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梅可甲最放心不下的事。 据说太子已经有一个伴读,不过人家的父亲是进士。他,一个低商人罢了。 人家那是真伴读, 自家这个孩子却是要绑在太子身边的。 两个姐姐围在梅怀古身边, 她们都在问,里好不好玩儿,太子是什么模样, 因是孩子,言语之中也不会像大人那样注意。 梅可甲很是生气,“散开!以后立个规矩,家里谁都不允许问怀古里的事!” 这真的没道理, 但他在家中一向有威信,说一不二,正都不敢硬顶他。 这不是他暴躁,只是他有他对规矩的理解。 “怀古,你过来。” 梅可甲领着孩子入了一座假亭,他靠着石凳坐下。 小孩子离得近了也才发现父亲的脸颊皮肤下有一抹红,这是喝了酒了,“爹,你这是怎么了?” 梅可甲有些酒醉后的眼神离,接着是紧紧搂着自己的儿子。 动作暴,息声重。 他是真爷们儿,哪怕张坋那样拷打他,他也还是活了下来,所以不会哭。 “往后……你在那里,一定要守规矩。在以前的家里,你闯什么祸,爹都能给你摆平。但你之后待的地方,爹摆不平任何人。” 说到此处,他放开了儿子,眼神落在小孩儿透的脸上,“你我父子便是最低一阶的,要牢牢记住这一点。做人做事都得夹着尾巴。” 梅怀古大概也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这副模样,所以心里多少有些害怕。 “爹,孩儿明白的,那里是太子府。” 虽然小孩子的说法不是特别准确,但意思是对的。 “怀古,爹对不起你。在太子府,旁人都有依仗,你没有依仗。所以若是太子不喜你,你娘和家里的几个哥哥姐姐都不会过的很好。咱们……说到底还是小人物。” 这些话从他从来没有对孩子说过。 本来他也不准备对孩子说。 但怀古往后去了那种地方,若还像在家里一般,他是真的有些担心。 梅可甲其实不了解孩子, 每个小男孩从小都会觉得父亲是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人,当他发现不是的那个瞬间,其实心情很难言明。 几来,他对怀古的管教又特别的严厉,但凡有什么出格的地方都会被教训一顿。 所以朱厚照再一次见到梅怀古的时候, 便发现这个孩子眼神躲躲闪闪,仿佛是想要挖个把自己埋起来。 看着跪在一旁的梅可甲, 朱厚照忍不住叹了声气,“对孩子,又何必这样?” 梅可甲以头触地,“小人斗胆,恳请殿下看在小人在外出生入死的份上,在怀古……犯错时能轻罚一分。” “东的规矩很大。但我这个太子规矩不大,只需四个字,实心办事。”朱厚照抬了抬手,转身向书案走去,并说,“你起来吧。” “是,谢殿下。” 他从书案上拿了几张图画,自从梅可甲入了京,他就找画师在作画了。 “你到东南之后,想办法找那些出海的人,到海外为我寻这几样东西的种子,只要找到这三样东西,哪怕你在东南寸功未立,我也一样放你家人随意离开京城。” 梅可甲一惊, 这是什么样的稀世珍宝竟然得太子这么重视? 他大约瞧了一眼,似乎像是果子,黄、紫的扁圆形球, 朱厚照指着这第一个东西说:“但凡是出海的人你都要问一问。这个是长在土里的,挖出来洗干净是这样,地面长着绿的茎,也是可以开花的。” 之后还有红细长的果子,其实就是红薯,反正他也依照前边儿的特点说了。 最后就是玉米,画出来的绿的皮,包着颗粒状的果。 “殿下……这都是什么?” “叫什么不重要。如果你愿意你可以叫他梅可甲果。重要的是给我找种子回来。”朱厚照怕他不理解这个东西的重要,强调说:“梅可甲,我问你个问题。你觉得到海外,咱们一年它个五千万两银子,大明朝的百姓就能人人富裕吗?” 听到这个数字,他本想下意识的回答可以。但略一思量就觉得太子的问题不简单, 接着很快反应过来,“……不能吧!银子又不能吃。” 朱厚照眼睛一亮,这个人还有点经济学的才能, “是了,哪怕你我通过几年的努力,开海这事儿成了,银子多了,但如果国家的粮食多不起来,那么反而会造成银子降价,这一降价,又会使粮食变贵。小民没有多少谋生的手段,他今年挣五两,明年还是五两,但买到粮食却少了,这可不行。” “所以你千万不要觉得本太子在忽悠你,这桩事你要倾注全部的心力,处处留意,处处询问……说实在的,若我有个三保太监,我已派他出海去找了。” 