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与他心底那位明月佳人有关的地方。可惜再也不能同她绵相拥,坐看山河广阔,风月婆娑。 陆续一时无言,不知该如何出言安。 倘若师尊看着自己,能有片刻的藉和安宁,他不介意当这个替身。 反正也不少块。 握笔的玉润手指又移向别处。 曲折无尽的苍茫远山下,寥寥几笔,勾勒出一个人影。 陆续心口瞬间一震,八卦的波涛霎时汹涌澎拜,翻腾不息。 师尊要画的,应是那位佳人! 虽然不知师尊画技究竟如何,画出的人物是惟妙惟肖,栩栩如生,亦或獐头鼠目,状如恶鬼。 他至少有机会看一眼,究竟是怎么样的绝代佳人,能令师尊这样的遗世谪仙深情蚀骨,怀恋至今。 忽然小臂一紧,一只肤淡青的手陡然/入,横过师尊的手,抓住他的。 然后猛然一拉——一条漆黑墨迹从左至右,侵染整张生宣。如同一道巨大的伤痕,将画卷拦切断。 这幅还未成型的画,就这么一分为二,土崩瓦解。 方休嬉皮笑脸站在一旁,似乎在为自己的杰作自鸣得意。 “小曲儿,你想作画?我陪你。我的画技比师兄好。” 他一边说,一边将陆续朝自己的方向拉。 草。陆续心中怒骂。谁他娘的在乎你画技好不好。他只想看师尊心中的白月光长什么样。 他嘴上扬着咬牙切齿的假笑,不动声出手,抱拳道:“师叔。” 方休的手空无一物,顿在半空中。 淡青血管微微突起,五指捏动几下,最后紧缩成拳,收回身后。 他若无其事继续嬉笑:“我笔墨丹青的技艺都在师兄之上,琴棋之技也比他厉害,剑法还比他高超。” “小曲儿,你拜我为师,我定然比师兄教的好。” 陆续惊诧得睁大了眼。 他见过几次方休的墨宝。字如其人,方休的字蚓秋蛇信笔涂鸦,轻浮放之气跃然纸上。 和师尊笔势雄放,苍劲匀称的字迹有着云泥之别。 竟然好意思,说自己的字比师尊写得好? “你不信我?”方休不服,非要争个长短胜负,“那我写给你看。你说一句话,我和闻风一起写,然后你来评判,谁写得更好。” 说一句什么话?说方休是个凶残暴躁的疯批吗? 陆续扬起嘴角,虚假却完美的笑容无可挑剔,恭敬中刻意疏远的充耳不闻昭然若揭。 方休心尖宛如被锐利霜寒的冰刺狠戳,酸涩中侵染上透心的凉,闷声闷气道:“你陪了闻风,也必须陪我。小曲儿,你不能偏心。” 他站在门边,堵住了路,大有对方不答应,誓不罢休的架势。 陆续完全不能理解,“至死方休”为何在这点小事上也要不依不饶。 他再次不予理会,垂眸转向绝尘道君:“师尊,我有一事相求。” 今本就为此事而来,方才师尊教他作画,没找到机会提。 现在画被方休毁了,想必师尊也没了重画一副的兴致。 方休见他对着绝尘也是同样恭敬拘谨的语气,心中那股不畅的烦闷稍减,才不再打算继续在陆续陪他写字画画一事上纠。 “小曲儿,”他又越过绝尘,先一步开口,“有什么事尽管说。闻风不答应,我答应。” 陆续继续置若罔闻,在心中冷睨他一眼:你又不是我师尊。 绝尘道君轻轻一笑:“阿续,你我之间还有什么求不求的。只要能让你开心,为师没有什么不能答应的。” “多谢师尊。”陆续心道他的请求,师尊说不定真的不答应。 为防对方反悔,他先行道谢后才说:“师尊今能否允许弟子前往深木林?” 他被足两月有余,自觉认错态度良好,从未离开过自己的院子。然而师尊一直没说,何时才解除他的足令。 天璇法会的时间越来越近,已不足两年。他一直想着尽力助薛松雨提升,却因足没办法陪她练剑。 昨见了她,又听说徐婉一事,更加按耐不住。 况且在足期间,他的剑法全由师尊,师叔和师兄“指点”,若再不能自己钻研领悟,被那三人扯来扯去,混扰自己的步调,就真要不会用剑了。 书房中熏着香传十里的振灵香,香韵缭绕,雅意奢华。 房内无风,淌的淡薄熏烟却倏然飘,在虚空中形成一股股若隐若现的龙卷,旋冻着浸鼻的凉意。 无人说话,淡华光似乎在宽敞明亮的房中冻结,陆续蓦然觉得有点刺骨的冷。 