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 天冷了之后,早上都要鐘已经敲完一轮了,才能爬的起来,然后急匆匆的洗漱穿衣,赶着最后一刻出去。 每次这个时候,我就忍不住想埋怨——唔,只有一点点儿想啦,哪里有学生让个先生喊起 的。 可是… 明明住在同个房间嘛,又都得早起,听见到点了,喊我一下也不会怎样呀。 之前才觉着奇怪,傅宁抒怎么不必一大早起来去集会的,但现在,他一样不去,却起得很早,有时候我起来时,他早穿得整整齐齐,坐在桌前翻着书,或者写信。 唔,应该说是在回信… 最近总有人写信给他,有好几封,每次他看完后,就会放进一只木匣子里收着,然后到早上才会写回信,或者不写。 或者…是他写的时候,我不在。 为什么不在晚上看完信的时候,就赶紧写好呢… 我边纳闷的想,边打好了饭,去找位子坐。 方才看了个空桌,正要过去坐下时,冷不防地脖子让一手给勾了一把,我啊了一声,没有站好,就往对方的那头歪倒,虽然没跌跤,可差点儿就翻了手里的食盘。 我瞅向兇手,丁驹乾笑了几声,才松开了手,和我一块儿坐到那张空桌。 「小呆瓜,后 有假放,要不要出去玩儿?」一坐下,丁驹不着急吃饭, 低了声音,兴致 的问。 我咦了一下,才说:「要明儿个的考试要先过,才有假放的。」 丁驹噗哧一笑,一副没什么的模样,「就那点儿考试…有什么好担心的?」 「可…」 「可就有人这么笨,老会考不过。」 忽地一个声音在旁响起,我转头看去,对上陆唯安的目光,不 抗议:「我只没考过一次而已…」 陆唯安嗤了一声,瞪着我道:「一次就很多了。」说完,他看向身旁的陈慕平,「走吧,不要跟笨蛋们坐一块儿。」 丁驹一听就像是不乐意了,出声抗议:「别把我也算进去!」 陆唯安哼了哼,快一步进前。 后头的陈慕平向我们看来,和我对上目光,就笑了一笑,没说什么,也端着食盘跟上去了。 「真是的…居然把我也看成了…」 一边的丁驹碎碎念着,声音含糊得很,我听不太清楚,只是…看着陆唯安总算恢復了,心里觉着很高兴。 那时他说得要躺好几天,真觉得担心的,可过了两 ,就见他出现在课堂,但脸 仍然很差,也没看他到餐室用饭… 现在他看着气 好的,肯定是病完全好了。 「…小呆瓜,你说是不是?」 耳边忽听丁驹问了这一句…我含糊的点头,只想着快来不及吃饭了,就对他说:「那个…吃饭不要说话了。」 「喂,你怎么跟那李易谦一样…」 「嘘——」 我只向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没再管他,自顾的吃起饭。等吃完后,丁驹也像是吃完了,拉着我一块儿离开。 等会儿要上的课是两人一组,丁驹就问,要不要和他作一组… 我正要答,后头传来一句,是李易谦的声音,他说笨蛋不能在一组里,教丁驹即刻气得很。 「你说什么…」 李易谦没理丁驹,一把扯了我的手臂,就走得快一些。 我被拉着,有点儿不好走,就扭了扭 了开,忍不住抗议他方才的话:「不要老说我笨,哪有…」 李易谦看来,脸 有点儿沉。他冷哼一声打断:「好啊,那你去和他一组吧。」 我连忙摇头, 口:「不要,我想和你一组。」和他一组,有不懂的还能问,丁驹的话…也不是不能问,可 觉就是…好像也问不出答案。 听我这样说,李易谦脸 就和缓了一些,只哼哼了两声,没再说什么。 我们就走往书院北面,走出了屋院之外。 北面这儿有一大片林子,林子中间会看见一座小亭子,以这座亭子为分界,右侧是通往 箭场,而左侧再走一小段路,则会见着一大片荷花池。 之前荷花还开着,可现在没有了。池塘边也有一座亭子,是个方亭,比前头这儿的小亭子宽阔不知多少,容纳个十人没问题,有时东门先生在这儿讲课。 不过最近很少了,大约是天气变冷的缘故… 可莱先生的课,非得到外头来的,但去得是 箭场。