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南市的家里,已经晚上十点了。 开门之后,罗勇就喵喵喵地扑上来,翻出肚皮敞开四肢,任人 捏,又亲又抱。 地板上仍旧很干净,猫砂盆的排 物也不多,自动喂食机的粮也还有,说明这三天铲屎官照顾的还不错。李言喻给铲屎官转完尾款之后,就拿逗猫 逗了一会儿罗勇。 听着罗勇震天响的呼噜声,她打心眼里认同,猫真是充 神 的动物。 猫永远忠于自我,高兴了就和人亲近,不高兴了谁也不理。它们总能问心无愧地接受任何生物的 ,从来不自贬自己不值得,从来不追问自己凭什么。 可人不一样,人总是不停地试探、怀疑,即便得到了 也不敢大方接受,反而战战兢兢总是试图证明,要去权衡。 所以人才会大方的 猫,因为在猫面前,人没有顾虑。猫的反应都是真实的反馈,不会故意试探,不会口是心非。 和猫待在一起的体验实在太好了,就连它突然不高兴蹬你脸也觉得十分美好。 李言喻不由得想起,她发现自己喜 上周意之后的那段时间。 那真是一段惊惶酸涩,又充 恐惧 的青 时光啊。 那会儿已经是高三了。 在此之前,她已经从正式和不正式的各种消息渠道得知,周意喜 她。 真的很奇妙,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把他当成劲敌,每天都想看他翻车出丑、学习滑坡、早恋记过。 但周意从来不和她作对,完全不接招,甚至还总是对她笑,纯良又无害,莫名就让人 到一丝无从恨起的茫然。 以致于李言喻对他的讨厌就变得很微妙—— 既想讨厌,又讨厌不起来,就开始咬牙切齿讨厌自己,并讨厌自己讨厌他的这个行为。 她当时已经有点分裂了,是不是自己表现得不够明显,还是他其实知道,但 本不屑于被她讨厌? 但总之,她那时候真的非常在意他。 后来转折点出现了,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周意总是每天给她带炸 。 最开始那段时间,她当然是拒不接受的,贫者不受嗟来之食,这点骨气还是有的。 但后来,她发现他总是能源源不断地变出炸 ,惠及前后三排同学,大家每天吃得 嘴 油。 按她的理解,他家里应该是开了个炸 厂,每天都有许多炸 卖不出去被浪费,而如果她不吃的话就会扔进垃圾桶, 复一 地浪费社会资源。 李言喻别别扭扭地接受了。 于是周意更加一发不可收拾地坚持给她带炸 ,并频繁出现在她眼前,跟她一起学习,看一样的课外书,有事儿没事儿都要喊一下她。 他那时候可真黏人。 他经常笑,一笑就 出一个梨涡,浅浅地挂在 边,引人忍不住去戳。她有时候真的不明白他在笑什么,为什么笑,怎么就那么高兴呢? 于是经常有这样的对话: “你笑什么?” “不知道。” “笑总得有理由吧?” “嗯,因为开心。” 她不明白为什么有人在写数学卷子的时候会开心,又或者背英语作文范文的时候会开心,难道有人天生 学习? 李言喻心想,原来如此! 难怪他总分有时候会超过自己,可能这就是人和人最大的不同吧,有人就是天生热 学习。因此,她看他的眼神,不由得又警惕了几分。 …… 就这样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大概是很久吧,李言喻惊恐地发现,自己不仅不讨厌他,还对他生出了莫名的……情愫。 想见他,又觉得不安。 觉像发了一场持续不断的低烧,脸颊发烫,心神不宁,自此开始陷入无穷无尽的 神内耗。 反正一看见他就下意识想躲远点,但他走了又想追上去。 她琢磨了很久,认为自己肯定是疯了。明明她的目标是全年级第一,现在竟然跟自己的竞争对手搞暧昧?这不是脑子有病是什么。 难道几个炸 就腐蚀了她钢铁般的意志?就瓦解了她要走向人生巅峰的宏大志愿?李言喻害怕又慌张,于是只下意识地遵从本能—— 看见他就远远地避开。 一连两周,她拒绝了炸 ,跟他说话也是冰冰冷冷的,反正铁了心要跟这个 惑人的狐狸 保持距离。 