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太后请皇上去寿康一叙。”女停在皇上面前,端端正正地行了一礼。 林毅有些愧疚,母后虽与父皇情谊浅薄,但好歹也是夫一场,父皇离世,母后心中定然是伤痛的,而自己最为儿子,却一直没去安过母后。 “朕这就去。”林毅迟疑了片刻,走回殿内,换回了龙袍。 太后搬到寿康已经好几了,却迟迟不见林毅来定省,本以为是他事务繁忙,结果就听闻林毅今还出了,心中顿时便起了怒意。 林毅进了寿康,没见着太后身影。 那领他来的女指了指佛堂道:“太后在佛堂等着皇上。” 林毅颔首,让身后跟着的太监女留在门外,自己走了进去。 佛堂暗,只点了几盏油灯,檀木制成的佛龛前,燃着几只佛香,让人到一丝抑。 太后今年四十三,保养得当,未老态。她穿着一身素衣,头上戴着一朵白绢花,跪在佛前,阖着目,念念有词。 “孩儿向母后请安了。”林毅行礼,恭谨地道。 太后却恍若未闻,依旧转着手中的佛珠,轻声颂着佛经。 林毅猜到太后心中有气,便乖顺地跪在地上,等太后气消。 佛堂铺的是青石砖,寒意森森。太后还是心疼儿子,没忍心让林毅跪太久。 “起来吧。”太后缓缓起立,回过头,看着自己的儿子。 林毅站起身,比太后高出了一个头。 “你长大了。”太后慨道。 “母亲辛苦了。”林毅微弯着道。 “严家门诛杀,这后也就沉寂下来,想想也真是有些无趣。”太后意有所指地道。 曾经的严贵妃因为涉及严家谋逆,但念及她育有一子,林毅就下了旨,让她入皇陵殉葬。 林毅知道太后的心思,犹豫了一下,还是道:“孩儿有喜的人了,只是……” 太后眉眼一跳:“是哪家姑娘?” “苏家。”林毅咬咬牙道。 “苏家?”太后脑子里飞快地过了一遍京城里姓苏的名门,思前想后,只能想出前大理寺卿。 “苏绍之女,苏慕。她情温婉,却如蒲草一般,百折不挠,虽为女子,却中有沟壑,可谓德才皆备。”林毅侃侃道。 太后强忍着才没有打断林毅的话,待林毅说完,才闭着眼,深呼道:“苏绍已亡,苏慕仅是孤女,她不能给你提供任何帮助。你在朝中基尚浅,需要的不是一个好子,而是一个有家族依靠的女子。” 见林毅说话,太后又紧接着道:“要娶苏慕可以,但皇后之位必须留给其他人,比如说江浙总督之女胡姿。同理,即便是轻风,我也不会让她坐上皇后之位。”太后确实偏轻风,但在皇权面前,一切情谊都薄如宣纸,一戳就破 林毅听到太后提及胡姿,便猜到胡瑞那边有人提出了这件事,就不知这是否是胡瑞的想法。知道太后说得有道理,但他不忍心让苏慕受这种委屈。 太后见林毅摇头,心中甚是恼怒,但知道眼前的林毅已经不是曾经予取予求的孩子,所以还是一脸慈地道:“你若坚持,母亲也不强求。只希望你能做出合适的选择。” 林毅搀着太后,走出了佛堂。佛堂外比里面亮堂了许多,也没有浓郁的佛像味。 “太皇太后那边你有去看过吗?”太后走到院子里,眯着眼,瞅着湛蓝的天。 太皇太后是被身边的侍卫下了毒,但因为说出去不好看,对外便说是偶风寒。结果毒刚解,醒来没多久,知道自己被身边养了十多年的咬了一口,一时动,就偏瘫了,生活起居全靠太监女照料。 “去过一次。”太皇太后刚瘫的时候,林毅空去看过一眼。太皇太后虽然作风不大得当,但也并非佞,虽然娘家不大乖顺,但她不捣的话,林毅还是愿意恭恭敬敬地奉养她,让她颐养天年。 “时间过得这么快,不知不觉,我也坐上了她曾经坐过的位置,岁月不饶人啊。”太后颇有慨。 林毅在院子里折了一枝怒放的白木槿花,斜到太后的耳后道:“母亲风华正茂。” “就你会哄人。”