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韩旌腊月最后一,又亲自带着年礼上门,顺便将他的文章给谢钦批改。 腊月底和正月初,整个谢家都极忙,便是尹明毓惫懒,也需得跟在谢夫人身边学习年节一应事的程。 谢夫人还顺带捎上了白知许,教她们看着学着,有空闲了便指点几句。 就连谢策都要不间断的跟着启蒙先生读书,反倒今年谢钦因为养伤,成了最闲的一人。 他连教导谢策时都极为严格,教导韩旌和尹明麟,自然更是不含糊,每每言辞犀利,教两人在谢钦面前笑都不敢,生怕被抓住了态度不严肃的问题而更严厉地训斥。 以至于这城张灯结彩的喜庆年节,两人在家里也不敢有丝毫懈怠。 而韩旌无法避免的要与一些同科举子际,谈之时,举子们便得知了谢钦对他的指点。 谢钦之名,大邺读书人少有不知的,韩旌竟然能得他教导,一时间惹得京城举子们颇为羡慕嫉妒。 至于那些言,对于举子们来说,哪比的上这实实在在的进益好处。 而且若真有其事,谢钦哪能如此指点韩旌? 不止举子们这般想,京中越来越多的人听说之后,也都渐渐认为先前的言是有人故意污蔑谢少夫人了。 只是有人对于这般结果,却不甚意,便给谢钦送了一份特别的年礼。 一个垂髫小童面忐忑地来到谢家所在的街上,按照吩咐,敲响谢家的大门,而后将木盒扔下,匆匆留下一句“给谢郎君”的话,便逃也似的跑走。 门房将这莫名其妙的木盒拿起,打开一看是个画轴,也不敢多看,便了上去。 护卫检查过画轴,方才给谢钦的小厮,而谢钦在书房里摊开画,只一眼便确定,这便是韩旌所画的那幅画,因为落款的字迹就是韩旌的。 但究竟是何人送了画来?又是有何目的?难不成是有人好心帮谢家吗? 谢钦打量着画,沉思。 忽然,谢钦的视线定在画上年轻郎君手中那支桃花上,渐渐皱起眉头。 晚膳前,谢钦独自回到东院,周身带着几分不明显的冷意。 尹明毓如常招呼他落座,如常地一心在膳食上,吃得极为专注。 谢钦胃口不佳,随便吃了些,放下筷子,淡淡道:“帕子。” 尹明毓莫名地看了他一眼,从绣中取出一方锦帕,递给谢钦。 谢钦面冷淡地接过她的帕子,一垂眼便看见帕子一角的桃花枝绣纹。 他很早之前便注意到,尹明毓的帕子上皆有绣这玩意儿,不止帕子,还有些别的绣品,也喜绣桃花样儿。 且不止桃花,她还不拘一格,格外喜桃木…… 谢钦倏地握紧手中这方帕子,随即一下一下地擦拭手,脸越发凛若冰霜。 尹明毓吃着吃着,抬头便见他都要将她的帕子擦烂了,提醒道:“若是手脏,不妨教婢女打盆水洗洗。” 谢钦:“……” 尹明毓一边夹菜一边吩咐婢女:“给郎君打盆温水。” 谢钦冷着脸,将帕子扔脏东西似的扔在桌上,起身去洗手。 他洗得极仔细,每一个指间隙都没有放过,洗得骨节分明的手越发白净好看,方才接过帕子,缓慢地擦手。 他的手极修长好看,尹明毓冷不丁瞧见他的动作,忍不住便盯着谢钦的手瞧。 谢钦察觉到,擦手的动作更加缓慢,身上的冷意稍稍散了些许。 残羹冷炙撤下,离就寝时辰还早,两人移步到书房。 尹明毓拿了个话本,便靠在榻上看。 谢钦在书架上扫过,停在了尹明毓的诗集上,取下来又瞧见了封面上的一枝桃花。 他头一遭瞧见这诗集上的字迹,便觉着与桃花不相称,如今看着,更是十分突兀,突兀至极。 谢钦手握得极用力,冷冷地看了一眼封面,手背到身后,拿着诗集走到书案后坐下。 尹明毓舒服地靠在榻上,手边儿的小几上还有几碟小食和果茶,边吃喝边看话本,看到受不了的地方,脸上还出了些许嫌弃。 谢钦瞥她一眼,手翻开诗集,恰巧那一篇写得是莲。 清冷的声音缓慢地念道:“芙蓉并蒂不染尘,零落芳心瑶池中。” 尹明毓正咬着果脯,忽然听到这悉的诗句,尴尬地浑身一抖,回头嫌弃道:“我知道我写得不好,你看便看,念出来作甚?” 谢钦抬眼,凉凉地说:“并蒂莲?芳心零落?” “是啊。”