就当自己在大润发杀了十年的鱼,心比刀锋还要冷。就当自己在凌云峰砍了十年柴,五 比刀锋还要钝。她想。 那时候,班上有个家世好、学习好的女生叫薛琪,她喜 周意。李言喻和周意不说话的那段时间,薛琪就特别殷勤。 经常看见薛琪穿花蝴蝶似的跑到周意座位上,两人叽叽咕咕,大多数时候是讲题,有时候会闲聊几句,存在 特别强。 看见他们两个进进出出,李言喻的思路彻底被搅 了,完全学不下去,英语单词在试卷上扭曲成团,脑子里都是他朝着她笑的样子。 她当然明白这种情况是怎么回事,所以更惊恐了。 因此,她就无可避免地更加不想和他说话了。甚至明显到看见他就掉头走。她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脑子,只好控制自己的行为。 但那两个人经常成对出现,就要在她眼皮子底下谈天说笑。仿佛除了她面前,他们就没有别的去处了似的。 直到有一天,学校举行校庆,节目还没表演完,李言喻就摸黑回了宿舍。学校一片 声笑语,鼓乐震天,但她就是莫名孤独。 躺在 上昏昏沉沉的,没多久,就接到了周意的电话,可两人还没说几句就挂断了。 随后,就收到运营商发来的短信,手机欠费停机了。 李言喻 觉糟糕透顶,一时心里烦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过了几分钟,手机收到缴费成功的消息,周意的电话跟着就来了。他的语气十分不善,李言喻也没个好脸 ,两人在电话里继续互 了近十分钟,都没分出个胜负。 最后,周意气急败坏地让她立刻下楼,意思大概是见面继续 ,李言喻还没答应或者拒绝,他就挂了电话,然后关机。 下楼前,她下意识想好好收拾一下,又觉得这样很刻意,于是故意披头散发下楼了。 楼下的灯光很暗,但还是将他贵重的礼服照得闪闪发光,俊拔夺目。只不过他的表情却很难看。 可见面之后,意料之内的吵架没有发生,两人竟然都没有了电话里那股盛气凌人的气势,蔫吧了。 “为什么不看节目就走了?”周意 低了声音,是单刀直入的 问。 李言喻心里很烦。“不想看。” 看什么呢? 看他和薛琪四手联弹,表演默契十足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她看不下去,真的,一秒也不行。 早在一周前,薛琪就有意无意地在班上说起,他们俩要四手联弹《小夜曲》,而且老师都说他们可以拿奖。 索然无味。 乏味至极。 她对自己 失望的,这种 七八糟的不安心烦,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她也不想这样,有没有什么疫苗可以抑制一下这种症状? “你之前不是很期待校庆?”他不可置信。 李言喻沉默。 “你不是说你很喜 《c大调前奏曲》吗?”他咬着后槽牙又问。 怎么是这首? 难道不是小夜曲? “你不是要和人四手联弹吗?”她自己也没觉察到说这句话时那种掩饰不住的醋意。 “我是独奏。”他咬牙切齿。 薛琪是提议了四手联弹,但他想也没想就拒绝了,前些天一直早早回家,就是在练她偶然提过一嘴的《c大调前奏曲》。 所以那会儿薛琪一逮着机会就过来劝他重新报曲目,但他完全没动摇过。不只是因为这首曲子练得很顺手,还因为他有自己的私心。 他希望她听见之后能开心点,不要生他的气,不要不理人,不管是什么原因。 结果他上台之后一直没找到她的身影,演奏结束一问,才发现她竟然早就走了。 他气得够呛。 李言喻有些诧异,但还是赌气似的别开脸,“那、那又怎么样!” 周意不说话了。 从前就是这样的,她对他总有莫名的敌意,当他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向她示好、讨她 心,她终于肯把善意的目光降临到他身上片刻。 但这会儿又回到了从前,她甚至嫌恶到不肯直视他的眼睛。 “我喜 你是不是让你 到很丢脸,很恶心?” 