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羽一碰到宴,宴的道心灵盾便收了起来。 她看着雨幕的视线看向荆羽,然后开口说:“大师兄……他的天魂没丢,被他自己撕掉了,制成了这个手镯。” 荆羽低头看着宴手里攥着的石块,不明所以,宴却又说:“他怕我看到他的记忆,才撕掉的天魄。” “可现在我都看到了。”宴看着荆羽,双眸透出一些难以置信。 她说:“你知道吗?他是那个孩子。” 手镯破碎,尹玉宸供生给她的记忆不再是宴曾经陷入的一片空茫,而是归位,为宴展示了一切。 “他不肯在我面前解下鲛纱,是怕我认出他。”宴说:“他是那个孩子啊……” “哪,哪个孩子?”荆羽带着哭腔问。 “就是那个啊……小渔村的那个狗儿啊。”宴声音很平静,却透着难言的悲伤。 “是狗儿,大师兄你还记得吗?”宴说:“就是我说太可怜了,要带回门中,结果魔窟现世,你我一起救下的那个孩子啊……” “大师兄……”宴的声音突然变调:“我没救下他。” 她的呼变得急促,抓着荆羽的衣领说:“我最终还是没能救下他……” “我没……呼……”宴不上气一样,狠狠了一口气,嗓子里面都是尖锐的气声。 “我没……呼呼……呼……”她的眼神开始涣散,雨幕之下她漉的眼,像一头新生的羔羊一般无助。 荆羽抱紧了她。 宴视线看向一片空茫,说:“我……呼……我……” 我没能救下他,我最终还是害死了他。 第47章 凡二 长到十四岁以来,第一次被人拥…… 宴闭上了眼睛,彻底昏死了过去。荆羽紧紧裹住了她,将她抱起,而后爬出了深坑。 荆羽和一行弟子们带着两个昏死无觉的人出了秘境之后,救援并没有结束,荆羽内伤严重,道心不稳,将宴他们送回去之后,又继续咬牙进入秘境救弟子。 一直到了天亮起,所有的弟子都退出了秘境,秘境才彻底封锁。 衡珏派由于反应快,并没有大批量死伤弟子。 而宴被伏天岚接回去,也接到了涤灵池,但这一次没有将宴泡入池中,而是放在池边,便于照看。 宴高寒的伤势得到了控制后,他和伏天岚才带着宴回到了康宁院。 他们还不知道离开的这段子,发生了多少事情,只是震惊于宴竟然进入了凡境。 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进境太快了,她始终都没有醒,一直在昏睡着。 双尊和荆羽甚至门中的各位长老,包括友臣都来查看过宴的身体,谁也查不出异样,但她就是不醒。 宴沉浸在梦中,或者说,沉浸在另一个人的记忆。 天魄承载记忆,宴以另一种视角,看到了尹玉宸关于自己的所有记忆。 他没骗她,说了出秘境,会将一切告诉她,可任宴如何想,也没想到尹玉宸是以这种方式告诉她。 宴看到他自出生便遭人厌弃,看到他被亲人如猪如狗般对待。 看到他十四岁那年,两个人初见。 在尹玉宸的记忆中,那一切比宴的记忆还要真实。 那时候正是宴最风得意的二十几岁,她被父母宠着,被门派首徒着,只要她想要做的事情,几乎没什么是做不到的。 宴那时候以为,她一辈子都会如此。 她不吝对任何人示好,哪怕对方只是一个十四岁还生得像个孩童的侏儒。 但其实那时候弟子们哪怕是围着宴,手里拿着她的好处,修者却到底以强为尊,骨子里是不太看得上宴这种只靠着家世混迹在门中,修为低微的比不上外门弟子的女修。 因此驱除祟,宴就算是跟着去了,那些弟子们去找什么线索,或者和祟手,都是不带她的。 既不能把她当外门弟子一样使唤,又不能让她有事,有事了会很麻烦。所以宴每每都被撇下,小渔村的那个时候,宴就被分派了一个名为“保护村民”实则在村中闲逛的差事。 于是宴逛着逛着,就遇见了个住在狗窝,整天又要做很多繁重农活,挑水劈柴,还要遭受打骂的“小孩子”。 也就是那时候连正经名字都没有的狗儿尹玉宸。 宴帮着他提水,仗着自己还有点修为,让水桶漂浮着,自己朝着水缸之中倾倒。 她那时候就开始享受小小的尹玉宸震惊又钦佩的眼神。 宴也不像正常想要讨好小孩子的大人一样,急着一见面给那时候的尹玉宸买什么吃的,也不主动找什么话题和他硬聊,只是没事儿就跟着他。 尹玉宸那时候在村子里面除了狗之外,就没有喜他的,所有人都因为他的眼睛,说他是个魔种。 宴看过他故意蒙起来,在河边太热了才会解下来的左眼,那里面只是生着一片红斑,就像新生儿身上的胎记是一样自然的东西。 可是正赶上那时候魔族在人间肆,当年魔族确实有不入的魔,为了扩大自己的势力,让人间的女子莫名怀孕的。 那些莫名怀孕的女子最终下场都非常的凄惨,有些甚至是未曾出阁的姑娘,百口莫辩,直接上吊自杀投河割腕的十分惨烈。 但就算有真的被抓走顺利生下魔族小孩儿的,孩子也生不成什么天生魔种,而是会成为不人不魔毫无理智的怪物。 