太后娇嗔地看了眼林毅,扶了扶耳后的花,心中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翻滚。 林毅在她中长大,幼时对她也十分亲近,常在院中采来各种花,哭闹着要带到她头上,后来年纪渐长,被皇上带去教养,住进了东,便逐渐疏远了她,这番亲昵的举动,已经多年不曾有过了。 林毅朝她笑笑。 “你最近事儿多,先去忙吧,不用陪我了。”太后心中也有数,皇家儿女,哪有这么多温情。 林毅行礼离开。 看着林毅苍劲如松的背影,太后叹了口气,取下了发间的木槿,才过了片刻,离开枝头的木槿就出了萎态。太后将木槿丢在地上,黯黯地回了房。 林毅想了想,还是换了身衣裳,离开了。 林毅先去找了包浮生。包浮生被陷害,入了大理寺牢。林毅虽百般防范,还是让包浮生被严着上了一次刑。 包浮生躺在院子里的躺椅上,一双手被包成馒头似的。 “好些没?”林毅打招呼道。 包浮生起身行礼,十分无奈地道:“早就好了,就一点小伤,只是我母亲不放心,不让我拆。” 林毅笑笑,摇着玉骨扇,风度翩翩地道:“该听你母亲的,指骨受伤怎么能轻视,要是落下病,有你受的。” 林毅取出一个玉瓶,放到一旁的茶几上:“中太医配的药,将就着用吧。” 包浮生用牙咬开了绑着手的白绸布,让一旁站着的侍女将药膏抹在狰狞的伤口上。 包浮生向来风,就算手不方便,嘴巴上也要和侍女调笑几句。 侍女被他惹得捂嘴娇笑不止。 林毅咳了一声,包浮生才收敛了脸上的桃花笑,那侍女也便十分识相,麻利地将绸布裹了回去。 第七十四章 林毅摇着玉骨扇来回踱步,犹豫片刻道:“我来是想让你帮忙。” “什么话,有什么事吩咐就好。”包浮生睁着一双桃花眼,好奇地看着林毅。 “我想让你叫轻风出来一趟。”林毅道。 “叫她作甚,呆呆板板,无趣。”包浮生别过头,不看林毅的眼。 林毅与包浮生往多年,自然懂得他的心思,嘴巴说着不,心里却巴不得有机会相处。 “我派人查过,她与苏慕是闺中密友,我想让你跟着一起去苏家一趟,苏慕可能瞒了我一些事。”林毅总觉得自己的猜想十有八九是对的,但既然王龁不愿告诉他,那只有一个原因,苏慕不想要这个孩子。 从现状来看,这个孩子来得确实不是时候,先皇丧期未过,眼下他的事务又如此繁忙,他做不到在苏慕显怀前将她娶进。打掉孩子,不管于他,还是于她,都是最好的选择。 但理智是理智,情是情。林毅舍不得这个孩子。 “那你直接去问不好吗?”包浮生不懂得林毅的心思。 “太后可能在我身边安了人,我不敢再去看苏慕。”林毅摇摇头。 包浮生了然,林毅是太后唯一活下来的儿子,对他十分重视,重视到了一种境界,便成了占有和控制。 “若得空,再帮我去查看一番江浙总督胡瑞最近是否有异常。”林毅合起玉骨扇,正着脸道,“今,太后跟我提了娶胡瑞之女胡姿为后这件事。” 包浮生脸一凝:“为了掰倒严家,胡瑞带兵入京,至今驻扎在城外,若真的起了别样的心思……” “靠你了。”林毅嘴角带笑,拍了拍包浮生的肩。 包浮生扯着嗓子喊:“没天理啦!有你这么榨病人的吗?” “我看你好得很,都还有心思和侍女调笑。”林毅道。 包浮生扁着嘴。 “我先回来了,事情你好好办。” “是,陛下。”包浮生无奈地道。 包浮生送林毅离开了安寂的包府。包府空阔,住在包府的主子统共也就包家母子俩,而包夫人常年待在自己的院子里闭门不出,前先年还辞退了一大批佣人,更显得偌大的包府没有什么烟火气。 不给包浮生找点事,林毅也怕他憋出病来。 