他猝然开口,刚才所有的虚张声势都瓦解了,视线落在地上,恨恨看她一眼后又迅速移开。像是既不敢看她,又期待她的反应。 平时那么受 的、永远 光体面的人,这会儿看起来却那么落拓可怜。 李言喻 觉喉咙里都哽住了,心里有个声音在急促地提醒她快点否认,于是她说:“不是。” 然后她这才看见,周意缓缓抬眸,眼睛是红的,嘴 抿成一条直线,弧度微微向下,可怜兮兮地凝视着她。 “你讨厌我?”他继续问,所有气焰都委顿下来,显得有点脆弱。 “没有。”她也低下头, 觉像是做错了什么,指甲狠狠往手心里掐。 他突然向她走了一步,“那为什么不理我了?” 离得特别近,安全距离陡然消除,她甚至能闻到他衣服上那股淡淡的味道,随着体温熏蒸出一股极 人的香味,令人忍不住绮思翩翩。 李言喻手握成拳,脸一下就红透了。 “我我、我害怕。”她瓮声瓮气道,像是站不稳,脑子也是烘热的。 疏远和冷漠不是因为讨厌,而是因为喜 。在青 期喜 过别人的人,一定能明白她那种隐秘又卑微的心态。 她故意冷落他、不理他,以为是在惩罚他,但没想到惩罚的是她自己。 她当然害怕了。 害怕他不喜 自己,害怕他没那么喜 自己,害怕他只是随便喜 一下,很快又会把目光投向别人。 也害怕自己太喜 他,害怕自己太卑微,害怕自己因为喜 他而变得 反常、不讨人喜 …… 甚至害怕他知道自己喜 他,但又害怕他不知道。 喜 对她来说太可怕了,不像考试,不像学习,有老师的方法与技巧可以学习总结。 在喜 这件事上,她完全不 悉,也没有天赋,一切都只能自己摸索。所以只能反复确认,反复求证。 她脸红到了脖子 ,手也不知道怎么放,长长的睫 一直无措地闪动着,凝着一点点昏黄的光。像是被人欺负了,特别委屈。 周意只看一眼,整颗心软得化成了水,淌了一地。本来积蓄的 肚子怒火顷刻间消了大半,刚刚还在生她的气,这下又不舍得了。 于是忍不住伸出手,握住她的手臂将她稳住,轻声哄着:“你别生我的气,也别害怕我。你不喜 的事情,我都不会做。” 他仿佛哀求:“你别不理我。” “嗯。”李言喻红着脸, 觉 口里挤 着千万只蝴蝶,要破 而出。 “那你还和我一起学习吗?”他问。 “嗯。”她点头。 “下次我表演的时候,你要来看。”周意趁机要求。 “嗯。” “别和俞子义走太近。” “嗯?” “他这个人心思重,反正 坏。” “嗯。” 李言喻又点头,抬头飞快看了他一眼,两人的视线猝不及防相撞,发现他白皙的脸也腾地一下染上了红云。 一下子,气氛就莫名变了。 两个人都面红耳赤地傻站着,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还生气吗?”她紧盯着自己的脚尖问。 “生气。”他故意加重语气。 李言喻愣了一下,又攥紧了拳头,问:“那怎么才能不生气?” “你每天给我回一条消息。”周意说。 “好。”李言喻想自己一定是疯了,心跳得特别快,但又 本没办法拒绝,“从今天开始吗?” “嗯。”周意松开手,想和她这样待久一点,再久一点,但又不知道用什么理由,“以后我给你带的炸 ,你要吃光,不能分给别人。” “好。”她说。 那时候,她的聊天昵称叫“欺负猫猫”,当晚,周意就把昵称改成了“猫猫”。 她回到宿舍打开消息界面—— 【猫猫:别欺负猫猫。】 【欺负猫猫:嗯。】 李言喻觉得真幼稚啊! 但发现自己的脸又烫了起来,于是扑进被子里大力捶起了 。 次 ,周意带了一份炸 两瓶牛 去学校,心里有点兴奋又很紧张,这是他们和好的第一天。 然后他把炸 放在她面前,咬着牛 的 管,看着她鼓起松鼠腮有些紧张地全部吃完, 觉所有的郁结都 然无存,终于笑着伸手 了 她的脑袋。 她怎么会这么可 啊要人命了,他想。 其实李言喻到现在也不明白,他那时候为什么那么执着地请她吃炸 ,不是汉堡,不是其他任何食物,就是炸 。 而他也从来没有答复过。xTJID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