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太子相召,王越不好多留,“去吧。想来,殿下也考虑到这一节了。” 梁储到东的时候, 有两人已经在了,其中一个他认识,一个不认识。 认识的叫张永,现在在御马监,代太子领着腾骧左卫。近来张永天天拉着这些人练,在京师里也快有些名气了。 不认识的,其实是语文。 “……综合这几年的情况来看。顺天府霸州大城县、文定县和保定县三县的民牧状况最为糟糕。有些话,你们不说,本要说,顺天府是北直隶地区,京师里的衙门多、勋贵多,去民间占地的也就多,百姓没几块好地,自然是种不出粮食……再养几匹马,子基本也就过不下去了。” 梁储到了,但太子殿下指了指一个空着的板凳,让他先坐下。 随后继续说自己的,“此次专项整治本来想找1-2个县,后来想着,索就针对霸州的这三个县一起做了。” 太子拿起桌上的两份材料给张永和语文,“你们一个领着腾骧左卫,一个是锦衣卫千户,回去后,把这三家养马百姓的实际生活在士兵和锦衣卫当中宣讲,找个口才好的,多讲几次,就像听故事一样。” 张永和语文,已经是铁杆太子,办他们的事,朱厚照一般是放心的。 “随后要配合兵部也就是太仆寺了,还有吏部、刑部在霸州所采取的突击行动。语文先去,你在京还可以调动多少人?” “回殿下。”语文回道:“挤一挤,大约还有六百多人。” “好,三个县分开,散出去,先掌握基本情况。张永。” “奴婢在。” “本会以御马监的名义给腾骧左卫下一封调令,调你去往霸州进行军事演,所需费用、粮草从咱们自己的银子里支,去了之后和语文保持联系,专项整治的行动过程中,如果哪里有暴动的,你要率领腾骧左卫到达现场。” “是!” 最后,朱厚照才转向刚刚被招来的梁储,“梁先生,这次要查的都是太仆寺所管辖的官员。你是清出身,如今又初任太仆寺卿,不管在顺天府的霸州三县查出什么骇人听闻的事、什么恶贯盈的官,都与你无关,本可先赦免你之罪。” 梁储不知道自己听到的东西意味着什么,大致听下来,都是很新鲜的东西……又是锦衣卫、又是太子亲领的军卫,查案,怎么会查到太仆寺的头上? “殿下……这是要掀大案?” “不算大案,拍一堆苍蝇罢了。” “不知……殿下需要臣做什么?” “太仆寺要做什么?”朱厚照问。 “署理马政,为朝廷提供马匹!” “你们先下去吧,各自按照旨意做事。”朱厚照偏了偏头,先打发了他们两位,然后对梁储招了招手,“你随我过来。” 梁储老实跟在后面。 “要你做的第一件事……算是个辛苦事,等天气凉之后,你最好能去一趟陕西,和杨一清当面谈一谈。陕西那里还有六万多顷的牧马场,你是太仆寺卿,应不应该掌握这其中的情况呢?比如这些牧马场最多可以养多少匹战马。” 朱厚照把手里的一份材料到他的手上,“另外,去了之后,你要仔细关注一下当地牧马官员的生活状况,依本所料,他们是不会活得多好的。” 边关地区、朝廷忽视……估计是黑透了。 “既是太子殿下旨意,臣岂有不遵之理,回去后我便给杨巡抚写信,尽快去往陕西。” “嗯,你要沉下心去仔细探访,如果有得力的养马人才,回来向我禀报。” “是。” “好,其他没什么了。你先看看你手中的东西。” 梁储自小就有神童的称号,聪明着呢,一目十行,没过一会儿,便读得差不多了,“殿下,这是要简官牧?” “是。我以为太仆寺不要那么复杂,里面又设两个少卿、四个丞,还有主簿、录事,这些人都在干什么?怎么我看还有空去诗作对参加文会的?今送友人、明亲戚,到底谁对应负责全国各地区的马场?” 这个问题,梁储新任,回答不上来。 朱厚照也就直接继续说了:“你回去按我给你的方案更改。往后太仆寺分设各司,譬如辽东司、陕西司,里面有几处牧马场,各设一场督,司长你自己去分配,报吏部备案。然后由各司直管这数百处官牧马场,当然这么多人员,短时间肯定不能都换,但肯定要换,一年一年来。换好了之后,太仆寺内部要有考校司,这每一处的牧马场,到底蓄养多少战马,要有个统计、比较和分析。做得好的场督升职,做不好的场督申斥,三年都做的不好的,撤职!罢官为民!” “具体的,你回去细细研究。最终要达到什么效果?就是一段时间以后,如本要问起全国多少处官牧马场,多少顷草地,你要一下子答出来,蓄养马匹最多的三处、最少得三处马场也要答出来,另外为什么多、为什么少,有异常情况的,你要清楚。出了问题,我找你,你找司长、司长找场督……” “说得直白一点,你要把责任给我推卸下去,找不到问题当事人,本就办你这个太仆寺卿!” 这就是责任到人。 其实这样层层传导,才有可能把事情办好。否则就是一锅大杂烩。 朱厚照一个太子,不可能去盯一处马场的负责人,如果到那种程度,说明太仆寺的管理链条已经完全混,即便朱厚照揪出一个马场的黑暗那也没有用,因为那会儿全国的马场肯定都不会太好,他不可能一处一处去亲自揪。 