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东背后忽然升起一股凉气,这就是锦衣卫为什么去南直隶! 孝宗皇帝和这帮老头儿虽然有很多瑕疵,但确实是认认真真在治国的,也有一帮官员在做事,至少没有瞎搞,十八年的安安稳稳,那地方怎么会没有粮呢? 刘健不无忧愁的说:“陛下认定是丁祖萍自身不愿意借粮,就是没有打草惊蛇。但朝会之后则派锦衣卫前往南直隶。宾之,以陛下之心计、手腕,南直隶少说又是一场大案。且陛下之新、怪想法层出不穷,这些都是大事,你让我留下来,怎么留?这和陛下准没准备好又有何关系?” 李东也不说话了。刘健是有政治智慧的人,他看得到,将来不仅是出兵这一件事,而是会有很多事,这种格局之下,他退一次、两次可以,如果次次都退,他就要考虑考虑自己的名声了。 现在他还是内阁辅臣、朝廷柱石,也许几年一过就跟宪宗皇帝时的‘万岁阁老’差不多了。万岁阁老是指宪宗皇帝时的万安,有一天皇帝召他过来,问了几个问题,万安答不上来,就知道磕头说万岁,所以被人戏谑称为万岁阁老。 对于刘健来说这可能就是将来,皇帝要手腕有手腕、要力量有力量,就像这次出兵,人家自己掏出了银子,所有的事往后都是按照皇帝的意思来了,那么他赖到那个时候,碰到事情不磕头称万岁,又能做什么? “名岂文章著,官应老病休。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大势来时,人力又岂能阻挡?” 第二百二十八章 紫城里的人 杨一清谋划多,到底还算是成功了。 张永和周尚文在石沟城碰上了扎那,图克猛在灵州所埋伏杨一清,之前张仑和曹胜不胜,可难道杨一清就真的比秦紘差吗?他练的兵又何至于一触即溃。 小小的千牛堡外更是旌旗十万,明军的骑兵布了整片山谷,杨尚义听闻鞑靼人就在眼前,马鞭子都要裂了。那些,可是切切实实的军功! 火筛也是走过大同城外的蒙古首领,大同的那支大明骑兵与众不同,哪怕此时在宁夏,一个冲锋他就能受得到那独特的节奏。 可与此同时,他的勇士们则已经战斗了半天的时间,阵型也是的,一万来人就这么挤在这不大的千牛堡周围。 火筛有一种上当受骗的觉,这种觉让他本没有胆量下定决心做出继续在这里死磕下去的决定,他第一个念头就是撤。 好在,明军的先锋部队也只有三千人。 至于李冠这些人,且不去管了,不要说他们,撤退的时候鞑靼人自己一些物资都会扔下。 “传令哈丹巴特尔,令他无论如何挡住明军!”火筛一拉缰绳,立马调转马头,“其他人随我撤退!” “首领,还有图克猛和扎那呢?” 火筛头皮发裂,他太小瞧杨一清了,花马池到灵州这一片本就地势开阔,相互之间距离遥远,他又把兵给分散开,此时已经首尾难顾。 最要紧的是,千牛堡这里有一处明军骑兵,那么图克猛和扎那会不会也遇到敌人? “先摆这些大明骑兵,然后再寻找他们!撤!” 他说的没错。 不过扎那的情况好些,至少没有那么多的骑兵追他。 张永和周尚文等八卫指挥使合起来也就凑出三千六百骑,倒也不至于就把扎那给生了,但好死不死,扎那股上还有个陕西巡抚齐承遂。 齐巡抚接了杨一清的令,知道京营已近石沟城,所以他胆儿也壮了起来。 “传令石沟城守将王必,令他领兵出城,合围鞑靼!” 就这么一片小小的地方,集结了双方十几万的兵马,不过力最大的还是杨一清,因为图克猛作战凶猛,而且领兵两万,明军这边虽说也有八万多部队,但都是装备简陋的边军。 好在他们有一个始终镇定自若的主将。 “石沟城有张永,千牛堡有杨尚义。”