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在廷议时都被气笑了,由此而对臣下说:一个不起眼的小县城竟有如此多的黄金,军屯是不是应该清理?不清理都不知道这帮人这么有钱! 不过这些银子都搬到京师来朱厚照不同意。 他的内帑有三百万两白银,尽管现在每年能存的钱下降了,不像原先动辄就是一年三四百万的,主要是勋臣集团和部分文官要分红,而且这两年他攒骑兵还是花了不少。 但这也够了。 况且眼下平海伯才刚入京呢。 一个皇帝不能搞成守财奴,私聚那么多银子干什么?他宁愿分给将士们,叫他们乐呵着继续打仗去。 圣旨一下,腾骧四卫、燕山左右卫作战有功,而且一战而定蓟州是大功,再加上还是过年,每个士兵都不能回家,所以朱厚照给了他们一个新的概念:过节费。 缴获的银两换成白银大约二十万两,一两都不用上缴,上下官兵按照一定比例给分掉。 正好给边军开开眼,什么叫上直亲卫中的甲级卫啊? 完完全全的皇帝心肝儿。 按照长官多拿,士兵少拿的基本原则,蓟州的上直亲卫大概每名士兵能得到六两白银的赏钱,上面的百户、千户那就多了,毕竟三万人分二十万两银子,百户能拿到二三十两,千户更有上百两。 这样六个卫所,上至指挥使千户,下至小旗士兵都不提不在京过年的事了。 最好,明年再来一次。 腾骧左卫的百户官左已经升千户,但是本卫所里是没有空缺的,上峰的意思,职位先提,银子先拿,等后面班师回朝再做具体调整。 永平府这处地方也就这么叫三万大军给占了下来。 杨尚义任命了耿启为清屯专人,他在六路上直亲卫的襄助之下分赴各地重画军屯田亩,同时登记造册,确权发证。 这样的力度来搞,整得麻斌都没人抓。 呵,可都老实的很呢。 所以抓人的不是锦衣卫,是另一批人——杨尚义的人。 主要是参与作的士兵和家属,这种谋逆大罪寻常人都不敢包庇,不少人家是阖家都被抓走,府内的百姓则大多闭门自守,相互间的亲戚往来都停了。 得上直亲卫的许多士兵手里攥着银子,却本没处花。 除夕这军营放假,左只能和自己的弟兄们跑出城到乡下买了几只鸭和一头羊回来。 他们当中有个叫陈大脑袋的受了伤,是箭伤,正在治,军营了普及了酒消毒以后,这些伤不像以前那么吓人,但是这种狂汉子糙惯了,竟吵着闹着要吃喝酒,这就不成了。 冬天升起一盆火,四只羊腿升起来烤,兄弟们围了四个圈儿,有酒有,有说有笑,就是陈大脑袋一人在桌上啃青菜,其实还不错,给他带了几个蛋的。 “哇呀呀!左头儿,咱老陈忍不住!你们背地里吃也就罢了,非在俺眼前吃的嘴油!怎么着也得给俺来一块吧?” 同伴笑他,“谁叫你走路不带眼被箭啄了,技艺不佳,怪得了谁?你要是敢不听军大夫的话,你就来吃!” “有何不敢?俺不怕他!” 左才不理他,他割下一块羊腿,嘴巴得鼓鼓囊囊的,同时瞪了他一眼,“皮?” 甲级卫中纪律极严,这也是卷出来的,不然哪有作战力? 他就俩字,陈大脑袋就不敢动。 “哈哈哈。” 有个人能调笑,这真是开心呀。 “不过这次真没想到皇上这么痛快,上面几位大人还说金子要往京里运,结果连运都不运。早知道是这样,俺们当初在迁西就该再掘地三尺,说不准还能再搜出两箱。我早先在京师就知道这帮鸟官子过得好。” “皇上真是豪杰汉子,那金子,啧啧啧,要换了我老宋,我肯定把这玩意儿带回家藏被窝。肯定一块都不带分的。” 左嘴里嚼着,脸上肆意笑着,看着他们胡吹牛,军营本是酒的,就这么一晚,就不管着他们了。 他自己也干了一碗,说道:“应该还有机会。清理军屯这事儿,就跟要这帮人命似的。我跟着出去转了几天,那真是刀架脖子上才干得动的事,所以说不可能这么安稳。就算蓟州被镇住了,还有辽东呢?辽东那边若是有变,估摸着还是我们。永平再往北就是山海关了。” 他部下一听这个两眼放光,“那情好,这种仗多打他几回,咱好都成土财主!不过辽东清苦,不知道那地方有没有这么多金子。” “这帮人也真是蠢,守着这么多金子,就算清屯又怎么样?明明几辈子都花不完的钱,这下好了,命没了,钱也没了。” 左笑称:“他们要这么转得过弯儿,咱们兄弟升什么官,吃什么赏?” “那是,那是!这仗打得真是痛快!” 甲级卫中也有军学院毕业的人,知识就是力量这话还是没错的,尤其在文盲多的时代,此人叫江准,他就说:“以前先生都讲过,军屯败坏,于是军饷无处可出,再加上官员腐败,层层盘剥,士兵连吃口饭都难,更别说什么战力了,拿到咱们这里,丙级卫都不如。 这道理浅显易懂,就是不明白这帮人为什么要把兵带成这样,这次果然如此,两万军一打就散。所以左千户说的不是没可能,哪里一,咱们去了之后平了就是,那赏钱还是大大的。” “是容易仗,但也不能太轻敌。” …… 大司马行营之处。 齐承隧也在和部将商量,“翻过年去以后,等天气稍好,咱们就将六卫兵马分散开,把蓟州境内各处全都巡视一遍,这是圣旨之意,也是保证蓟州再无象的手段。” 