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郡主对他没有丝毫兴趣,收回视线,对尹明毓道:“那蹴鞠未尽兴,如今这龙榆山没有旁人,谢少夫人再与我比一场。” 尹明毓实在不知道这位郡主到底在执着什么,但现下没有三娘子、四娘子,她便直接拒绝道:“郡主见谅,我身子有些不利,不能与郡主蹴鞠。” 渭郡主柳眉一竖,气冲冲道:“你又拿有孕搪本郡主?” 尹明毓默默地看了一眼她旁边的郎君,委婉道:“郡主误会,非是有孕。” “不是有……”渭郡主说到一半,停下来,皱眉,“真是麻烦。” 尹明毓才无语,跑到谢家的庄子来说她麻烦,当她是软泥,随便儿捏吗? 是以尹明毓收起笑,道:“郡主,难道臣子便要事事顺从于您吗?京中也没有这个规矩。” 渭郡主眼睫一动,片刻后神情微收了收,而后又扬起下巴,道:“我就知道你是个装模作样的,如今倒是不装那小家子气了?” 她装不装,与外人有何关系? 尹明毓开门见山地问:“不知郡主可还有其他吩咐?”意思是没有便要送客。 渭郡主面上挂不住,美目一瞪,斥道:“尹二娘,你胆敢冲撞我?!” 尹明毓沉声道:“郡主来谢家的地方,便是要按头教我认些莫须有的错处吗?我好歹也是谢家妇,这般咄咄人,可是成王殿下之意?” 渭郡主微滞,她是听说尹明毓没走,这才没有一同回京,找过来也不是要与尹明毓冲突…… 但她贯来不会向谁服软,便依旧盛气凌人道:“这与我父亲有何相干,我是要与你尹二娘一较高下,便是不蹴鞠,也需得换旁的法子。” 她既然说与成王不相干,尹明毓便没好气道:“恕难从命。” 渭郡主生怒,又下来,眼一转,手指向鱼竿,“钓鱼是吧,你与我比试钓鱼。” 钓什么鱼!那是自爆短处。 尹明毓立即便要拒绝,然而渭郡主已经一襦裙下摆,坐在了蒲团上,略有几分稀奇地看着钓竿,还拿起来打量。 尹明毓又不能赶人,只能当渭郡主不存在,也一副随便钓钓鱼的敷衍样子,拿起书看。 而渭郡主随行的那俊秀郎君,转身去马车上取了小几,又开始在上头摆各种致地点心小食,最离谱的是,他竟然开始焚香煮茶。 那反客为主的架势,那优雅温柔的身段和气质,那行云水的动作…… 尹明毓余光瞥见,一股子劲儿便上来了,悄悄给金儿银儿使眼。 两婢领会,纷纷上前,一个拿着帕子为她擦莫须有的汗,一个捏了果脯送到她的口中,还柔声问:“娘子,可要听琴?” 尹明毓矜持地点点头,“准备吧,正好也教郡主同赏。” 渭郡主忽然得意道:“寻郎琴技一绝,本郡主马车上便有一宝琴,教他弹琴吧,请谢少夫人同赏。” 她话音落,便有随从去马车上取琴。 寻郎小心地接过琴,珍惜地放在腿上,手指轻轻拨动琴弦,一串悦耳的琴音便跃出。 尹明毓:“……” 要是红绸在便好了,以红绸的美貌,定然还能为她扳回一城。 偏偏不止于此,始终不肯上钩的鱼,渭郡主坐下没多久,便开始疯狂咬杆,渭郡主一扯鱼竿,便钓上来一条巴掌大的鱼。 鱼落在钓台上,不住地跳。 谢策还没眼地在旁边儿惊呼,“大鱼!” …… 先前门房瞧见来人不对劲儿,便转身进去禀报。 谢老夫人前吃烤羊,引出了馋,偏偏府里从上到下,全都讲究要养生,尤其控制她的膳食。 她坚持留在庄子里,尹明毓管不到她,便教膳房做了些口味重的来吃。 门房忽然匆匆忙忙地过来,谢老夫人还稍稍慌了一瞬,随即听说竟然是渭郡主找上门来,兴许还在欺负尹明毓,顿时一怒:“如此咄咄人,是不将我谢家放在眼里吗?” “走,我倒要亲自瞧瞧,一个小丫头还能骑到我谢家头上来不成?!” 她说完,便站起身,拄着拐杖风风火火地出去。 管事为她准备了抬轿,抬着谢老夫人来到钓台。 谢老夫人看见他们围在一处,能听到琴声,隐约还能从中间听到谢策的声音,与她想象的受欺负场面大相径庭。 但谢老夫人还是清了清嗓子,威严地出声:“郡主驾到,有失远。” 尹明毓一听,惊喜地抬头,立即走过去挽住老夫人的手臂,起膛。 她这不是还有老夫人吗? 第35章 谢老夫人,是正经名门大族出身,谢老太爷去世后,先帝追封其为一品太傅,谢老夫人便也封了一品诰命。 京城与她年岁相当的老夫人,地位荣耀差不多的,没她活得久,活得久的,地位不如她。 她轻易不出门,若是出门见客,便是亲王妃、公主也要敬她几分。 渭郡主便是成王府的郡主,也还只是郡主。 且谁不懂趋利避害呢?渭郡主也不傻,她倨傲也只会对地位不如她的,否则如何哄得昭帝对她宠有加,连时不时带着个郎君在身边儿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是以谢老夫人一出现,渭郡主便一改对其他小娘子的目中无人,骄傲依旧但十分有礼地起身,微微屈身,“渭见过谢老夫人。” “郡主客气。” 谢老夫人小事儿上有些执拗脾气,但也不刻薄,大事上更是不糊涂,所以谢家晚辈们才会极孝敬包容,便是有个什么事儿,谢夫人也都是哄劝着,从无冲突。 