前几回讲完了弓的製法和使用,这几次就是让我们实际拉弓,以及教导如何搭箭。 莱先生的课是两个班一块儿上的,所以人比较多… 不过,两班学生都处得 好,像是陆唯安,他和那些人就 悉的,丁驹和陈慕平也是,似乎他们也和李易谦不错。 虽然我大部分都不认识,也老记不住名儿,可看着几次也就不面生,碰上了也会和他们打个招呼。 然后李易谦总会说,不用勉强和人招呼… 有点儿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说,我一点都不觉得勉强呀,结果跟他说了后,他就白了我一眼。 「左手开虎口,微松下二指,转靶侧卧…」 前头莱先生边说着,我认真的照做,可摸索半天怎么都 不好。明明之前听莱先生讲, 觉很简单的… 一边的李易谦像是看不过去,没等我问,就先道要我站好一点儿。 我咦了一下,困惑道:「我站好啦…」 「…不是这样。」李易谦叹口气,放下手里的弓,站了过来,「两腿要站得开点儿,比之两肩宽些…手来还住握把,松点儿劲儿…」 我似懂非懂的,按着他说的做,估计是 得不对,他看不下去,乾脆就手把手的来教… 「不是…要握这里…」 「喔…」 「好,举起来…」 我唔了下,使了些劲儿,又在他帮忙下才举起来。真是奇怪,以前我可没觉得自个儿力气小的,怎么来这儿读了一阵子的书,力气就越长越回去的。 半天,总算才能举正了弓,到了拉弓这一步,就有点儿使不上力了… 李易谦教得皱了几下的眉,像是鬱闷的吐出一句话。 「…你太缺锻鍊了。」 我看了看自个儿的手臂…好像…还真是有点儿不中看。 明明每次都有多吃饭了呀… 幸好,今儿个莱先生就让我们试试手而已,也没要考试,所以看着我们一伙人都试过几下,又示范了几次,这堂课就算完了。 好不容易结束,我真觉得累的,而且原来还觉着冷,这会儿只觉着热了。 还有点儿倦… 不过,下一堂是席夙一的课,他开始讲作画,所以听课时就不能打盹,不然下回可要画不出来的。 唔…虽然听了,也是画不出来。以前,我看王朔画,老觉得他鬼画符,现在看看自个儿的,其实也是差不多。 以后他要再画,我就不笑他了… 正想着,走到了岔路,走一块儿的李易谦忽然拉了我一下。我愣了一愣,不明所以的看向他。 「…做什么?」 李易谦放开了手,道:「今天的课要在荷花池那儿上,上回说过的,你忘了?」 我想了一下,这才记起来,「对喔,好像是…」 李易谦没作声,已是先一步往左侧的路过去。 我跟上去,不经意的向旁一瞥,有些一愣。 林木之间走过一个身影,看着很像是…唔,是陆唯安,我怔了一怔,就见他已经走向深处。 那边其实不能算是有路的,都是杂草泥地…我有点儿担心,想着要喊他一声,就跟了过去。 可才走几步,就又瞥见一个身影横出,急匆匆的追了上去… 我停住不动,愣愣的看着那个人一把拉住了陆唯安,两个人就吵起嘴来——他们也不是大吼大叫,声音 得低低的,说什么听不清,脸 都很难看。 忽然那个人,也就是…陈慕平拉住陆唯安的一只手,不知说什么,陆唯安脸 就和缓下来,也任由手被拉着… 然后就… 我愣住。 冷不防地,肩上被碰了一下——我一吓,就要叫出来,可嘴巴立刻让一只手给捂上,整个人接着被拉往一棵树后。 「…不要出声。」 李易谦的声音又轻又低的,在耳边很近的响起来。 我睁大眼睛,微动了脑袋,侧了过去,望进一对有些…也说不出是什么样的目光,心底忍不住生起一点儿的怯意。 他的一手还捂在我的嘴上… 我想要动,瞥见到他将目光挪向前,也就跟着再看了回去。 前头,那边的两个人,靠得比我方才看到的还要近,而且… 而且什么,我还没看清楚,只觉得胳膊一紧,就让李易谦扯过了身,背脊靠上了树干,和他面对着面的。 