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产不是首要。重要在是在官场上的关系。詹秀山案死了四个,而且明显是杀人灭口,死人说不了话,但一定藏着什么东西。” “那也应该去他在京里的住宅吧?” “凶手能在锦衣卫杀人,必定手段非凡,这几人家中肯定被人摸过了。我们去顺天府赵修的老家。” 严嵩不以为然,“去他老家,能找出什么东西?” 赵慎端坐着,双手叉,“我在刑部翻看了七八天的案底、卷宗,从未出来过,一出来就往赵修的老家去,你说那些盯我的人会怎么想?” 严嵩大为震惊。 原来这招叫引蛇出。 “陛下在奉天门宣布此案要调查的清清楚楚,凶手此时肯定关心则,这事儿落在赵慎身上,他会派人盯赵慎,落在张慎身上他就派人盯张慎。而我故意连续几天不动,如今突然一动,其心中必有疑虑。” “都说老师擅长缉捕,今一见果然如此。” …… …… 紫城。 皇帝这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换了子,乘着龙撵一个人去了太庙。 路上刘瑾告知了语文、赵慎两人的进展。 其实詹秀山一案,明里是赵慎在查,实际上詹秀山究竟和地方上什么人在勾连、詹氏和何人有怎样的利益往来,这个关键是语文在查。 只不过赵慎引起的动静大,似乎很多目光都集中了在这里。 总之不管如何,软、硬两手也就是查案和培训这两招都已经使了出去,接下来无非就是执行的问题。 说实话,对于执行这个层面,皇帝是没什么办法的。 就像打仗,你派了岳飞加韩信加李靖加徐达加常遇……你以为你都安排好了,但如果这些人就是打败了,你说坐在龙椅上的皇帝又能如何? 所以,朱厚照就是尽量选择两个实干能力强一点的人,剩下的就是等待了。 而今他去太庙,实际上也就是想坐一会儿。 给朱家的祖宗们上上香,尤其是他有点怀念弘治皇帝。 其实也不是矫情,大概是应该他布的局、撒得子,已经完成了绝大多数,所以反而有些空下来,于是乎就到这里来了。 太庙里是历代皇帝,而且还有画像。 朱厚照站在那边仔细盯着弘治皇帝那张,其实有点不像。 再往前看,朱元璋、朱棣…… 这些名字竟然也和他扯上了关系。 弘治十七年,淮王朱祐棨因为惹上了浙江贪腐窝案,所以落得个贬为庶人的结局。但当时弘治皇帝还在,他是很护家里亲人的。 贬为庶人是朱厚照多少带点‘撒娇’才争来的结果。而且只是针对朱祐棨做了处罚,并没有除藩。 也就是说宗藩体系中,还是有淮王这个位置,只不过坐这个位置的人换成了朱祐棨的弟弟朱祐楑。 现如今淮王一系又涉大案,朱厚照其实也有些惊讶。 他不明白,或许是藩王和当地什么人勾连,已经形成了某种生态。 如果是这样,那确实不是换一个人就能解决的。因为王府一定要那么多的银子挥霍,新上任的淮王又能怎么样? 除非是把刀砍向自己,从此洁身自好,遵守朝廷法度。理论上可以,可朱家这一堆王爷就是养着得一堆废物。 如果个个都能有这个觉悟,皇帝都不需要心烦了。 所以朱厚照也叹气。 “……爹,有些话儿子也不知道怎么和你讲,当初你还要轻轻处置淮王,看看眼下呢,即便重重处置,他们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你是个好人,对谁都好,尤其对我也好。” 朱厚照就坐在圆圆的软塌上,一边发着呆,一边这么自言自语,“做皇帝的人里,你也算是很特别的一个了,有时候我都不知道你怎么想的。大概……” “……你也不知道我怎么想。朱家的这些子子孙孙,能照顾的我还是照顾一些。