绝尘道君长身鹤立,脸上淡雅的笑容未变,周身却似乎突然拢上一层无形的寒意。 方休方才答应的痛快,此时也抱肩斜依书桌,沉默不语。 陆续抱拳的掌心霎时渗出几滴冷汗。 时计的滴漏落下几声滴答净响。 过了半晌,温和雅音轻言道:“阿续,为师这几有事要下山。等过几为师归来,再陪你去那处散心。” 不是,深木林就在陵源峰边界外,离他住的地方又不远。况且他去找薛松雨练剑,师尊陪着去做什么? 对方的回答让陆续心莫名,其中含义却很明确:他的请求被师尊委婉地拒绝了。 师尊打算继续他的足。 房内又是一阵无声寂静,连和煦的光都仿若要被冻结。 心期待的请求被拒,陆续心中略微有些凉寒和沉闷。 这时方休骤然开口,沉声道:“我陪他去吧。” 陆续眉头微微一蹙,听见师尊点头:“也好。熙宁,这几我不在陵源,你把阿续照看好。” “我知道。” 这几句看似正常却又奇怪的对话,让陆续莫名觉得有些难以言说的诡异。 他这么大一个人,还需要人寸步不离的照看? 无可避免地让人联想到秦时名为照顾,实则监视的护送。 可他又很难从怪异的觉中挑出实实在在的问题。 师尊对他从来都是过度的关怀和溺。 好歹能够去深木林走一躺,行礼谢过后,陆续告退出了门。 尘风殿外光明媚,花缤纷,方才书房中诡谲的沉闷一扫而空。 方休又如往常一般,脚步轻灵,隽逸的脸上带着少年得志的洋洋意气,边走边围着他左晃右。 仿佛刚才在尘风殿中的异乎寻常,都是一场被暖融化的错觉。 “不知师兄又下山做什么坏事。”方休突然调笑,“我本来说和他一起下山,然后回来告诉你,他究竟做了些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如毒蛇一般萤亮的双眸笑看陆续一眼:“还是陪小曲儿更为紧要。” 方休又趁机毁谤师尊。陆续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他不需要方休陪。 这种对于心之人,不遗余力抹黑,使其孤立,最后身边只剩自己的病娇疯批,他敬谢不。 说起来,刚才方休故意打扰师尊作画…… 心中一个念头闪过:方休不想见到师尊画出心中明月?师尊的那一段伤魂蚀骨的往事,方休作为师弟,知道多少? 寰天道君对此守口如瓶,他十二分的好奇,可惜无法得知。 方休会愿意告诉他吗? 陆续一旦起了好奇,心绪便如决堤的水,汹涌澎湃,难以堵回。 他试探着询问:“刚才师尊所画之人,师叔知道是谁吗?” 方休脚步瞬然一顿,不答反问:“小曲儿……你不知道?” 对方略带几分认真的态度,陆续心觉有戏,更加胆大放肆:“是师尊心之人。” 见方休看向他的疑惑目光中混入几分肯定,他单刀直入:“那人为何不在师尊身边?她是否已经……” “驾鹤西去?” 方休怔然着眨了眨眼,看向陆续的眼神更为疑惑:“小曲儿,谁告诉你了些什么?” 寰天道君曾暗示过,师尊有个亡。但陆续不好将这件事抖。 他虽不喜寰天道君,一码归一码,别人告诉他这个秘密,不能转头就将人卖了。 方才师尊作画时说的那些话,几乎也在隐晦地告诉他这一事情。 他将绝尘道君的话,简略地告知方休。 方休默然了半晌。 白靴踏上山间小道堆积的落叶,重叠了两声柔软细响。 半刻后,方休嘴角轻轻扬起,眉头轻蹙,似是含着几分苦笑和无奈:“小曲儿,有些事,不能从我口中说出。” “但你若有什么想问的,我可以答。” 陆续心中微疑,方休许过什么誓言,不能说?还是和寰天道君一样有自己的底线,不愿说? 但他自己猜出来,方休不会刻意隐瞒。 他道:“师尊年轻时,有一位深的子?” 方休点头,默认。 “那位前辈她……仙逝了。师尊对她情深入骨,至今难以相忘。” 方休偏过头,不言不语,再次默认。XtjID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