外面的明军士兵早已和图克猛所部打了起来,杨一清还在军营账里随时掌握战场动态,“火筛所部是疲惫之军,数量不过一万,应当无忧矣。曹雄。” “末将在!” “你领宁夏后卫、左卫攻图克猛部侧翼,并散播火筛已战败的消息!” 杨一清捏了捏手掌,鞑靼人作战非常狡猾,这次机会是他一生之中唯一的机会,作为新的三边总督敌人对他不了解,往后的话,想要在西北这片地方抓住鞑靼主力可就难了。 所以无论如何这次要一战尽全功! …… …… “真的是援兵!” 韩十二郎指着天际尽头,那些飘扬的明军旗帜! “火筛要跑!”李冠扔掉,“拿弓来!” 人要贪,不贪怎么肥?万一真的能给火筛来上一箭呢? 韩十二郎反应慢了半拍,但这么些天都在战场上,他并不呆,眼看李冠的动作,他马上有样学样,也拉起弓来瞄准。 嗖、嗖! 两道箭风破开了雪幕直追火筛。 但风大的天气,起箭来准头很不好。李冠的这一箭空掉了,韩十二郎也只中了马股, “摔下来了!” 千牛堡之外, 杨尚义已经赶到了这里,这些年来他在朝中受了多少力?没有人说他作战不勇猛,他原来在王越帐下,是蹿升的最为厉害的主将,但他的确没有独自领兵赢得过一场决定的胜利。 可朝廷却在他的身上花了不少钱。 这一切问题,都要通过这一战解决。 一片高地上,几匹骏马排列,马荣禀报:“杨副总兵,这应该就是火筛部。军报上说,他有四万人马,可看起来这里最多一万人。” “这是杨部堂的策略,火筛应该轻敌,分兵了。” “其他三万人呢?” 杨尚义不想那么多,敌人就在眼前还分什么心,他刀高举, “今之后,凡我大明兵锋所指,仍不退者,皆斩!” …… …… 京师,梅府。 梅怀古那和刘瑾商量了事情之后,隔了一天也还未去找谈允贤。 一来谈允贤现在在书院边上的女子医馆坐诊,进进出出的都是女人,他一个大老爷们跑进去,第一印象就容易让人不喜。 二来,谈大夫不喜涉及朝堂上的事。反正有人来治病,她就治,不管是什么人、什么背景,也正是因为这样,京师也没什么人去找她的麻烦。现在这件事涉及伯爷、皇帝,看似不会有什么后果,就是举手之劳,但就怕万一,万一人家介意呢? 三来,谈大夫也是有正义的人,她受当今圣上大恩,处处都是很尊敬,结果这事儿多多少少有些欺骗皇帝不说,到最后还带有引皇帝的意思。她本身就是大夫,难道不知道女伤害之大? 做事还是要动脑子。 想来想去,梅怀古到家里面与古氏商量,他把利害关系一说。 古氏也有些心里没底,但为了女儿,她还是不怕困难险阻的,“既如此,我便先备上厚礼去求她一次。” “寻常钱财,谈大夫估计不会放在眼里。送东西要投其所好,妾母可以捐几万两银子,扩大女子医馆的规模,叫她们可以收容更多的病人,此举既能为梅府增光,也能送到谈大夫的心坎儿里。就是……” 古氏抬了素眉,“就是什么?” “有些话,妾母应当知晓。”梅怀古当在里并不觉得,也是回来的路上仔细琢磨才明白的,“京师这个地方,没有人会无缘无故的帮我们。刘公公对怀笑、怀颜之事如此热心,总不至于是看我的面子。” 古氏一怔,“为何……不能看怀古少爷的面子?您不是和皇上都相识吗?” “这话如何讲呢……看我的面子有很多种看法,就譬如陛下该不该涉及此事,他已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和怀远伯是可以对上话的,可为什么要费劲把陛下拉进来?紫城这一亩三分地,是没有热心人的。所以我想,刘公公让陛下见我的两位妹妹,其用意,也是为了讨好陛下。” 怎么讨好?女呗。 “怀笑、怀颜是您的亲生女儿,我是长兄,但做还是不做、做了要怎么做,还是要看妾母。” 古氏心都揪起来了,“我是一妇道人家,朝廷里的事本不懂。一切就全凭怀古少爷做主,总归咱们是自家人,不要叫自家的妹妹吃苦头就好。” 梅怀古砸吧了一下嘴,这话……没说透啊。 “妾母,我便这么讲吧。如果您和两位妹妹没有意见,愿意用此办法来拒绝怀远伯。那么在拒绝怀远伯的同时,也是拒绝了其他所有人,往后除了陛下,不会再有任何人敢娶两位妹妹了,不要说娶,问都不敢有人问。这是其一。” “其二,我的意思,如果真要如此,我便要去做些事情。这事情……不会那么好看,也有点像是送妹妹的觉。但妾母要知道,刘公公帮我们目的是要拿怀笑、怀颜博陛下心,可我们家的人,这情凭什么叫他去承啊?如果我们什么都不做,不就是给刘公公送枕头?” 话到了这里,古氏才恍然大悟,她哭丧着脸,“这里的事实在复杂,若是没有怀古少爷,梅府早该破败了。” “跟老头子学的一点皮而已。说到底,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梅怀古叹了一口气,“也不要觉得怀笑和怀颜就一入门深似海了,当今圣上是怀大志之主,里漂亮的女人多了去了,他就一定会喜怀笑和怀颜吗?我看也不见得。” “如果不喜,到那时,咱们扯这个大旗,万一给陛下知晓,还不知是怎样的龙颜震怒。” 梅怀古哪里不知道刘瑾的心思, 如果成了皆大喜,梅府也会有好处。 如果不成,那这个雷就是梅府来顶。他刘瑾是没什么危险的,即便真有那么一天皇帝大发雷霆要调查此事,有人招供出他,他也可以说自己不知道是冤枉的,谁还能有证据? 里的人啊,都是人。 倒是苦了怀笑和怀颜两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她们其实也在后边儿听半天了。 怀笑大一些,她出来对梅怀古说:“不论结局如何,哥哥是为我和怀颜努力了。怀笑和怀颜此生都会铭记哥哥这一番恩情。” “谈恩情就见外了,我们都是一家人。况且,此事若不成,便没什么恩;此事若成了,你们反而要记住,千万不能整想着报我的恩。” 怀笑不解,眨着闪亮的大眼睛,“这是为何?” “因为咱们碰到的是才能直追太祖、太宗的一代圣君,里外传递消息、互相配合,你们还是女子涉政,这些昏庸之君能忍,可陛下是万万不会忍的,而且想瞒也不容易,圣上是极聪明之人。” 怀颜捂了捂嘴,“……这么厉害?” “慎言!”古氏白了她一眼。 “嘿,厉害。当然厉害啊!少年天子,权柄在握,天上地下,唯我独尊。”梅怀古话已说完,负手往外去走了。 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梅怀笑念叨着这几个字,她当然没见过皇帝,但凭着看过的书和自己的想象,她的脑海里也有一副少年英才的画面。 第二百二十九章 世子多疾,汝当勉励之 谈大夫虽然只是个大夫,刚来京师的时候甚至还会遭遇一些非议,无非就是说女子不应该抛头面,但几年下来,勋贵甚至皇室有女子患病都知道谈大夫的好了。 弘治十七年,孝肃贞皇后身体虚弱,好几次都是谈大夫去诊治;以前的张皇后的现在的张太后身体不适的时候也会宣她入,所以谈大夫的朋友圈不得了。 真要认真起来,梅府一个养在内室中的女子见她一面很难,但谈允贤以治病救人为己任,平民、勋贵在她眼里没有区别。xtJId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