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眼疾手快,一把抓住那名叫小玉的女孩,“小蹄子!这是你能进来的吗?快给我滚!” 女孩在他手上拼命挣,嚷嚷着:“阿爹!阿爹!” 黝黑的羊尾辫子上下晃动着,随着女孩呲着红牙板张口咬住他的手臂,小厮吃痛的嗷的一声大喊,用力甩开那女孩。 女孩失力,一时天旋地转,撞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那个平素最不喜与旁人接触的男子,两手轻轻环住女孩娇小的身躯,他面不善,紧蹙着长眉,眼神似刀子一样看向小厮。 “你想死么?”雅阁君开口道。 江俞不去解围,反而是饶有趣味的倚着栏杆看起热闹。 小厮面大变,咚得一声跪下来,“小的不是故意的,求大爷饶命,求大爷饶命。” 雅阁君却直接命令他:“向她道歉。” 小厮仰头看那半大的孩子好一会儿,磕磕巴巴道,“这......这......是这孩子先......” 没等他说完,雅阁君腾出右手,扼住小厮的喉咙,单手将他提起,周身瞬时就多了几分煞气迫人。 怀中的女童瞥见雅阁君眉目疏朗的脸越发寒,他隐隐发着怒气得道:“我让你道歉。” 这陌生的男子把着杀人的架势,女童被他吓到失声痛哭,不停呼唤着:“阿娘,阿娘。” 刚刚还在喧闹的人群霎时安静下来,纷纷向这里侧目,听闻女童的呼喊声,妇人疾步穿过人群,一把接过女童。 她跪在地上,向雅阁君磕了几个响头,“多谢大爷救下小女,都是我儿调皮,不怪他的,就请大人宽宏大量放过这位小哥吧。” 行人三三两两都往衔仙楼前投来目光,江俞悄声对雅阁君说:“人多口杂,不要引人注目,殿下暂且放过他吧。” 雅阁君冷哼一声,松手便将小厮放下。 他斜眼瞥了一眼小厮,微张着口意警告。江俞朝长阶处甩头道:“走吧,不要耽误了好时节。” 雅阁君最终没有开口,只一眼尽是的凉,小厮被他骇得浑身一惊,忙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对他求饶。而雅阁君看都没看,转身踏上长阶。 二人刚离开,人群中冒出一名粉衣衫的女子,她拔剑指着雅阁君叫道:“你欺男霸女!岂能说走就走!跟我去官府,我就饶你一命!” 听闻少女的喊叫声,江俞回头探去,而雅阁君则头也不回的越过他,江俞指指少女的样子,对他道:“好像是在说你呢。” “大胆小贼,你目无王法!”话音刚落,少女的衣袂翻飞,长剑利刃直指雅阁君,江俞在他身后却并没有阻拦,他故作惊讶的向上移了几步,避开少女蛮横的身姿。 剑风袭来,直直扑向雅阁君,而他只是缓缓的挪开身子,单手夹住少女的剑刃,双指轻巧动力,那明晃晃的剑刃就碎成了两节。 哐当一声碎在地上,雅阁君越过它的残骸继续往楼上踏去。少女握着剑柄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临衔楼内的住客都向这里探头,一言一语地道:“这是谁家的女子敢在光天化之下舞刀。” “是啊,忒没家教。” “不分青红皂白的多管闲事,这么莽撞恐怕是聘不到夫婿了。” 这刻薄的言语深深刺到少女的心房,她然大怒,朝人群聚集的地方扔出剑柄,伸着指头骂道:“你们一个个的都是瞎了吗?他欺男霸女你们不管,反倒偏对我一个女子指手画脚!” 密集的人群被她砸出一片直愣愣的豁口,粉衫少女愤愤道:“女子舞刀怎么了?光天化,他敢行恶,女子就不能拔剑吗?!” 楼内的人们瞬间噤声,少女拔出间的剑鞘,指向雅阁君的背影道:“说啊,你们说啊!” 但一转头,那小贼已经消失在楼梯处,少女追上去,喊道:“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跑!” 江俞本是冷眼旁观,但他看到少女冒冒失失的样子,忍不住扶额,“看来殿下是招惹了什么烂桃花,尽快甩掉才是。” 少女犹如一只灵活的小兔,奋力跳过桌椅,脚步轻盈掠过侍茶的小厮,直直抓向雅阁君的手臂,“随我去见官!” 