但是照顾不了的,你也别怪我。我是为了大明。前面的爷爷、曾爷爷也是一样,都别怪我。其实说不准你们还会谢谢我,等我挂在那里的时候,我坚信大明一定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要好。” “现在里空旷的很,您老生的几个孩子,现在就剩下我这么一个,连个围在身边闹腾的弟弟妹妹都没有。每天见的不是太监就是女。再过几年吧……再过几年,儿子我也要出去看看。大明的大好河山倾注了我这么多力,我去看看总不过分吧?” “在北边儿子我打赢了一次,老爹你脾气好,给那帮北虏欺负欺负就算了,我可受不了。你瞅瞅人家大汉,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再看大唐,内外诸夷,凡敢称兵者,皆斩!咱们大明原来也还可以,可凭什么到咱们父子两人就要受人欺负?我不服气,而且要争这口气,他达延汗和火筛这些人又不是铁木真、忽必烈,凭什么就打不过他?” “就是真的铁木真来了,我打不过他,我也还是不服气。回头积蓄几年力量,我还是要和他们打。如果汉人在我的治下还不能扬眉吐气,我就不配当这个皇帝。所以不管结果如何,至少我要让后世人提到正德的时候,知道大明有这么一个血气方刚的皇帝。这是一种气神,只要种在民族的血脉里,三五百年后它也还是会起作用。” “反正今天我就是讲到哪里算哪里,随便把这些讲给你听。以前我是信奉无神论的,现在不好说。你要是听得到,不要气,也不要笑,总之大明这个担子,我肯定给你挑起来,其他的不必多讲。对了,你最好保佑我生个儿子。我要是不生儿子,干得再好,也不够后面那家伙败的。” 外面的刘瑾也不知时间过了多久,总之他是忽然听到一声‘传旨’才进去的。 到了里面之后老老实实的跪下,而皇帝已经双腿盘好端坐于屋子中央了。 “传旨。吏部尚书王鏊任事勤勉,公忠体国,事君赤诚相待,公而忘私。实为我大明国之干臣也。兹以浙、闽要地,控制需人,特命其总督浙江、福建两地军务、节制水路各卫兼理粮饷!” 刘瑾得了圣旨不敢耽搁,立马就去内阁。 内阁里,李东和谢迁都知道皇帝为何会任命浙闽总督。当初他们还推荐过梁储。 现在王鏊亲自出马,其实就是他们也没有想到。 本朝,王鏊是正儿八经的帝师身份,论道德水平,胜过他的没几个,论做官,胜过他的更没几个。 这样的人,忽然放出去做两省总督。 可想而知,当地的官员会如何反应,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去平叛呢! 李东马上磨墨执笔,皇帝是嘴巴上说说,等到他们这些大学士落了笔,就是一篇文章了,而且字体俊秀,不偏不倚,极为整洁: “……入浙闽之后,尔居中调度,严饬文武官吏,两省巡抚三司等官,听尔节制。凡兵马钱粮及漕运、盐法、屯田、水利等项,有可兴利除害,裨益地方者,皆可妥当施行。敕中开载未尽事理,许便宜行事,不从中制。尔以旧劳才望,当兹重寄,须持廉秉公,殚忠竭力,用奏肤功,以肤懋赏,钦此!” 写好之后,圣旨立马送到御前。 朱厚照此时心志已坚,简略一眼扫过后,淡淡道:“用印。” 第二百八十三章 到底要当谁的官? “老爷?” 京师下起了雨,府里的下人拿了一把雨伞攥在手里。 王鏊看了一眼心领神会便接了过来。 之后四合院的院落里,一个身影从廊檐下走出,雨淅淅沥沥,打在伞上又顺着伞沿滴落。地上被雨滴打起了一个又一个的涟漪。 这是场雷暴雨,不时的就会有轰隆声传来。 王鏊这个时候还要出堂屋,实际上是因为皇帝已经到了他的府院门前。 