除了马政,那还有民政、军政、外、教育等等那么多事,还管不管了? 听太子讲这么多,有一样事梁储是理解了,那就是王越说的是真的。 往后,他也要进入太子的视线了。 “你明白了没有?”朱厚照看他似乎也没什么大的反应。 “启禀殿下,臣明白了。臣既受命任太仆寺卿,自然会将我大明马场之情况摸、摸透。” “好。”朱厚照说道:“本有句话,在臣子里传得很开。那句话,你也应该知道。” “知道。殿下但凡盯上一件事,就一定要负责官员给殿下一个结果。” “是。马政是本过后几年、十几年,时常要过问的事,记住,不要造假。造了假,要想办法圆,你往后几年会很难过。” 其实朱厚照放了很多权,这某种程度上,算是封建统治这的无奈,再明,还是给依靠这些官僚。 他就是盯住梁储。 梁储声音都提高了几度,“殿下如此信任,臣哪里敢有欺瞒之心?” “如此便好。梁先生,马政这件事做好了不容易,要想成为负责重要国政的一方要员,没有专门持某项实际工作的政务处理经验和能力,在本这里是过不了关的,你先前的履历尚缺这一点……所以,先辛苦几年,心中不要有委屈。” 这话梁储哪里敢受。 他一袍子跪了下来,“殿下天纵之才,所思所想岂是一般人所能虑?太仆寺亦是太祖亲设,朝廷管理马政的重要机构,臣何言委屈?但臣也有一言,却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说。” “臣以为,马政或有弊病,但冰冻三尺非一之寒,骤而重处,可能会遭致人心惶惶,更会有朝中官员反对。” 朱厚照一歪头,“这是什么道理?” “殿下,朝廷不止马政一项弊政。” 这话一语点醒梦中人。 梁储,也还真是个聪明家伙。 他的意思是,朝廷的弊政多了,今天你太子眼睛看到了马政,喔,搞了专项整治,把骇人听闻的锦衣卫都用上了,那基本就是平时能活的罪责可能也得死了, 所以明要是看到别的弊政呢? “你这话不是没有道理。”朱厚照想了想,笃定的说:“但孤不能认这个道理!孤当这个太子,不是为了来哄好这群尸位素餐的庸官庸吏的!他们不意、不高兴,孤的举措就不施行?呵,倒要看看是谁敢冒这个头!” 第一百四十九章 行动(二) 梁储带着复杂的心思出了东。 多年静守,一朝得用本该是志得意之时,不过他还是很难得意起来,骤然担此重任,他怕辜负太子之恩。 他在想,程政倒是无官一身轻,从此以后寄情山水,不为俗事所烦了。 时近傍晚,梁储在京师里晃悠着,看着小商小贩叫卖,看着总角之年的儿童追逐,行至开阔处上了一座石桥,从石桥上下来时,有人追上了他,轻唤了一声, “梁太仆。” 梁储转身,发现一个颧骨突出,脸颊有,看着是头窄下巴宽,有些搞笑,又笑眯眯的很友善的人,且,他有些眼,但想不起来。 “你,你认识我?” “在下张冕。” 梁储没印象,他一脸茫然。 这个叫张冕的也不恼怒,微躬着身,笑呵呵的应着,“成化十四年,戊戌恩科,梁太仆是二甲第一名,在下是三甲第七十八名。” 喔…… 梁储的心思一下飘回二十年前。 当时这个家伙就是头窄下巴宽,不过那会儿年轻,脸上的皮肤光亮,不似现在这么暗沉。 “冒昧了,原来是同年。” “不仅同年。”张冕嘿嘿的笑着,“梁太仆,下官现在任太仆寺少卿,往后,您就是我的上司了。” 梁储略有些唏嘘,“二十年眨眼一瞬间,兜兜转转我们还是到了一个衙门。也算是缘分了。” 左右无事, 梁储就和这位同年兼下属,找了处无人的亭子小酌。 古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 这个张冕二十年都没找过他,这时候来了,肯定是有所求。 想着怀里殿下给他的材料, 梁储决定先看看,万一张冕是个得用之人,还可以举荐他为司长,即便不是,那么也没什么损失。 张冕也没让他等多久,很快便表明了来意。 “……据说殿下有意要革除马政之弊,因而才选詹事府属官任太仆寺卿,梁太仆新上任,不知从何处入手,若是有用得着的地方,下官必定知无不言。” 梁储心想,那正好。 “衙门里的人,对马政之弊怎么看?” “这个嘛,冰冻三尺非一之寒,马政之弊,自然都是清楚地,殿下民之心,也人人皆知,但梁太仆想过一件事没有?” “请说。”梁储伸了伸手,他倒是想听听。 看起来这个张冕对太仆寺是了解的很清楚。 “太仆寺是太祖皇帝设立署理全国马政的,朝廷的用马就指望着咱们这里,殿下除马政之弊,可其中弊病是多年沉积,一旦不成……殿下少年心又在北边用兵,到那个时候没有马,太仆寺又该如何自处?” 梁储皱了皱眉头。 这个张冕怎么话里有话。XtJid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