杨尚义点头,“唉,蓟州清屯之事竟然闹得这样大。” “杨总兵可知道紫荆关两卫是一甲一乙,居庸关四卫是一甲三乙,上直二十五亲卫,就十个甲级卫,除了留了两个守卫皇城,其余能派都派出来了。可见皇上心中知道此事不易,所以倒也不必过于担心。” “啊,怎么派出那么多?” 齐承隧解释:“大军巡视,说起来轻飘飘的事,一旦约束不严就是纵兵劫掠,而甲级卫的军纪是最好的,所以陛下才放心。就这,还有辽东、榆林、山西几镇呢,也不知这些地方会不会出什么问题。” 反正先过了这个年再说吧。 正德四年这样轰轰烈烈,他希望正德五年,这帮人能识相一点。 大年初六,歇了好几天以后,各路人员开始出窝。 锦衣卫副使麻斌还是逮着由头杀了两个人,仿佛不这样就不会干活似的,之后他率人跟随耿启先到永平下面一个叫高家坡的地方,这是一处低矮山坡下的平地,有山泉水从上面下来,灌溉了数千亩的土地。 年前就知道这里最肥沃,而这种地寻常军户都种不到的。 侵占这里的是个千户,姓邱,倒是没参与闹事,但是要把这些都拿出来那也是心如刀割。 出了造反这种事,大家都好像变得会干活儿一样,耿启的人负责重新丈量登记,麻斌则把这位千户拿来的材料核对了一番, “邱千户,你这上面是八千六百四十二亩地,都在此处了,没有隐匿的是吧?” “是,都在此处了!” “知道了。”麻斌面无表情,把东西递到一边自己则下去走了走,着丈量之人询问一番,知道数字准的。 回过头来对邱千户说:“邱千户是难得的老实人,放心,数字都对得上。不过这些田契就不能给你了。” 此人看着麻斌手上的东西还是眼热,但到处都是大兵,他只能低头。 麻斌拍了拍他的肩头,语重心长的说:“给你的兵一些活路,也给自己一条活路。这不是多难的事。” “上差,教诲的是。” 麻斌对这条人命有些犹疑,“你过往的可是犯过罪的,不会想着以后再占回来吧?” 这话讲得森森的,吓得这个千户脸瞬间惨白,“上差放心,绝不会的!末将一定遵照朝廷旨意!” 其实麻斌是想着杀了了事,不过朝廷肯定有更全面的考虑,如果这些人也杀,就没人愿意支持清屯了。 所以还是留着。 “无妨,朝廷还有第二轮巡视,我会让人重点关注你的。” 这…… “请上差饶命,请上差饶命啊!” 麻斌有些嫉恶如仇,这种官放在宁夏他的手下,他绝对是杀的。现在不能杀,吓唬吓唬也很合他的心意。 “等着丈量分田吧,只要不再有其他心思,你脑袋掉不了。” 按照这份命令,那么官军就开始全面接收这些田产了。 要说出大事也有好处,就是朝廷的意思传得到处都是,小到永平,大到蓟州,老百姓、商户、军户全都知道朝廷在捣鼓什么,为什么出这些子。 这样一来,最底层的士兵其实也不怎么愿意闹了。 不过永平这边清军屯田地,倒是把城内大户给急坏了,好些人开始求见麻斌,见不到的就是沿街呼号哭喊。 仔细问了才知道。 这帮人是钻朝廷的空子,把土地给投寄在邱千户的名下,以此来逃避赋役! 投献问题确实在明朝是个普遍现象,不过宁夏清理屯田的时候这个问题不突出,因为当时涉及王府造反,朝廷大肆追捕,好些人就是把田投献在其名下也不敢声张,万一给你定一个资助反王的罪名,那可就惨了。 但永平这里,邱千户始终老实的很,不存在这个问题。 一开始麻斌没当回事,他在宁夏没怎么遇到,后来发展到自己乘坐的轿子都叫一群富户给停了,他们其中也有不少岁数大的,眼泪鼻涕的哭诉。 麻斌后来觉得有些奇怪,但大街上不好说,于是就让人领到他下榻的地方去。 主位上坐他,两侧坐个八个人,全都是白胖白胖的。 “上差,我们这些人都是永平商户,或多或少都涉及高家坡那块地……那块地,那块地他不全是邱千户的呀!其中有不少是我们的!朝廷要清屯,那么查查那些被官员侵占的土地,我们可都是买来的呀!” 麻斌偏头,对着自己的下属说了四个字,“记录在案。” “是。” 写完以后他拿过来扫视一下,随后传给众人,“都按个手印吧。都是你们刚刚说的原话。” “啊?上差,这是……?” “你们反映的情况,你们自己要确保属实,按了印本官去禀报。否则空口白牙的,你今天说是这样,等本官向上禀报时,你们又改了口怎么办?” 这倒也对的,办事情嘛,得按程。 不过这些人胆子小,有些不敢。 麻斌也没办法,“本官说到底也是锦衣卫的副使,你们是什么东西?上嘴皮一碰下嘴皮,就让本官去为你们的事跑腿?!不按,不按就离开。” “按!我们都按!” 麻斌只有冷笑,天下之人都是这路货。 等到这八个人全都按完了,他又脸变了,伸出两手指指了指,“此八人,投献土地,躲避朝廷赋役,罪状他们自己也认了,全部抓起来,择,问斩吧。” 他的语气一直都很轻松。 而这帮人当然是急了,“上差!做人不能言而无信啊!” “太吵太吵,全都带走!”麻斌挥挥手,一脸的不耐烦,“躲避朝廷赋役的人,还敢言‘信’字,真是笑话。”XtJid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