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竹道:“海池边的树丛里头。” 已是入冬的时候,一簇簇枯黄的枝叶簌簌而落,突兀的枝桠更显出浓烈的萧瑟之意。 刚商议过朝政,顾祯沿着一路的枯叶走来,踩出几道清脆的声响。 怕他听不惯,吴茂道:“奴婢回头就着人扫了,这起子人,也真是会偷懒!” “不必。”顾祯声线如常,道,“朕令人留的,皇后喜看。” 池边松林中,无数锦衣之人簇立其中,手持箭矢掷向丈远的漆壶。或是投中,则发出阵阵赞叹,或是失了手,则是一阵唏嘘。 顾祯一转头,就瞧见燕王手中拿着一竹矢比划,正跟在后面排队,颇有些兴致盎然。 余光瞥见皇帝,燕王被唬了一跳,忙要上前来,却又见他示意噤声,便没敢惊动周遭的人,小心翼翼挪了过来。 “皇兄?”燕王上前行了个礼,问他,“皇兄是往含冰殿去?可要一同戏耍一番?” 顾祯看了看林中,又将他打量一圈,轻嘲道:“你倒是好兴致。”那头议事刚散了,就跑了这头来凑热闹,“你大个人了,平里投壶也玩得不少,还跟他们比,你要脸不要?” 燕王笑道:“皇兄这话,好似臣弟欺负人似的。今投壶而非箭,比得是技艺,臣弟又能占到多少便宜?何况这林中,又不止臣弟一个男子。” 今次册封礼,不但有女眷,更是斟酌着请了不少洛城出众的俊俏儿郎。 名为宴饮,实为择选驸马。 人尽皆知。 林中人数算下来,约莫是男女参半。 顾祯视线又朝林中一扫,发觉几个近臣都在里头,最后瞥了燕王一眼,冷哼了声,才阔步离去。 赵懿懿今兴致不错,起身后并未立即出去见人,而是半挽了一头乌发,披着间宽敞的褙子,靠在窗边调香。 殿外是众人仨俩聚坐说笑的声音,窗前清风拂过,枝桠摇晃。 几道声音混杂着,竟无需再有丝竹之声。 许久未调合香,她技艺生疏许多,动作也有些迟缓。偶有偏差之时,尚需照着单子一一核对方可。 调配良久,赵懿懿垂首轻嗅,将那合香递给云竹:“拿去点上吧。” 云竹应了声是,看着袅袅烟雾自博山炉罅隙间四溢而出,动作不急不缓的收拾好,才将余下的合香倒入了青瓷小罐中。 跟在皇后身边多年,她调香虽不算通,却也不差。大体上的都差不离,各种方子也学了不少。 殿中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继而有人笑问:“今焚的什么香?倒是独特。” 回首看去,着麒麟纹青圆领袍的男子阔步入内,头束玉冠、足蹬革靴,间蹀躞带上挂着蹀躞七事,并一块白玉佩。 宽肩窄,尽显风。 那张俊美的面庞上含了几分笑意,赵懿懿却只是略看过一眼,又回过了头,没理他。 顾祯也不见恼,待行至她跟前坐下,又放软语气问:“今焚了什么香?给朕匀点儿?” 她仍是不说话,专心致志的调配合香。 顾祯无奈的拧了拧她的面颊,道:“朕今又怎么得罪你了?” 被他烦的狠了,赵懿懿才抬了抬眼,回他:“陛下不喜的香。” “朕才刚进来,何时说过不喜了?净会诬赖人。”顾祯低头去看她手上的单子,最上边詹糖香三字令他稍稍一顿,神微有凝滞。 赵懿懿向后缩了缩,将他给避开:“詹糖香,加了点儿茉莉,陛下说太甜了,不喜。” 久远的记忆翻涌上来,霎时将脑海给填。顾祯一时怔在那,张了张口,发不出任何声音。 “陛下还要么?”她问。 双拳紧了又松,松了又紧,顾祯终是卸了力道,神几番无可奈何:“是朕错了,从前胡说的,别生气了好不好?” 赵懿懿没说话,甚至都没看他。 顾祯便知是还气着呢,长臂一伸将人揽在怀里,轻拍着背哄道:“怎么气这样大?朕都认错了,还不肯消气呢?” 赵懿懿挣了几下,拽着他身前的衣料,皱成了一团:“本来就是你先说不喜的,现在又说喜了?” 她微微仰了头看他,杏眸中蕴着几许雾气。 “嗯,喜了。” 顾祯心口都拧了起来。 靠在他膛上,每说一个字时腔的震动,都清晰的传递了上来。 赵懿懿道:“喜也不给你。” 小小的抱怨声入耳,顾祯无奈捧着她一张芙蓉面,轻笑道:“刚才问真要不要的是你,这会儿说不给的也是你。真是越来越坏了。” 温热的气息一吐,赵懿懿便觉耳尖子都红了一圈,连带挂着玉坠子的耳垂,亦是红透了。 一阵烧灼传来,她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耳廓。 “表里不一、前后相悖,都是跟你学的。”赵懿懿冷着脸儿回了一句。 顾祯没了法子,只能点头应了:“是朕的不是。” 俩人正待说话,外边突然想起了叩门声,听着那人唤阿姐,顾祯道:“朕早就说过,她很该学学规矩了。” “端端今还不乖?”赵懿懿推了推他,起身理着衣裙,又狠狠瞪了一眼才罢休。 外边的叩门声愈发快,赵懿懿便愈发的急促,然越是急促,便越办不好事。 顾祯上前替她扯了扯衣衫,温声道:“好了。” 听着那叩门声,赵懿懿有些着恼:“都怪你。” “嗯,都怪朕。” 甫一入内,赵端端便一个箭步上前,拉过赵懿懿的手道:“阿姐,他们又换了个玩法,说第二局可以找一个人求援。我想了好半晌也不知找谁,都要输了。” 听出她的言下之意,赵懿懿问:“你想让我帮你?” “嗯。” “想得倒美。”赵懿懿断然拒绝,点了点她的额头,没好气道,“我自个的彩头,你叫我再亲自下场去赢回来?” 赵端端顿时没了声儿。 顾祯皱了皱眉,问道:“什么彩头?” 云竹是跟着赵端端一起进来的,这会儿便在一旁笑道:“今儿他们要在海池边上投壶,娘娘解了间一块云鹤玉佩做彩头。” 顾祯眉眼沉沉,凝声道:“带朕过去。” 看着皇帝已经走到殿门口的背影,赵端端不确定地问:“陛下……是去帮我的么?” 云竹也呆呆看着,沉道:“奴婢想,应当不是。” 作者有话说: 顾祯:你说你要不要脸!老大不小的人了,还跟人家年轻人玩这些欺负人 燕王:挠头.jpg 顾祯:行了!我承认我不要脸了! 今天长了点儿哦! 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prada 1个; 非常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9章 假正经 因为皇帝的到来, 海池边一片寂寂无声。 燕王笑着上前两步,问他:“皇兄怎的过来了?” 顾祯抬目瞥他一眼,声音淡淡:“朕听皇后说此处在投壶,过来看看。” 众人停了言语动作, 俯身立在一旁行礼, 待那帝王在上首落了座, 道了声起后,才敢小心翼翼抬起头,隐晦地投去一眼。 皇帝本就生得俊美昳丽, 便是在这一群翩跹倜傥的世家子弟之中,也是叫人难忘项背的存在。仅是着了身寻常圆领袍, 倒也叫他衬得与众不同起来。 “臣弟几人也是恰巧路过,许久没玩这个,有些手。”燕王跟着他到了林子边, 面上闪过一丝古怪。明明刚才路过时, 就知道这儿在玩投壶,怎的又变成了听皇后说的。 心里想着, 他却没问出来。 顾祯曲指在桌案上轻敲了几下,淡声问他:“可结束了?你投得如何?” “还没呢,第二局都还没完,又有新加进来的人。”燕王笑回了一句,抬目朝场中看了看,脸上突的浮现赧然之,“臣弟……许久未碰这个,有些手生, 十支箭矢只投中了八支。” 话音未落, 他便见皇帝冷然看着他。 顾祯容淡淡, 嗤笑道:“你许久未曾投壶,难道连骑也荒废了?那朕命你去西郊大营,还真是白去了一趟。” 艺为投壶之基石,会投壶的不一定会箭,然能在艺上有一番成就的,投壶此等小把戏,也不会差到哪儿去。 燕王心头一梗,将他神看了个分明。 虽未明说,然那双眸子里,却是明明白白写着废物。 嫌弃之意不能再明确了。 “是臣弟大意了。”他道。 顾祯仍是那副冷沉面容,忽而吩咐道:“取箭来。” 燕王神微凝,一时间竟是怔在了那。 渐渐地,整片松林都静了下来,唯余那几道簌簌风声,并枝叶叠颤动的声音。 众人皆以为,皇帝真是听了皇后的话,过来看一眼热闹,没很当回事。却没想到,皇帝竟要亲自参与。 “陛下也要投壶么?”一人自锦垫上起身而笑,恭声道,“今人多,又要分个胜负出来,遂较平里的玩法复杂了些,局数也多了些。” 顾祯微一颔首,声音浅淡:“无碍,就按着你们的玩法来。” 场中之人面面相觑一阵,心中都知道,皇帝之所以能这般淡然以对,是因为有底气。那底气,便是他无论是骑抑或投壶,无一不通。 看着侍们拿了一整袋箭过来,摆在皇帝手边,又另取了一只漆壶设在丈余远处,燕王心中一时五味杂陈。XtjID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