梅可甲这些话自然也听得懂,但他不明白,“照殿下所说这是比金银更为重要的东西,不知究竟是何物?” “是比水稻、小麦,更好种、且收成更高的粮食。” 朱厚照是决定告诉他,否则他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粮食?!这能吃的?!” 朱厚照点了点头,“好了,收起来带着,回去后就出发吧。我代你的两件事,哪怕做成一件,都算你了差,若是只能完成一件,那么本更愿你能找到这几种粮食。” 这是一种笨方法,主要是他不能两世穿越,不然有个杂水稻,岂不是无敌? 他记得,这玩意儿大约是在16世纪,也就是一百年后传入中国的。现在主动去找的话,不知道有没有机会。 概率应该不大,但万一呢? 万一真的找到了一个,在古代中国这种环境下,朝廷手里真的全是粮食,那别说达延汗了,就是铁木真复活了,他都敢碰一碰。 “小人遵旨!”梅可甲认认真真的磕了几个头,然后毅然退去了。 朱厚照也呆了一会儿,他不知道这一面之后,下一面是什么时候。但这是没有问题的答案,随后不就再去想,结果……等几年后再看吧。 “刘瑾。” “奴婢在。” “咱们出一趟!” 刘瑾吓的双腿一软,“殿下,外臣的奏疏刚刚上,这个时候出……岂不是正中下怀?” “就是要叫他们来。”朱厚照抬着双臂,等着被更衣,“他们若是天天相安无事,咱们主仆也就只能每进出文华殿了。那多无聊。” 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做了半年多的太子,朱厚照的心态也在变化。 上天给了他这个身份,那么他自然是要在历史上留一笔的,不管这笔是好是坏,史官总会记。所以说用这种大历史观去思考自己时,他便觉得不如在历史上留下豪迈的一笔。说句俗话,后世人拍他的电视剧,那也要往一个英雄帝王的方向去! 而既然豪迈,又怎么会瞻前顾后、叽叽歪歪,害怕那些冷箭呢? 第一百零一章 没有低头的人 太子驾这次再出,比前两次排场更大,锦衣持刀、五步一人,一路过桥至学外时,车马才停了下来。 刘瑾在马车外,“殿下,到了。” “到了?叫张天瑞出来。” 刘太监马上明白了,不过也不及他嘱咐人进去喊,张天瑞自己已经领了一帮工匠在门口排排下跪。 “臣张天瑞,参见太子殿下!” 以往这里是喧闹之所,但此刻除了张天瑞这声叫喊,则安静许多,只有吐绿的老树叶随风沙沙作响。 时间过得真快啊,转眼就要入夏了。 朱厚照从马车里掀帘而出,他一身圆领红钗龙服,标准的太子服饰,间系着玉带,自信而威风。 他是后世灵魂,不是讲究人。 但,皇室威信降低,以至于弘治开口都要叫他躲上几分,真是可笑。不讲究是他的选择,不是不能讲究。 今天车马就这样出来了,又能如何? “该干活儿的人,都去干活儿。你陪着本就可以了。” 张天瑞又磕了一个,“是,谨遵殿下旨意。” 于是他起身让身后出来一起见驾的人全部回去。 朱厚照就在马车上看了一眼这地方,门脸儿已经起来了,一路过来地面也是平整石砖,张天瑞说:“照殿下所说,臣分几期建设,后续再行扩大,便是想早投用,现在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总归是见到了成果。” “既是为百姓,百姓可等不起。”朱厚照指着那空着的匾额问:“上次,本让你为这学起个名字。你可想好了?” “启禀殿下。臣以为,书院二字,恰好。” “哪里恰好?” “殿下置这所学乃是为天下百姓,殿下有此心,乃是仰不愧天、俯不怍人。不管叫什么书院,后世人自己去填。咱们,便只叫书院。” “知我罪我,其惟秋。”朱厚照算是认可了张天瑞,这个胆小的家伙和自己接触时间长了之后,终于知道脑袋……太子是不会轻易要他的,只要想明白这一节,他一个进士也是极聪明的,“张天瑞,你这个想法好。” “谢殿下赞誉。” 随着太子往前走,张天瑞也换了个方向俯身跟随。 他现在也算得意之人了, 原本一个中允官,如今却能被太子得用, 真叫时来天地皆同力。 京里那些同僚,哪怕不在嘴上说羡,但心里头也要有几分酸味。XtJId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