朱厚照是趁着大雨,无人注意的时候简从出,虽说也会身,不过大夏天也不怕的。 雨哗啦啦的顺着屋檐都快要形成雨幕了,众人簇拥之下,皇帝出了身子站在王鏊面前。 王鏊受宠若惊,急忙跪下:“微臣参见陛下!” “起来吧。”朱厚照少年天子,一身装扮干练简洁,活的一个富家公子,“你遣人去将王伯安找来。” “是。” 王鏊的府第是个三进的院落,过了两道门视野忽然开阔起来,院落里大上很多,还有一处亭苑坐落中央,周边是四方的长廊,两者相连,颇有觉。 朱厚照负手走在最前面,此时风大,他还是先到堂屋里,王鏊就不近不远的跟在侧后方。 “陛下圣驾降临,微臣有失远,还请陛下恕罪。” 朱厚照也不在意,“过几你就要南下了。朕思来想去,还是要过来一趟。此次南下,你第一件事是督了秋粮,第二件事是市舶司。两样大事准备好后,朝廷就会颁布开海令。这几朕翻阅《太宗实录》,详细记载了当时市舶司官员情况,大概是每地市舶司置提举司一员,从五品;副提举二员,从六品;吏目、驿丞不等从九品。旁得倒也没什么,但市舶司的提举司,品级太低,朕想在此之上提为三品,你以为如何?” 王鏊没想到皇帝坐下一口茶也没喝,就开始说起朝堂政务。 皇帝这个年纪,没有丝毫贪玩的特,确实令他动容。 所以他本来也有劝说皇帝不要轻易出的话,但还是憋住了。不管以前历朝历代的皇帝是什么脾气,反正眼前这位真不是出来玩的。 哪怕今到他的府上,其实也是一种政治考虑。某种程度上就是皇帝觉得浙闽两地的事一定困难很大,所以特意过来给他‘站台’。 因为皇帝能到臣子家中,这就说明臣子的圣宠不是一般人所能比。 所以一旦遇到强力的反抗,他也敢果断的弹。 “陛下……” “嗯?” “近几个月,应没有科道言官上疏陛下,要陛下潜心政务吧?” 朱厚照听不懂。 王鏊解释说:“古人讲过犹不及,浙闽两地的事陛下予臣,那便信任臣就好了。当初,孝庙也是异常勤政,致使龙体总有不豫。陛下之勤更甚孝庙,臣内心动,但又心疼。不久,臣就要离京,惟望陛下保重龙体!” 朱厚照一口气了下来,脑海里的那些个政务也抛在了一旁, “你这些话,要是给科道言官听了,还不得参你一个君享乐的罪名啊?先生放心,朕的身体朕清楚。” 朱厚照现在忙,但一天下来大约也就七八个小时,他主要是盯人干活儿,除非开海这些大事,其他事务都是由内阁或六部,细节不问,给出结果就好。 这是正确的管理,如果像普京一样,那么大的国家一个企业欠薪还要总统去讨,那基本是没法管了。 说话间,王守仁从外面进来了,他拧了拧衣角上的雨水,掸了两下之后便过来跪下。 “平身吧。”朱厚照翘着二郎腿,“伯安,这次回乡探亲,一切都还好吗?你父亲身体如何?” 王守仁身形瘦削,现在天热,穿着单薄,看着让人都有些担心,他拱手回奏说:“多谢陛下挂念,仰赖陛下洪福,家父身体还算硬朗。” “他在浙江是立了大功的。你这次跟着先生去,朕也盼着你能立下大功。” “微臣记得当年的陛下的良苦用心。立功立言,都不是急躁而来。臣此去东南,必会谨守本心,不负陛下厚望。” “嗯。王先生,市舶司提举司升为三品的事不要忘记。市舶司掌握不少银两,不能让它的品级太低。” 不然布政使、按察使都能去抖威风,那就不好了。 “是,微臣遵旨。” 朱厚照砸吧了一下嘴巴,“你叫朕不要心过多,那有些话朕就不必再讲了。反正你们两人,朕是放一万个心的。其余的也没什么了,注意自身安全吧。” “谢陛下关心!”XTJiD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