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本源金丹,灵气无法在五脏六腑运转,谢宥自然也不足为惧。至于他手底下的那些爪牙,谢归慈很快通知了相沉玉他们来收拾。 慕蘅来听说渡越山上发生的事情,不由得唏嘘。好端端的一个门派被谢宥祸害成这个样子,渡越山的山主被谢宥去神魂,只剩下一具行尸走的躯体,而其他弟子也多多少少惨遭毒手。 “也怪不了旁人。”打听清楚详细经过的相沉玉声调冷淡,“若非渡越山这些人妄想一步登天,修为一千里,自己引了那魔虫入体,渡越山的情况也不会这么糟糕。” 谢宥诚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修道原本就是与天争斗,道心不坚在这条路上注定走不下去。 慕蘅来对此不置可否,只是说:“魔界十二门的新少主死了,那些魔修知道后应该会安分一段时间。西洲很快就能恢复如常了。” 这对他来说也是好事——慕三公子可以避免卖身给沈怀之的命运了。 渡越山上,梨花地。 师延雪被人告知了渡越山近来发生了什么,她十分错愕,懊恼自己没有早些发现,规劝师兄弟们,又有些庆幸,这么多人中她幸免于难。 但经过这件事,她认真地想了想,觉得自己不适合继续待在宗门了,决意入世历练。 至于渡越山,有仙门百家施以援手,很快就能恢复元气。 谢归慈一个人坐在思过崖边,少年时的大部分光都和这个地方有关,渡越山山主在他天赋泯然众人后,就经常斥责他,让他到这里思过。后来谢归慈需要外出,也会故意违反门派规定,被罚来这里闭。 回想往事种种,不过是匆匆一梦。 渡越山山主、他所谓的那些同门,都如山间的烟岚被风吹散。他从未在乎过这些人,真正困住他的、遮挡住他的道心的,其实只有他自己。 薛照微握着剑,伫立在他的身后。 他雪白的衣袖翻飞,像是白鸟的翎羽。 谢归慈的视线穿过那些缭绕的云雾,忽然轻声地说:“都结束了。” 世事如浮云水,漂泊无踪,那些他曾惧怕的绵绵情意尽头,站着的是始终如一的藏雪君,薛照微。 他的万般情意,或或惧,或忧或喜,都归于他一身。 谢归慈回首:“只有你还在。” 第56章 千帐灯07 薛照微终究还是没有忍住问他北荒秘境的事情。 谢归慈差点死在北荒,终究是心头一刺。 但是谢归慈提起这件事来,却十分的轻描淡写:“其实和谢宥没有多少关系,以他的本事,想要杀我还是难了点。” “当初,是天道。” “所以你已经全部想起来了吗?”薛照微垂眼。 “是。”谢归慈抬手,凤凰骨制成的尾戒紧密嵌套,“从拿回它的那一刻,我就想起来了全部的记忆。” ……… 确认自己当真喜上薛照微,对谢归慈来说并非一件难以抉择的事情。真正困难的是他不知道要如何去面对。 情意对他来说太重,重到关乎生死。 为此谢归慈花费了诸多时间小心翼翼的谋划,从借人间戏词暗示自己的身份开始,再到心准备的聘礼,甚至拜托好友替他寻一朵并没有什么用的花。 他想,等他按照原定的计划让江灯年死去,情劫结束,他恢复正常的生活。他就告诉薛照微自己真正的身份。 奈何世事不遂人愿。 原本“江灯年”的死不该那么早,那一次他去北荒固然有魔界十二门故意引导之嫌,但更多的还是为了只在北荒秘境里的那一朵“雪衔月”花。他当时辗转多方才打听到这朵花的踪迹,随意找了个借口就入了秘境。 但是他没有料到,向来隔绝天道威严的北荒竟然出现了裂痕。秘境之中,他受到了天道的气息。 谢归慈当时想,天道要杀他,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偏偏他在秘境中多有受限,等意识到这是一场陷阱的时候,他已经没有办法身。 ……恐怕当真要死在此处了。 意识到最后模糊成一团,谢归慈握着那对新打磨出来的凤凰骨戒指,只觉不甘。 若是当真死了……他想,也总要留点痕迹,毕竟他至死还未曾明明白白地表过心意。 于是谢归慈用最后一道灵力,硬生生从识海中剜出了和薛照微有关的所有记忆,包括他一生转辗反侧的情意,皆封存在一枚凤凰骨戒指中。 他好歹知诸多,那么多人,总该有一个死后找到他的尸骨,届时自然也会找到这枚尾戒。他曾答应要送一枚尾戒给薛照微。 薛照微应当会将它要走吧…… 灵力耗尽之前,尾戒从指尖滚落在地,留在北荒秘境。 