我微睁眼睛,怔怔的看着他… 李易谦也看着我,然后皱起眉,才慢慢的松开捂在我嘴上的手,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我愣愣的点了头,他便立刻移开目光,像是朝方才的那边望去,就看他脸 沉了一沉,眉头再一皱,忽地拉住我,转身就走。 三十六 荷花池只剩了荷叶。 不过池塘辽阔,后方又有一片苍翠林子,风吹来除了水上涟漪,还有树梢摆动的沙沙声,这样的风景看着也 美的。 席夙一站在方亭前,用着沉沉的语调,对着坐在蓆间的眾人,讲着景 的勾勒,铺陈,以及排佈等等… 我坐在其中,很努力的撑着不要打盹,又要坐得直直的,难受得很,眼睛就四处 飘,偷偷地向身侧的李易谦瞥了一眼。 他坐得 正,脸上也一点儿倦意都没有,就是一本正经的听讲。 我隐微的向右前侧望去一眼… 课要开始的前一会儿,陆唯安和陈慕平才姍姍来迟,两人都是神情自然,一点儿也没怎么的模样。 只是… 脑中一浮现起方才瞧见的,心里就…唔,也不知怎么说才好。 以前,吴伯的女儿还没嫁到邻村时,同村子里的赵大哥 情好,时常能见他们腻在一块儿说话。 有次王朔忽然拉了我往田埂那儿去,乐得说有好看的…结果,就瞧见他俩的身影靠得很近,近得有点儿难说话。 就像…方才我看到的那样。 王朔偷偷跟我说,那不是在说话,是在亲嘴。 …为什么要亲嘴?我那时问。 他也说不清,就只是说反正男的就是会和女的亲嘴…不过,得要选个好看的,他很严肃的对我说,吴伯的女儿也只有赵大哥亲得下去。 那这样… 陈慕平和陆唯安都是男的呀,他们方才也… 虽然我有些觉着,好像…也没哪儿不对,就是…有一点儿怪怪的,想不太明白。 本来想问李易谦,可那时…他脸 沉得有点儿怕人呢,眼神也是…让我什么都不敢问,也不敢挣开被拉住的手。 他拉着我,一直走到能看见这座方亭,才把手放开,然后就一言不发的,快步的向前,等也不等,理也不理我了。 一堂课结束,李易谦收好东西,没叫上我就走了。平时他就是这样的,可总觉得,他这回走得特别急。 到底是怎啦?真是奇怪…我闷闷想着,收拾好了也要走时,却让席夙一给叫住。 「路静思。」 我愣了下才应声,连忙向他过去,有点儿忐忑的问:「先生喊我么?」 席夙一点头,面 平淡的道:「今儿个开始,我都会到书库那儿。」 我望着他呆了呆,半晌才会意——对了,傅宁抒说过,书库里的书是他和林子復,还有面前的席夙一,是他们三个人一块儿负责的。 不是说三个月轮换一次的么?所以意思是…要换成席夙一了? 那…为什么要特地和我讲呀?难道是之后都不能去了?我想着,心里一阵惶惶的,和席夙一相互对看。 「…怎么?」半晌,席夙一才又出声:「有问题?」 我就要 口,可对着他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就顿了一顿,只摇了摇头,低低的说没有… 席夙一还是看着我,忽又说:「你不用每天来。」 我呆住,茫然的 口:「可…不是说得每天去…」 「我知道。」席夙一打断话,又道:「你只要来三天就可以,一次待两个时辰就回去。」 我有点儿迟疑,不 道:「可那样,就只能做一点儿…」 席夙一便默默一会儿,才开口:「你平常能做的也不多。」 「对…对不起。」我心里驀地惊慌,连忙低下眼,想也没想, 口就道歉。 「…为什么道歉?」 咦…方才明明就说…那不是在生气么?我不明所以,才抬起眼,对上席夙一不解的目光,有些愣了一愣。 可他好像也没想我解释什么,立刻又说:「以后课会越上越紧,考试也会多,你得留多一点儿时间温书。」 我懵懵地点头… 席夙一瞧见,也微微地点头,低道我可以离开了。 我怔怔的应了声,却没敢立刻就走,迟疑的再瞥了眼转身收拾的席夙一,等了半晌,才觉得…唔…好像真是说完话,可以走了。 可是… 正想着,就见席夙一停下收拾,侧过头来,「怎么还不走?」 「要…要走了。」 我连忙说,一回身就快步的走了。 很快就走到岔路口,然后进了林子,没多远就看得见离这头最近的院落。