绿染的长袖向内一收,少女的手扑了个空,她并不气馁,旋即稳住身形,摸出长鞭劈向雅阁君,鞭声迅疾,如雷如雨飒飒拍向雅阁君,她步步紧,只看影子刚落,长鞭就似有了生机一般,上雅阁君的手腕。 她张着樱轻蔑笑道:“算你有点本事,乖乖和我走,你可以少挨几鞭子。” “滚。”雅阁君望着手腕那长鞭,紧蹙着眉头,十分嫌恶的模样。 他收手握住长鞭,使力一搅,鞭子像换了个主子一样,从少女的手中随即手而出。 少女气急,跺着脚还要去抢那条长鞭,她紧紧抓住鞭尾,卖力与他抢夺,“刚才那一鞭子,我只用了八成的功力,算你有点本事。” 她咬紧牙龈,手臂猛缩,纵使少女使上全身的力气,也不能动他一步,她涨红着脸,怒道:“大胆小贼!还不放开本小姐的鞭子!”。 而雅阁君却冷冷睥睨少女气急败坏的模样,不动声的握住她带着疾风的长鞭,向后重重一拉。粉衫少女没料到他的力气会这么大,被他拽了一个趔趄。 雅阁君待她使够力气,倏忽间将手松开。失去可以抗衡的力量,少女跌跌撞撞得向后坠去,桃粉的身影越过栏杆,她一时失神,白纱衣襟被临衔楼外呼啸而过的风声吹。 她还没来得及惊呼,只是仰身见临衔楼瓦灰的石檐与那抹种在楼外的参天大树接,叶子在风中龃龉,仿佛这一切都与她近在咫尺,而后她的身影快速坠落。 江俞道了一声不好,雅阁君瞬时反应过来,向前抓了一把,摸到另一头的鞭子。他左手握住栏杆,右手转动手腕,强行撑起力气拉住少女,他冲还在呆愣的少女喊道:“不要松手!” 少女的身影滞在半空中,摇摇晃晃地拉住那救命的鞭子,“快拉我上去!”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距离地面数尺的高度,不由得胆寒。雅阁君埋头望向少女飘零于空中的模样,泪水不断从她的眼眶涌出,雅阁君顷刻失神,他的慌在少女眼里很是清晰。 江俞叹了口气,伸出一只手,稍稍用力就与雅阁君一同拉上女孩。 看着女孩不停噎的可怜样子,江俞随口问道:“你叫什么?” 女孩却没理他,一把扑向雅阁君的怀中,毫无矜持的躲在他的怀里哭泣。雅阁君罕见的没有推开她,僵着胳膊轻柔地拍了拍她的背,“你叫什么?” “我叫解忧。” 江俞耸了耸肩,他抱着手,无奈道;“原来你就是那个从南燕江家跑出来的小嫡女,江解忧啊。” 而在临衔楼不远处的青石桥上,荀双和无忧清清楚楚的看到这一幕,荀双扯了扯无忧的袖子,“无忧姑娘,你没事吧?” 无忧的脸无常,她乖顺道:“无妨。”一语罢她呛咳不止,“这里风大,奴婢实在受不住,就先行回府了。” 没等荀双回复,无忧仓惶逃开,身影孤零零的消失在人来人往中。 她握着拳头,紧紧按在心口上,无忧一眼就认出那是江家的嫡女,江解忧。早先老王刚薨时,张嬷嬷就曾给过她的画像,那是江俞一心想送到殿下身边的王妃,她真是好一个明动人的女孩子啊。 无忧一直很庆幸,还好自己是个卑微又胆小的人,才不会相信他会上她,愿意娶她。 人在她身旁接踵而至,她站在喧闹之中,仰头望去京都的风舒朗,巳时暖高照,无忧穿的不少甚至披上一件湖蓝的披风,但身子看起来冷的阵阵发颤,她的脚步滞在原地太久,人声鼎沸间只有她频频引来人们窥探的目光。 无忧本是魏人在蛮夷长大,混在魏人中,骤然望去与他们的面孔相差不大,她却和这一切都格格不入。 魏人与张扬的异族不同,是从骨子里透出的谦和与坚韧。但她不是,无忧有一种从骨相上镌刻的单薄。 就像这阵簌簌的风声,轻而易举吹起她窸窣的布料,裹挟下的身段瘦弱,脚步极轻,就连微风都能推开她欺身而过。 她的身体不好,出身低微,又身为细作处处受制于人,她为了殿下与皇后斗,与江俞周旋,愁思忧虑,拖着这副病躯能活过二十已是走运。 所以无忧从不敢希冀什么,但她还是忍不住想,相处十年间,若是出身高贵,不会沦为旁人的棋子,那现在站在殿下身边的会是她么? 她摁了摁暗暗发酸的眼眶,将眼泪了回去。xtJId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