她平时表现得对尹明毓多有不待见似的,可那也是在谢家,此时对着渭郡主,谢老夫人还亲近地拍拍尹明毓的手,温和地问:“你们这是玩儿什么呢?” 尹明毓心里即便有所预计,真得到谢老夫人这般态度,不免也有几分受宠若惊,不过面上还是卖乖地回答:“郡主邀孙媳去蹴鞠,孙媳身子有些不利,郡主又对钓鱼颇有兴致,便坐下与孙媳同钓了。” 她这一句话,只是简单地陈述了前因后果,没有告状,可渭郡主和谢家那些事儿在前,谢老夫人自然一瞬间便在脑海中补充了一段充硝烟的过程。 钓鱼只是钓鱼吗?当然不是,是颜面。 谢老夫人微微握紧尹明毓的手,貌似平和地问:“钓了几条鱼?” 尹明毓……有些心虚,垂眼答道:“郡主方才钓了一条,孙媳还未钓到。” 她出来有些时辰了,一条鱼都没钓到,谢老夫人无语,松开尹明毓的手,对渭郡主道:“我这个老太太也有些兴致,郡主不介意我掺和进你们年轻人之间吧?” 渭郡主当然不是来和谢家老夫人钓鱼的,可若是这般走了,倒显得她好像怯似的,于是便施然地答应下来。 谢老夫人走向蒲团,期间淡淡地瞥了一眼那郎君,便神如常地转开。 但她心里对渭郡主的厌恶,只增不减。 渭郡主乖张任的作态,若是不牵扯到谢钦,与谢老夫人是完全不相干的。 偏偏成王故意纵容,或者干脆就是他在后头推波助澜,想要生拉谢家的继承人去他一系,迫使谢家立场偏转,还非要推说是孩子不懂事,教谢家没法儿与渭郡主计较。 但渭郡主无所顾忌地惦记谢钦,惹得谢钦沾染是非,教人议论,她身边儿却时不时伴着个郎君,这般侮辱,如何不惹得谢家厌恶。 尹明毓跟随谢老夫人过去,亲手倒了茶,端给谢老夫人。 有渭郡主在,谢老夫人看她越发顺眼了些,和缓地点点头,道:“你也坐吧。” 谢策从童娘怀里下来,也学着尹明毓,拿了块儿点心,喂到老夫人口中。 谢老夫人立时笑得慈祥无比,连连夸赞,“策儿竟是知道孝顺曾祖母了。” 而后,终于对尹明毓有了一些赞许:“你带策儿,还是好的,策儿确是长进许多。” 谢策齿一笑,偏头瞧了一眼羊羔,继续给曾祖母喂点心,“吃。” 尹明毓一见谢策那小动作,垂下头极力控制,方才忍住笑意,但声音还是不免带出几分颤抖来,“祖母,孙媳不敢当。” 旁边,渭郡主瞧着尹明毓那低眉顺眼的模样,冷嗤一声,也不管不怯,扔掉鱼竿。 “啪!” 鱼竿砸在水里。 尹明毓和谢家祖孙听到声音,一同看过去。 渭郡主皮笑不笑地歉道:“我没拿稳,老夫人见谅。” 谢老夫人冷淡地看着她,没言语。 渭郡主状似遗憾地扫了一眼水里的鱼竿,起身道:“鱼竿落水,我今怕是无法继续陪老夫人垂钓,只能暂且告辞。” 谢老夫人出一个客气的笑,“郡主自便。” 渭郡主狠狠看一眼尹明毓,抬脚便走,本不等拿琴的寻郎君。 而她走出去几步,又停下来,转身对谢老夫人道:“老夫人,我与谢少夫人颇有几分缘分,有心化干戈为玉帛,结一二,不知我可否与谢少夫人单独聊几句?” 尹明毓面无波澜,安静地看着她,未作回应。 而谢老夫人侧头看向渭郡主,意有所指道:“郡主言笑,我谢家与郡主何来干戈,郡主既然想与尹氏结,自也不必经过我的同意。” 渭郡主嘲讽地看向尹明毓,“谢少夫人如此贤良,想必极顺从长辈,怎能不问过老夫人。” “郡主还是有些年轻,锋芒毕。”谢老夫人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不再与一个小姑娘争锋,转回头看向水面,对尹明毓道,“尹氏,你自个决定便是。” 渭郡主看着尹明毓,“尹二娘,聊几句如何?我总不会在谢老夫人面前无状。” 她看起来有些不达目的不罢休,尹明毓不想纠不清,便决定听听她想说什么,于是抬步走过去。 渭郡主打头,一直走到她马车的另一侧,而后停下,转身讽刺地问:“谢少夫人瞧我的寻郎,不比谢景明逊吧?” 谢钦再如何,也是她名正言顺的丈夫,此时与她是同伴,这般当着着她的面对谢钦言语不逊,分明对她也不够尊重。 尹明毓皱眉,“郡主言语如此不尊重,有失体统吧?若只是想要诋毁,我便不奉陪了。” 渭郡主嗤笑,“男人三四妾,女子又为何一定要守妇德,我有权有势,他们自然也能俯首帖耳。我还当你有些不同,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尹明毓微微侧头看向那抱琴立于马车一侧的俊秀郎君,内心并无多少波澜。 谢老夫人所言确有道理,渭郡主确实年轻,不知世道便锋芒毕。 可她口中所谓的权势不过是镜花水月,虚无缥缈,靠的是父亲的权势,是陛下的宠,有多少是她自己的? 尹明毓原本并不想说什么,但她静静地看了渭郡主半晌,道:“郡主是大权在握,还是为民请命过,民心所向?或者才名远扬,教人心折?”XTjid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