包浮生朝远去的林毅挥了挥手,找来了包府里的马车夫,让他送自己去了卓府。 相比于包家,卓家人更少,数来数去,也就轻风一人。 包浮生叮嘱马车夫,不要将他来卓府的事告诉母亲后,便叩响了卓家的大门。开门的是卓家的管家,五大三,隔着宽大的袖子,也能看出贲张的肌。 那管家本是面无表情,见着包浮生,反倒脸怒气。 管家本身卓天行手下的将士,在某场战役中,被敌人砍伤了腿,战事吃紧,带病上阵,腿没有好好医治,便瘸了,从战场上退了下来,也就侥幸逃过了当年那场死劫。后来卓天行战死,卓夫人殉情后,管家就来到了卓府,只为照顾卓家大小姐。 局内的大多数人都知道,那场谋是由包浮生的父亲设下的,用卓天行和三万将士的命为饵,换得西南的一片安宁。 在百姓眼里,谁都没有错,包卿钰机智过人,卓天行死得其所。但在死去的人的亲朋好友眼里,包卿钰就是个谋家,是个小人。 “你来作甚。”管家顺手拿起了倚在一边的扫帚,就要将包浮生赶出去。 “徐叔,谁来啦?”卓轻风穿了一身黄的夏裙,双眉修长如画,双眸闪烁如星,髻上簪了一支珠花,上面坠着点苏,随着她徐步走来,苏摇摇曳曳。 每次见着轻风,包浮生总要想起他曾见过的一句话:闲静时如姣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 包浮生有些片刻的恍神。 轻风看见包浮生的脸,瞬间就攥紧了裙摆,忘记迈开脚,一脚踢在了门槛上,就要摔倒在地。 管家赶紧扔了扫把,就要去接,结果转眼就见包浮生已经抱住了卓轻风。 卓轻风攥着包浮生的衣袖,在他怀里仰视着他。 “松开。”管家上前,扯开两人,将轻风护在身后。 管家身姿雄壮,完全遮住了轻风小巧的身子。 包浮生情不自偏过身子,看见了轻风紧抿的。 “徐叔,让他进来吧,应该是有事。”轻风柔柔婉婉地道,脸上带着点哀愁的笑意,她自然清楚,要不是有事,包浮生不会来寻她。 卓轻风开口,管家自然不会拦他,只是依旧一脸警惕地跟在包浮生身后。 一路上,包浮生本已经想好了说辞,但站在轻风面前,他又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卓轻风脸上带着浅浅笑意,带着包浮生在院子里走着。卓府只有一两个小厮,常年待在杂役住的小院,还有太后赐的两个侍女,但轻风很少让她们伺候。 包浮生进来这么久,一直没遇上其他人。 卓家院子里,有一口深深的池塘,碧蓝的池水在光下泛着微波,池里的红锦鲤时不时探出头来。 卓轻风带着包浮生上了池边的凉亭,凉亭上还摆着一小盆鱼食。 轻风舀起一小勺鱼食,撒到池塘里,瞬间一大群红鲤就围了过来。 包浮生有点不想打搅此时的宁静。 “你来,是有何事?”卓轻风看着池塘里夺食的鱼儿,脸上的笑意真实了许多。 包浮生半真半假地道:“皇上忧心苏慕的身体,想找人陪陪她,听闻你和苏慕是闺中密友,便想寻你,但怕太后误会,便让我来。” “他怎知我不会误会呢?”轻风道,声音极轻,还未传到包浮生耳里,便被风吹散在了湖面。 “我确实许久未见苏慕了。”轻风去过几次苏府,都被人拦了下来,现在想想,应该是林毅留下来的人。 如今他让她去看望,许是苏慕已经醒来。 管家找来了马车,包浮生也恬着脸坐上了马车。 管家脸一黑,就要将他拉下来。 包浮生伸出两只包裹得如猪蹄的手:“徐叔,你总不能让一个病人跑两条大街吧。”XTJid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