但他会错了天道的意,天道并非当真如此绝情,要他粉身碎骨,反而给他留了一线生机。 谢归慈活了下来。 但他失去了所有和薛照微有关的记忆。 还好,薛照微来了渡越山。 “天道一直都不是真正想要我死。”谢归慈神情安静,“天道不是人,没有喜憎恶,也就谈不上要什么人非死不可。只是我一直太过执着逃避自己的命运。” 天道帮了他一把。 直到重新拿回自己的记忆,谢归慈才恍然明白。他的情劫确实已经结束了。 情劫要他为一人不顾生死,早在北荒秘境之中,他剖出情意纳入凤凰骨尾戒时,就已经结束。 情意为何能成劫难? 因为执不悟,因为不能顺其本心。 但是修道,最重要的就是遵守本心。 “说到底,也是我自己害了自己。”谢归慈靠在薛照微的怀中,有力的心跳声传入他的耳朵,“我当年自负,非要去窥探自己的命运。在情劫的预言上,我看见了谢宥。” “我当时与他决裂,少年气,觉得若是有一天我要为这种想剖我金丹的人去死,还不如一早就死了好。” 谢归慈当然不能接受,于是他开始一手编造“江灯年”的身份,妄图逃避情劫。 薛照微低眸看他。 谢归慈失笑:“其实就是之前殿内的那一幕……只是我没有看见你而已。我学艺不,只看到了短暂的一刹那”自然就把谢宥当成了预言中指向的那个人。 薛照微抬手拢住他耳侧的头发,出半张清晰的脸。 “如果我早点遇到你,也许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你来得已经够早了。”谢归慈低声说。 薛照微没有说话,低头吻上他的。温柔清冷,如细雪覆下。 远山如黛,笼罩在飘渺云雾中。 天地浩大,谢归慈抬手拥住他。 是情意的劫难,也是情意的归处。 …………… 没有谢宥这个魔界少主,群龙无首的魔界十二门很快一哄而散,被挡在西洲城之外。 事情尘埃落定的那天,慕蘅来眉梢眼角写着轻快,他摇着摺扇回到府中,结果发现沈怀之笑站在屋檐下,隔空凝视。 “………” 慕蘅来想抬脚就走。 “蘅来。”沈怀之叫住他。慕蘅来只能不情不愿走过去。 沈怀之注视着他,眸光复杂:“我要回天镜城了。” “……哦。”慕蘅来张了张口。 “我可以将天镜城的一草一木、一景一物改的和西洲一样,对你来说不会有陌生的觉。你……真的不愿意和我回去吗?” 慕蘅来不知道怎么说,他想了想:“西洲是我的家,但是我也不是长年累月都守在西洲城。你明白吗……就算天镜城比西洲繁华千倍,我也不想永远停留在那里。” “……我知道了。”沈怀之叹了口气,良久才低声道:“假如、你来路过天镜城,就来看看我吧。” 林间的鸟,不属于任何一个樊笼。 “……好。” 慕蘅来回答。 * * 雾山多剑修,剑修大多少言寡语,只一意专注于自己的剑。 因此雾山千百年来分外的清冷。 但今,雾山的上空居然布了无数只彩丽的彩雀青鸾,乍一看如天女织锦。弟子们无心练习剑法,低声谈着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夙星真人从屋子里走出:“这是怎么了?” 弟子们瞬间如水退开,让出一条路来,夙星真人定睛看过去,只见一群衣着鲜的俊秀男女立在庭前,翠羽红杉,丽至极。 这些都不是人,而是羽族。 夙星真人心下纳罕,那为首的羽族姑娘已经笑嘻嘻走上前来:“我们是来替我们少主上门求亲的。” “你们少主是?” “我们少主是凤凰大人唯一的徒弟。至于在中原的名号么——”她转了转眼珠子,却没有继续说下去了。 天地之间只有一只凤凰,没有想到那位居然有亲传弟子。夙星真人错愕过后,“那……你们少主想要求娶的是谁?” 羽族姑娘脸上的笑意变得更加明显了起来:“藏雪君、薛照微。” 不等夙星真人有所反应,她拍了拍手,一排羽族的少年少女将手中的锦盒打开。 相思黄泉枝、鸳鸯双剑、云雾锦……雪衔月花,夙星真人一眼扫过去,马上将它和记载中的“聘嫁八礼”对上。 雾山宗主娶亲的古礼,但这几百年来已经很少见了,这些东西想要凑齐不是一般的困难,运气和实力缺一不可。 能准备这些东西求亲,不管怎么样,诚意可见一斑。 但……这求娶的人是薛照微啊。xTJId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