇到的、不请自来的过客般的‘巴黎蓝’。 当这念头在我脑中一闪而过时,我觉得自己好似被分裂了一样。 我竟然在嫉羡着我自己,并且在怨恨着我自己在载静心目里 深蒂固的位置。 莫非这就是冥做这游戏的最终目的么?就像孟婆所说的,给予我的一个惩罚,为我前世所犯下的那些罪。 可是这多么可笑…… 一边在为我毫无记忆的前世接受着冥王所施予的惩罚,一边又在为无法替代载静心中的我而 上我,痛苦得仿佛坠入地狱永不超生。那么身处两者之间,我自己又到底算是什么?我这个死在一百三十九年前,带着所有记忆所有 情惟独遗失了自己那张脸,而被放逐到这个世界中来的人,又到底算是个什么…… 这问题谁能给我答案? 无解。 12月17号,距离生 只剩三天,我终于听见画廊里重新响起了载静的脚步声。 他借着时间的错位已经避开我整整十二天,这一次总算没再继续,于是我叫住了他,试图再为自己作出最后一点努力。 但他淡淡的话音和得体的笑令我再度望而却步。 他简单一句“这与你无关”,更是令我几乎无法再继续开口,只能强忍着快要瓦解的情绪继续努力着,努力穷尽我一切方式去暗示他,谁知最后,却反而因此 怒了他。 “喂,静。”所以最后的最后,我只能带着自己最后一丁点希望,笑了笑问他,“再过三天就是我生 了,你能跟我一起庆祝我的生 么?” 不出意料,他没有回答,只是一声不吭径自离去。 留下我独自一人站在 是我画像的画廊中,我想,所谓地狱,这应该便是真正的地狱了。 一个在不知不觉中就用时间和现实将人撕得血 模糊,却叫人永远挣扎不出的地狱。 四周那一幅幅跟我惟妙惟肖的画像,原是我心底最大的快乐,现今却是围绕在地狱外一堵堵高不可攀的墙,它们层层叠叠把我包围在里面,出不去,也无人能救我出去。 自己给自己设下的地狱,无人可以救赎。 冥深知这一点,所以毫不在乎赠我一百三十九年 寿,同我玩上这一把我逢赌必输的游戏。 冥说,游戏规则之三,鉴于你我力量上的悬殊差异,我会给你一次“反悔”的机会。 什么叫“反悔”的机会?我问他。 他指着我发髻上的玉血沁心,对我道:“听说过《海的女儿》这个故事么?” 我摇摇头。 “我建议你在重生之后,想办法去把它找来看看。” “为什么?” “因为按照游戏规则,一旦超过规定时间你无法赢下这场游戏,你就会烟消云散。但在那之前,就像那个故事里所设定的,我会给你一个机会。” “什么样的机会?” “只要在你生 结束的那个凌晨到来之前,将这把簪子刺进载静的喉咙,正如当初你用它自杀时那样,将他那道被他封存在他体内的魂魄释放出来。那么,那道魂魄便可替代你,让你避免烟消云散的命运,并重新从我这儿得到一次投胎转世的机会。”xtjID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