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的凤凰公园,灯火阑珊。 虽是冬夜,气温仍然十五六度,有点微寒,但是还有一些夜游市民。盘山曲径掩映在苍松绿树里,缓坡向上,外侧皆是齐高的栏杆,栏杆外面要么是悬空的崖璧,下面一片漆黑;要么是平缓的陡坡,草木丛生,传来啾啾虫鸣。 路上,每隔一段都有长凳,甚至凉亭,方便路人小息。 除了朦胧路灯,山还布了一些小彩灯,五光十。山巅之上是紫的天穹,万千星光点点闪烁,一条银河横跨九天。一轮圆月默默挂在高空,月光如银,照耀着东海之滨的美丽辰州,照耀着黑蒙蒙的凤凰山,照耀着上山下山的游人。 这是一个暖冬之夜,静谧祥和,云淡风轻。 已是九点多钟,下山人多,上山的人寥寥无几。此刻,上山的路走来一对青年男女引人注目,因为小伙子肩上挎着个绿的琵琶包,穿着一套黄的运动服,一双白球鞋。女孩则是一件白薄衣,一条焦糖的修身长,黑皮鞋,长发飘逸。 两人是谁?没错,正是江虹和斯雨兰。 他们刚刚吃过晚饭。一切收拾完毕,斯雨兰说想来凤凰公园散步,说是明晚开始要上班了,以后晚上没有时间出来散步。苏琳在客厅里着追剧,也没拦阻。邝霞想来没力气了,高铁列车长很辛苦,来回两天非常忙碌,站的多坐的少。她的工作态度又很认真,昨晚在昆明才睡了五个小时,疲惫不堪,她想早点回宿舍去睡觉。 江虹没有硬拉邝霞出来,明天她还要上一天的班。上午组织车班学习,业务考试,下午参加高铁车队乘务会议,汇报本趟工作情况。对斯雨兰来说,出狱以后她没有上过凤凰山,白天她不想来,晚上想来又不敢一个人上山,苏琳追剧没有时间,就等江虹有空。 三人一块出门,邝霞拉着自己的乘务包回宿舍了,江虹和斯雨兰走向了凤凰山。半个小时以后,两人来到后山脚下,进门上山。 这么晚了,斯雨兰就不体谅江虹的旅途辛苦,非要来爬这凤凰山?非也!她的想法合情合理。确实,明晚开始她要去蓝燕ktv上班了,夜班没有假期,晚上没机会出来了。出狱一周,她多次想上凤凰山重温旧梦,回忆她和哥哥莫豹在这里相聚的美好时光。只是除了渴望还有恐惧,因为这里留有血腥与死亡的印记,除非江虹陪她上来。 江虹心知肚明,虽然疲乏,还是怀揣一支微型电筒,背上古典燕尾琵琶陪斯雨兰出来。 两人一路聊天上到了半山,借着月光,径直朝里面的一片密林走去。 林子里很幽静,绿树浓荫,芳草萋萋,一条青石小径曲曲弯弯直通密林深处。银的月光穿过了树叶枝杈,被裁剪成一条条的细长光影,斜着照在草地上。无数条的细长光影给了林间一点亮,朦朦胧胧,却又能够看清周围一切。 月光之下,前面出现一座古香古的小凉亭。 斯雨兰停下了脚步,看着路旁一片黑蒙蒙的草地不说话了。两个多月之前,正是这个地方,她中了黄一宝设下的杀人陷阱,差点死在他们父女手里。幸好哥哥莫豹恰巧赶到,怒不可遏,捡起石块砸死了黄一宝,砸伤了黄嘉妮,救下妹妹。 如今物是人非,黄一宝和哥哥都不在了。哥哥的骨灰留在了辰州,葬入天泉陵园。黄嘉妮因数罪并罚,被判有期徒刑15年,由于怀着莫豹骨血,她就带着父亲的骨灰盒,被辰州铁路中级法院送回山西谷堡老家,怀孕待产,监外执行。自己犯下了包庇罪,在铁路看守所拘役了两个月,刚刚刑出来。 海拔千米的凤凰山,山里的这一小片草地,曾经演绎了一场生死劫。斯人已去,现在只剩下她还能来到这里,回首那一段不堪的旧时光。 江虹没有说话,而是陪斯雨兰静静站着,背着她心的琵琶。 过了一会,斯雨兰默默走向了凉亭。进到凉亭里面,环顾四周,她在长凳上坐下了,独自发呆,然后深深埋下了头。江虹不声不响褪去了琵琶衣,将琵琶放在长凳上,然后坐在斯雨兰的身旁,关注的看着她。 除了一点虫鸣,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影。这个时候除了巡山保安,没人敢到密林里来。 斯雨兰的双肩开始抖动,双手捂脸,她忍不住哭了…… 沉默是金。江虹像个木头似的看着眼前这个女孩,心里充酸甜苦辣。他能说什么呢?千言万语,肝肠寸断,无法用语言去补偿。往一切,未来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又过一会,他有一点忍不住了,他怕斯雨兰会伤心过度,那样不好。于是拍拍她的后背,哪知斯雨兰直起,一下趴在他的肩头嚎啕大哭。 “雨兰,你别哭了,你…你……”江虹立刻慌了手脚,这要是被人听见了,报告巡山保安或者110,岂不来一场麻烦?这要让邝霞知道了怎么解释? “呜……”斯雨兰却毫不理会,江虹手足无措。好在两分钟后,她终于不哭了,继续趴在江虹肩头抹着眼泪。好在这两分钟周围依然一片寂静,没人进来一探究竟。 “唉!”江虹叹了口气,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他问:“雨兰,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 “你恨我吗?” “恨!因为我哥死在你的手里,我不恨你恨谁?” “呃……”江虹觉得闷气短,脑袋一片空白。 “不恨,因为他是咎由自取,罪不可赦,你没有错。” “我明白了。”江虹眼圈红了:“两个多月过去,我一直想问你这个问题,哪怕是在看守所里,几次话到嘴边我又咽下去了,我不敢问。” “我哥虽然死有余辜,但我永远永远他,人没法掺假。” “知道。我们不能简单用好坏定义人,实话实说,你哥对你是真的好!” “凤凰山上这一座小凉亭,是我哥哥最后跟我相聚的一段好时光。那段子虽然短暂,虽然担惊受怕,他也优柔寡断,不肯听我良言相劝,最终走上绝路。但是每天晚上,我们兄妹都会在此相聚,看着天上明月回忆过去,幻想未来。” “我知道你想拯救他,可你无能为力,你应该告诉我。” “你又不是法官,你能决定他的生死?” “不是法官决定他的生死,是法律决定的。” “我哥已经走了,现在说这些没用了。” “弹一曲吧!我也想听。”江虹拿过琵琶。 “嗯!”斯雨兰擦干了眼泪,戴好义甲,怀抱琵琶:“弹首什么曲子?” “你觉得呢?” “以前我不敢带琵琶出来,害怕引人注目,今晚我带来了。爸爸,妈妈,哥哥,明月千里寄相思,我就弹首《月儿高》吧!”xTjID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