尹明毓面皮还是厚的,尴尬过了,便淡定地重新躺回去,咬了一口果脯,道,“想吃藕不成吗?莲子降火,我每年都吃。” 谢钦一滞,又继续往下翻,瞧见这一页名为“相思子”,便有些用力地翻过去,书页翻得哗啦作响。 然而翻过去之后,手绷紧,又哗啦翻回来,一字一句地念道:“素手红豆,桃花飞雪,相思何处寄?” 谢钦脑中不由自主地想象,一对儿已经情投意合的年轻男女,站在桃花树下,少年送给少女一支桃花…… 尹明毓听到这句,却是身子都侧过来,一脸认真探讨地说:“郎君,凭良心说,我这一句还是颇有意境的吧?应该算不上匠气?” “呵~”谢钦冷笑一声,“红豆最相思,倒不知你这意境为的是谁。” 尹明毓觉得他是在嘲讽她,与他分辩道:“俗气,谁说思的便一定是那个红豆?” 谢钦听她辩解。 “红豆香糯软甜,久未食便思之。” 尹明毓说到这里,忽然有些想吃红豆沙包,便扬声招呼银儿进来。 银儿脆生生地应了一声,掀开门帘走进来,“娘子。” 尹明毓吩咐她:“明教膳房给我做红豆沙包,再煮一碗红豆糖水。” 她说完,转头问谢钦:“郎君,你要喝红豆糖水吗?” 谢钦:“……”干脆扭开头,不理会她。 他今着实莫名其妙。 尹明毓对银儿道:“那就做我一人的,郎君不吃糖。” 银儿悄悄瞧了一眼郎君黑沉沉的脸,小声应下,低下头赶忙退出去。 而谢钦手中依旧翻诗集翻得哗啦响。 这一页写的是:“青娥戏沙汀,石落惊仙凫。” 谢钦面无表情,仙凫肯定不是鸳鸯、比翼鸟了,但她就是这么欠。 尹明毓完全不知道谢钦看她的诗都在想什么,不过听到这一句,忽然又有些馋了,便又叫了银儿进来。 银儿缩着肩走进来,本不敢瞧谢钦,小声地问:“娘子?” 尹明毓道:“我明还想喝老鸭汤,你记得吩咐膳房。” 银儿点点头,迅速退出去。 谢钦这诗集教她搅合的,实在翻不下去,直接合上,起身离开书房。 尹明毓觉得他奇奇怪怪,但也没搭理,继续躺在软榻上看话本,直到看完一个完整的情节,天已经很晚,才起身去洗澡。 她回到内室时,谢钦已经阖上双眼,安静规矩地躺在外侧。 尹明毓从他脚下跨上去,被子一裹,便闭上了眼睛。 良久,谢钦睁开眼,大度豁达道:“你说对韩旌全无情意,我自是信你所言,但那画我瞧见了,便是不心仪,这桃花许是也有几分特别的涵义。” “过去便过去了,再不提便是。” 他说完,便等着尹明毓的回复,然而尹明毓一直都没有动静。 谢钦霎时便以为,桃花果真对她有重要的意义,倏地攥紧手。 尹明毓翻了个身,背对谢钦。 谢钦膛微微起伏,扭头看她,这才察觉不对,撑起上身去看。 尹明毓早就睡着了…… 谢钦:“……” 尹明毓,你可真是没心没肺…… 第76章 尹明毓一梦到天明,睁开眼发现她竟然还双臂箍着谢钦取暖。 这可是极稀奇的事儿,谢郎君可是受伤都要卯时晨起读书的人,今竟然还未醒。 尹明毓松开他,也不好像往常那般一睁眼张嘴便喊婢女,而是探身取过榻边挂着的衣衫,在里慢慢穿。 她动作轻,但还是发出了窸窸窣窣的穿衣声。 谢钦觉浅,蒙中睁眼。 尹明毓还是第一次瞧见谢钦初醒时慵懒的模样,瞧着他眼神朦胧地看过来,毫无防备的眼神,一瞬间没忍住,没出息地了口水。 上天实在是偏心。 她都忍不住要偏心了…… 不过大概是因为谢钦平时格外冷静自持,所以此时难得的这种样子,才显得格外特别。 而谢钦眼神渐渐清明,便想起了昨夜的事儿。 她一个人睡得香甜,什么都不知道,他不忍打搅她,独自失眠到深夜方才睡着。 那时,画和诗集已经不是扰谢钦的东西,扰他情绪的,归结底只有一个人——尹明毓。 连婢女都看出他的情绪,尹明毓却丝毫没有察觉到。 她那样聪慧锐的人,除非不在意,否则本不可能迟钝。 谢钦真正介意的,是尹明毓的态度。 他从不曾如此过,还未理清楚该如何应对,于是立即从尹明毓身上回眼神,径自起身穿衣。xTJId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