后来这种靠人族繁衍的魔族就没了,坏就坏在当时尹玉宸的母亲,正是从当时出事的那个城镇逃出来的。 她本是个花魁,当时的小姐妹全都死了,或者被山贼抓走了,唯有她落到了小渔村。 稳稳当当地嫁了个庄稼汉子,庄稼汉子知道她以前做什么的,不许她说,一开始待她还不错,后来子被人认出来是花魁了,他就突然待子不好了。 毕竟娶了个子说出去怎么也不光彩。而那时候尹玉宸的母亲,已经怀上了尹玉宸。 孩子生下来,没能好转,反倒因为尹玉宸眼中的红斑,一传十十传百,人言可杀人,尹玉宸的娘还是来自曾经被种下魔种的城镇,娘俩儿都被赶出了门。 弱女子能去哪里?还抱着个月子里的孩子,那女子只得跪在门口苦苦哀求。 到最后那个庄稼汉子到底还是贪图尹玉宸母亲生得貌美,再娶一房也没钱,便对她说:“你回来可以,那个魔种必须扔了!” 女人早就看遍人间丑恶,这世上看遍人间丑恶之人,大多数不会心思纯澈。 甚至会益麻木不仁,不仅仅是对自己,也对自己的骨。女人那时候想,这汉字自己的崽子自己不要,她为何要巴巴护着? 于是她将当时还在襁褓的尹玉宸扔进了狗窝。 命不该绝之人,是怎么也不会死的。 尹玉宸和狗混在一起长大,村里没人说他是魔种的时候,他那禽兽父母也会施舍给他点吃的。 宴碰见他的时候,正是他已经打算好了去处,琢磨着怎么把他那对儿禽兽父母杀掉逃走的时候。 一个发育不正常的,被亲生父母厌弃的魔种侏儒,和一个生来就千娇百宠的天上白鹤,他们本来一辈子都不应该有集。 可宴那时候太无聊,好容易下一次山,对一切也都太好奇了。 她跟着这个不说话只知道干活的“小孩儿”,不觉得他的眼睛吓人,反倒觉得那片红斑让他很特别。 宴帮他赶走欺负他的孩子,并不知道他已经十四岁,是个在凡间的年岁来说,可以娶生子的大人了。 尹玉宸那时候也知道宴跟着他,知道她是“仙人”,本来这些高人一等的人,是他最应该躲避的,可她看着自己的眼神不一样。 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她的眼睛干净得像溪水里被经年冲刷的鹅卵石,连一块青苔都未曾生长的那种。 两个人相互被彼此的“奇怪”引,相互试探,而后在几天后,成功搭上了第一句话。 宴问他:“你手里的饼子看着好像长了。” 那时候的尹玉宸没说话,他刚刚挑了一大缸水,现在赶上中午休息,可以坐在溪水边上凉快。 他看着宴,没在她眼底看到其他戏他的人一样的鄙夷眼神,犹豫了一下,开口应道:“嗯。” 宴那时候子就像个小太,本不似在涤灵池下了十几年的疯狂和晴不定。 她得到回应,如同得到了什么默许,顿时眉目舒展,直接凑上去坐在他身边。 “长了吃了不会坏肚子吗?”宴说:“我小时候吃过一次隔夜的点心,第二天吃了一瓶子丹药才止住肚子疼。” 那时候的尹玉宸侧头看着宴,当着她的面,在饼子发霉的地方咬了一口。 宴顿时伸手来抢,把他手里的饼抢了,扔在了河里,然后从储物袋拿出了一堆点心。 都是衡珏派饭堂做的,宴下山的时候带的。 宴把这些致的过分的点心,递到了尹玉宸面前,挡住了他看着溪水中顺水而下的发霉饼子的视线,说:“这个给你吃,很好吃哦。” “我今天吃了这个,那明天呢?”尹玉宸人长得不大,但是眼中是嘲讽。 不过他到底没有客气,把宴给他的东西虎咽吃个干净。 村里也不是没有心善的人,偶尔给他一餐半顿的食物,大多数不是怜悯发作,就是想要他帮着做事。 他吃完就看向宴,问她:“你想要我帮你做什么?” 得到好处就要付出代价,这种道理尹玉宸清清楚楚。 但那时候的尹玉宸,想不出“仙人”有什么要他帮忙。 宴捡小石子扔在小溪里面,然后说:“我看你在村里不受小孩子们,其实我也不受我门中弟子们喜,他们都不带我玩……” 尹玉宸跪在溪水边洗脸,说:“看出来了。” 宴就说:“我很无聊,我觉你人小鬼大的,我们聊聊?为什么你那天被村子东头的一个小子揍了之后,他家的柴火跺就烧着了的事儿?” 尹玉宸瞬间脊背紧绷,宴则是没心没肺地笑起来。她也没想告密,就是逗他玩儿。 然后尹玉宸就把宴聊哭了。 他并没撒谎,只是把他自己遭受的一切,平铺直叙地告诉宴这个“仙人”。 告诉这个眼睛干净的没有一丝污垢的人,这世界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那时候的尹玉宸还很偏,偏的毫不内敛。 他直接同宴说:“我要杀了他们,杀光他们,然后去做修,从今往后,谁要是敢欺负我,我就杀了他,把他炼成走尸!” 尹玉宸正情四的发自己的“大计”的时候,宴把他小小的似孩童般的身体搂进怀中。 那是尹玉宸一生中,长到十四岁以来,第一次被人拥抱。XtjId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