我边想着下堂是谁的课,边加快脚步。 一个不留神,往个人身上撞去… 我哎唷一声,手捂着脑袋,才看清了是谁,「…你怎么站在路中央呢?」 「小呆瓜,明明是你往我身上撞来的好不?」丁驹手捂在 口上,有点儿没好气的道:「你走路要看路啊。」 「我有看…」我下意 口,脑中忽地想…唔,傅宁抒也老这么说。 丁驹无所谓的摆了摆手,就问:「你怎么这样久才走回来?」 我唔了一下,才道:「因为收东西慢了点儿…」 「哦,那我跟你说,后一堂没课啦,不必赶着去了。」丁驹就说。 「咦?为什么?」我睁大眼睛。 「你来得晚不知道…」丁驹道,跟着一把勾住我的肩,带着我往回走,嘴里边说:「方才柳先生来说东门先生病了,今儿个的课就没法儿上了。」 我被勾着走, 觉有点儿难受,动了几下才 了开,然后才问:「东门先生怎么病啦?」 「谁知道呢,这时节一不注意就容易着凉…不管这个,小呆瓜,后 你也同我一块儿去找我表叔叔吧。」丁驹说。 我咦了一下,困惑的说:「可我不认识你表叔叔呀…」 丁驹噗哧的笑道:「你要是认识,那就奇啦。噯,我跟你说,表叔叔这次来城里,特别在月照楼订了张桌子…你知道月照楼么?」 「不知道…」是吃饭的么? 「那儿可是一位难求,就是县老爷要张桌子,也得等上半月一月的,更别说一般人了。」丁驹说,有点儿得意,「而我表叔叔就一句话,月照楼的老闆立即腾出一个桌来。」 我哦了一声,懵懵地点头…就是说,那什么楼的是个很厉害的地方了,而他表叔叔更厉害这样么? 「…你去不去?」 耳边听丁驹又问,我唔了一下,有点儿迟疑,想到明儿个的考试,没考过就没得假放,虽然前面已经读完也读通了,大约是能过了,可还是有些担心,万一答应了没过… 「总之算你一份——」丁驹不等我回答就说了,然后忽地一顿,啊了一声,就朝前不知向谁喊着等等,然后快步过去。 我也看去,方才从拐角那儿走出来的是李易谦,就也赶紧过去。那头丁驹似乎也和他提了后 的事儿,正问着要不要也去。 「我…」李易谦说了个字,瞧见我走来就又一停。 「你怎样?」丁驹在旁催促,「跟你说,我表叔叔没那样好见的,小呆瓜都说了要去,你也要去吧。」 李易谦就皱了下眉,往我看来。 「你真要去?」 我正要说,不 瞥了下丁驹,他朝我猛眨眼…就含糊的点了头。一见我点头,丁驹像是松了口气,一手就搭到我肩上来,衝我笑了笑。 李易谦就又皱了皱眉,开口:「好吧…」说着,就拨开丁驹的手,拉过了我,问:「你也去,可你明儿个的考试肯定能过么?」 我唔了一声… 「行的!」丁驹在一边道:「不然这会儿也没课,赶紧去温习吧,我还要去问陈慕平…」说着,人也跟着走了。 我一听陈慕平三个字,又不 想到…这一想,就忍不住往李易谦瞥了去,发觉他脸 还好。 「…做什么?」李易谦忽地看来。 「没有…」我囁嚅摇头,算了,还是别问他好了。 「东门先生病了不上课。」他又说。 我点头,「丁驹告诉我了。」 李易谦默了一下,才出声:「你知道丁驹他表叔叔是…」问到一半,他就摇摇头,说着算了 我不明所以,就又听他说要去乐阁那儿… 「你要去探望东门先生么?」我 口问。 李易谦白了一眼,说:「东门先生病了怎会在乐阁休养,要去探望也是到夫子舍房那里…」 我听他提到夫子舍房,心跳冷不防快了一下… 也对,东门先生病了,那就会待在房里休息了,虽然我从没在那儿遇过她,可不表示她不会回去。 唔,先生病了,学生去探望没什么吧… 可是…我想到要是他也找我一块儿,回头没课了,要一起回舍房那怎么办?想着,我就问:「那…那你会去么?」 哪想李易谦一听,脸 霎时古怪了下。 「男女有别,我怎么能去?」他说。 …不去就好啦。 我松口气,也没困惑那什么男别女别的了。Xtjid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