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走的是夜路,你就一个人走吗? 肯定是都带上,法不责众,要砍头大家一起砍。难道没听说过那句‘你不拿,就不会被孤立’? 当然,官职越小,拿得越少。 最后是好不容易挤出了十八万,这是要送到京里的。 送给谁? 李俨才是刘大夏举荐,将来他进京,要不要去刘府? 如果用现代的词语表述,浙江这叫塌方式腐败。 不过吏治在哪里都是个大文章, 这些人朱厚照有决心把他们杀掉,但问题是杀了一批,换上来的一批究竟能不能解决问题, 这是他作为一个储君应该想的。 和刘大夏这些人斗赢,不代表浙江就会好。这个赢对大明、对百姓没好处,那对他这个太子就没有意义。 然而问题在于,想遏制腐败,靠谱的办法几乎也很少,这个顽疾至少在他认知里还是很难除的。 漫长的历史长河里,腐败问题就两种状态:严重、不严重。 没有腐败和不腐败这种区别。 而他目前能采用的办法,就是尽量保证大明朝两京一十三省这些地方要员要水准高些。抓问题要抓牛鼻子,他要把这些省级的高官安排好。 不能‘省一级’的主要官员带头腐败、更不能大家排排坐等着贪污。 像浙江这样就是不能够忍受的。 省级已经是高官了,至少他们要是靠谱的官员,能够做些靠谱的事,哪怕拿银子,也是为了基本的生活,因为明朝官俸确实很低。 其实只要不是当官就奔着银子去的, 在朱厚照这里都是合格的——这已经很难了。 带着这些考虑,朱厚照准备去往乾清。 他不去,还不知道弘治皇帝给这些人给唠叨成什么样呢。 不过他这边刚出门, 就见已经年迈的刘健、李东、谢迁三人着急忙慌的向他这里赶来。 刘大夏进了乾清有一会儿,想必他们也都得到消息了。 三个红袍黑帽的老人见见到太子,自是照规矩行礼, 不过这次却跪得很深,倒也是不怕冷,三双老手就这么按在紫城冰凉的地砖上。 “都起来吧。本知道你们的来意。” 刘健直起身,双手叉作礼,“殿下,刘华容(刘大夏)明识治体,忠诚廉洁,为官三十余年来颇有几分贤名,于士人心中亦颇高威望,若殿下骤然施以雷霆,恐于殿下令名不利啊!” “刘阁老这话,也算是为本考虑了。”朱厚照知道好歹,刘健说的不假,刘大夏这个人,名声确实不错。“这怕也就是他有恃无恐的地方了。李阁老,你呢,你怎么说?” 李东声音稳而厚,讲道:“殿下,一件事若是今天做完不合适,那么可以分三天做,三天做还不合适,可以分三个月做,殿下青年盛,何必急于一时?治大国如烹小鲜,缓缓图之,何事不成?” “算是谋国之言。谢阁老呢?” 谢迁转了转眼珠子,“想必殿下心中已有成算。微臣就不说出来叫殿下笑话了。” “笑话倒谈不上。其实三位阁老不必担心,本不是奔着刘大夏去的,本最为焦急的是浙江。” 说着他将王华写来的信,到他们三位手中,并说道:“既然来了,就跟着本一起吧。朝廷的大事,还是要和三位阁老商量商量的。” 刘、李、谢三人看完了信,心中都是一惊。 殿下竟然在浙江查出了这样的大案! …… …… 乾清,冬暖阁。 刘大夏、戴珊、张晟三人排成一排跪在皇帝龙的边上。 太子一进这门就看到弘治皇帝在给他使眼,颇有些苦恼的样子。 刘、李、谢三人也找个位置跪好,今儿这里是有的闹了。 刘大夏见到太子,闷哼哼的见了礼,展现出来的样子还是有些情绪的,并说道:“殿下既然来了,那也正好。臣有一事不明,想当面请教太子。” “讲。” “殿下贵为皇太子,为何要派遣内官于浙江,贪敛民财?魏彬伏法后,又选派东属官巡抚浙江,如此一来百姓不堪其扰。臣听闻殿下是仁德民之主,怎么会想到将民间之银聚于东?” 他们这是不管了,哪怕没有实证,也要说出来。 其实他们一开始就想岔了,就算没有实证,朱厚照也不会从这一点去反驳他们,因为很多人都知道的事情,盖弥彰,实在很蠢。 朱厚照端坐在皇帝的龙上,回答道:“大司马,你今这话,本一句一句答你。太监镇守是自仁宗、宣宗时就开始的。魏彬则是弘治十二年由本派往浙江的,当时大司马在野不在朝,怎么?本这个太子派一个太监,难道要去向你报告?!” “至于贪敛民财,那更不是。魏彬所涉银两,其中不少是我大明朝的官员送得,不是旁人,就是这些浙江的父母官们!他们是官,可不是民啊。魏彬犯了国法,本已经将他拿下要依律治罪,浙江的这些官员似乎也不能法外容情吧?” “最后,浙江巡抚王华的确是本派去的,但本不明白你这句话的意思,什么叫东属官?这么说来哪些人又不是东属官?不是的这些人叫什么?你的意思独浙江巡抚听本之令行事,其他各级官员他们不认本这个太子?” 朱厚照眯了眯眼睛,挑着眉斥问:“本是大明储君,两京一十三省哪个官员敢说不是本点头同意的?你叫他来,本想问问,他当的是哪一家的官,是不是当得你刘家的官!!” 第一百六十七章 念出来! 几年时间不听,太子还是一样拥有诡辩之才。 只不过相较之前,如今更加的游刃有余。 而且现在所考虑的也更加的实际,想必在太子心中,怎么处理浙江案才是至关重要的。 但浙江发生的事,刘大夏不知道。 太子觉得听不懂他的话,刘大夏还觉得太子避重就轻呢。 他据理力争道:“殿下是太子,选任内官臣自然无权过问。可内官督理地方,大多贪墨无度,索贿无穷无尽,臣别无他念,惟愿殿下详知此情,若是能够节制内官,减省员额,天下苍生必念太子圣德。” “至于是敛官财、还是民财,其中无有区别。岂不知官之财即取之于民?又因设内官于浙江,自是索民更甚,其中道理简单至极,殿下又何苦与臣争论?” 这叫什么话,仿佛所有的错误都是因为他派了个太监。 朱厚照有些觉得生气,“刘尚书,我大明朝的官员贪墨成风,难道是因为本在浙江派了一个太监嘛?没有魏彬,浙江的官员就不‘索民’嘛?你将这些大大小小的问题,异化成一个派遣内官的问题,然后拿到里来,又说这个人是本派的。若真要如此,那好,你兵部没有内官吧?” “咱们今就彻查兵部,所有官员从上而下一个不落!本倒要瞧瞧,一个没有内官的地方,究竟有没有贪墨!若是真的没有,本官这个东太子给你赔礼道歉,若是有,你刘大夏怎么说?!” 弘治皇帝一听,这主意可不行,便温声劝道:“太子,治国不是下赌注,你消消气。” 朱厚照想翻白眼,像你这样的老好人,大臣还不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说老实话,明朝在这个时候的疆域面积还没有共和国大呢。 他哪有那闲工夫当什么好人,他要当的是圣君。 “父皇!对各部的官员是否有受贿的情况整体清查,这当然也是治国,儿臣心中有数。再说了,兵部的堂官,也没有不能查的道理吧?” 他们之所以有些反对,就是这些‘本地人’都知道官员的贪墨情况。 朱厚照不是历史系教授,他也搞不懂,为什么民财被搜刮就要去说派了很多太监在各地,是,这的确是原因之一,但不是本原因,文官也贪啊! 能不能不要顺着太监贪污这条线,砍到皇帝头上,说是皇帝的错啊。 其实在朱厚照眼里,本就没有什么内官、外官的区别,都是大明的官。 皇帝被太子不轻不重的‘劝’了一句,也有点硬不起来。 转而再看向刘大夏,刘尚书此时嘴颤了颤,明显是被架住了。 朱厚照冷笑一声,“刘尚书,该不会在心中酝酿着辞官吧?怎么了?对兵部没有信心?要不要赶紧回去找找?说不准衙门里藏了个太监,那就好了,又是本的错了。” 刘大夏被讽刺得老脸都红了, 他怎么敢和太子打那样的赌,这一赌完,自己还剩个什么?不赌则还好,因为同僚之间是相互理解的,老朱家发的钱那么少,不想办法捞一点,早就饿死了。 其实原先刘大夏也的确是个老是要辞官的人,但话给太子说了,此时他要辞官,心虚的也太明显了。 “殿下言辞犀利,坚持不听臣诚心劝谏,实令臣痛心之极。所谓养君之道,宜无不备,而以其责寄臣工,使尽言焉。臣工尽言,而君道斯称矣。臣忝居兵部尚书之职,食君之禄,有些话不得不言。” “殿下,臣斗胆问之,殿下是否将湖州知府徐若钦的奏疏,扣下了?” 这话一说,三位阁臣都有些哀叹。 刘大夏这是为了道义,拼命了…… 作为一个兵部尚书,怎么能讲这种话,其他官员上的奏疏你凭什么知道。 弘治皇帝也有些诧异,这个事又是何时发生的? 却只见太子从袖口里拿了出来,直接扔到他的面前,“你是说这个嘛?” 刘大夏捡起来,拂去上面落地时沾的灰尘, “没想到殿下一直随身携带。”刘大夏捡了起来,挑了其中一句当场念了起来,“身宠而载高位,家温而食厚禄,因乘富贵之资力,以与民争利于下,民安能如之哉。这是董仲舒的名句,殿下应当也读过。” 刘大夏以头触地,泣声而对,“殿下,您是大明的皇太子,中用度从不曾缺过。可我大明尚有许多百姓,他们衣不蔽体,食无裹腹,居无定所,他们也都是殿下的子民啊!臣恳请殿下,还利于民!” 这些话,说的情真切。 一时间朱厚照有些分不清,他是真的能演成这样,还是读书读得傻掉,自己也信了。 刘大夏是弘治皇帝的宠臣,他这番情绪,弘治也不免有些揪心。 朱厚照旁得没说,他从怀里掏出另外一样东西,到刘大夏的手中,“刘尚书,念出来。” 刘大夏,抬头望了望太子,有些茫然。 “念出来!让父皇、让这里每个人都听到!”朱厚照提高声音命令道。 “臣……”刘大夏也是进士出身的天才少年,说不上一目十行,但打眼一看基本内容了然于心还是做得到的,所以他读到第一个字,手就开始颤了, “臣浙江……浙江巡抚王华沥血上奏……自臣赴任浙江,奉殿下旨意查办原镇守太监魏彬贪墨一案,经查自弘治十二年至十七年,魏彬前后贪墨总银两超一百五十万两以上,如今仅剩余一百二十六万余两。臣遵殿下旨意,奉旨贪墨,只为混入浙江官场之中,虚与委蛇。今特呈浙江布政使李俨才、按察使善吉审案结案之案卷,并浙江各官员分赃之名单。” “李、二人定计,案卷之中只写三十万两白银,其余五十万两为一众官员活私分,其中李、二人为主谋,各贪银十万,并与府中参政、按察副使按官职大小共分……”XTjID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