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言被吵得太急跳,长达十几小时的飞行让人疲惫不堪。他直地坐在经济舱,现下连脊背都是僵的。 那么僵硬地坐在老家的木板凳上,看她在光底下三心二意地摘着菜,时不时还偷偷瞥他一眼。 “我不在的时候,她没来扰过您吧?” “先前我也没碰到过。”叹气,“这可怎么办,到底是亲妈……” 薄言平淡地说:“我早就过十八岁了,不需要监护人。” 老到底心软,趁薄言不注意偷偷拉开一条门。 嘴里是抱怨她这个亲妈当的不称职,可是人真的找回来,她又不得不替薄言问一声:“你这些年都跑哪里去了?” “我过的苦,所以不想连累孩子。”女人说着又开始抹泪,“我知道你家是好心人,所以走得也放心。” 真是嘴话。 鄙地骂了几句,又说:“你这会子找上来做什么?” “我儿子呀,怀胎十月生下来的亲儿子。凭什么就不能找?” 这些年没有她薄言风里雨里也都过来了,这时候更不需要什么亲妈。 老太太正要关门,女人急急忙忙阻断:“我没别的意思,我就问一声,这孩子这几年在哪里上班打工的?我看他过得还像样。你偷偷跟我说句实话,我也好放心呀……我啊,可能是年纪大了,吃不好睡不好的,一做梦就惦记这个孩子……来看好几回了,都没见着。” 看她表情不像假的,老太太腹牢地说:“在美国,行了吧!人孩子出息的很,你可别跟着来造孽了!” 说罢,门一摔。女人碰了一鼻子灰。 女人一点不生气,反倒像自己亲手养出了这么出息的儿子似的,脸上爬了得意。 这段时间只要出门,三不五时就会碰到她。 她总是在门口候着,很快一栋单元楼都知道,这家不靠谱的亲妈回来找儿子了。 这次回来的假期只有短短十天,怕他走后女人会频繁上门,在忍耐了许久之后薄言终于路过她时停下脚步。 女人见状,飞一般地过来。 “薄言啊,小言,你终于认妈妈了?” 薄言拧眉,“你到底想干什么?” “妈妈就是来看看你啊……” “不用和我说这些虚的。”薄言毫不留情地打断,“我再问一遍,你想干什么?” 假模假式地犹豫几番,她开始擦拭眼角:“妈妈这些年过得不好,那些男人没一个有良心的,妈妈年纪大了,现在连个安稳住的地方都没有。” 薄言冷眼看她,“想要房子?” 原本是这个打算。 可是这几天从街坊邻居处打听下来,女人的心变大了。 现在儿子多出息啊,在美国做生意。 就是普通做个小生意的老板,一年也能赚不少钱吧? 这栋破单元楼,可真是越看越陈旧,哪里还像人住的地方。 女人收起嫌弃的心,试探道:“妈妈也养了你好几年的。你忍心叫妈妈在这个地方安享晚年吗?再说了,这儿我都离开多久了呀,人生地不的……” 薄言看笑话似的看着她,开口:“那你想要哪?” “妈妈听说最近有个新楼盘——” 话才刚起头,薄言就冷笑一声:“我没有钱。” “怎么会没钱呢,你现在可是在美国做大生意的。随便动动手指头就够了呀!那天你回来时我看到的,你都穿西装了。” “借的。”薄言不耐烦地说。 “你这孩子,真会开玩笑。妈妈可打听过了,你这些年过得可好了,上学有奖学金。从国内到国外,哪里需要自己花钱嘛!” 不想与她多言,薄言面平静地说:“下周一上午9点,房管局等我。” 到与薄言约好的那个子,女人打扮得花枝招展就来了。 她来的时候身后还跟了一个年轻女孩子,原本女孩子表现得不耐烦的,在看到安静坐在办事大厅里的薄言后,忽得换上另一副面孔。 “阿姨,这就是你说的,你儿子?” “对的呀!小邹。我儿子很优秀的,没骗你吧?”女人得意极了,“这次撮合你们成功,你得回去多跟你爸爸说阿姨的好话~” 女孩厌烦地挥挥手:“看吧看吧。” 女人看不出似的,依然侃侃而谈:“我儿子还特别孝顺,这次喊我来房管局就是为了把房子过户给我。他又能赚钱,以后你跟他在一起别提能过多好的子了!” 女孩问:“那他身边那个是谁啊?” 隔着半个办事大厅望过去,女人这才看清,薄言身边还有一个人,五大三的。她摇摇头:“我哪知道。” 两人来到跟前,来不及打招呼,薄言就已经起身了。 他平淡地扫过来,没同她们说话,反倒是和身边那个五大三的男人说:“资料给我,我去办。” “客气什么哥们,我跟你一块儿。” 女人莫名其妙,一边喊着“小言”一边跟在身后,眼睁睁地看着他俩把资料从窗口都提过去。哐哐几个章落下。 她心惊胆颤地提醒:“妈妈证件都带了,你怎么没问妈妈——” 自然不需要问,这桩房产易里边本没她的事。 薄言单手抄兜,斜靠在办事处的柜台边,眉眼嘲讽地微微下垂:“房主已经换人了,你也别问我要什么房子。” 他声线平直地说:“没房子,也没钱。” “怎么会?怎么会呢?”不顾还有别人在场,女人大叫起来,“你不是说房子是要过户给妈妈的吗?你怎么能卖了?你没经过我的同意呀,这是你爸爸的房子,你怎么可以不经过我的同意?!” 女人发着疯朝窗口扑去。窗口工作人员急急忙忙喊保安。 那个五大三的男人剑眉一凛,单手将女人提溜起来推到一遍:“发什么神经?你他妈有病?” “这就是我跟你说的情况。”薄言淡淡道。 “老子才不怕。”男人拍拍健硕的脯,“哥们,你这房子便宜三十万给我,我就跟你打过包票。闹事的老子不怕,隔壁的老太我也会帮你照看一眼,兄弟虽然是混的,但好歹讲义气。” 薄言平静地同他握手,道:“麻烦你了。” 后来女人歇斯底里的闹过几次,都被这位大汉给挡了回去。 老说起这件事的时候眼底心疼大于其他。 她反复握紧温瓷的手:“他那时候啊……手里也没那么……宽裕,就是怕他不在的时候……我被他妈妈扰,愣是亏钱……把房子出了……” “后来……他妈妈一直在……附近哭,那些的……不的邻居……都信以为真,把他当成……白眼。可是……我知道,薄言是好孩子……” “他不在乎……别人……怎么说他,可是……在乎啊……” 那双苍老的眼睛里蓄了泪。 温瓷无措地握紧她的手,只好一遍遍地告诉她:“我知道他很好,您放心。” “你们……一定……一定要好好的啊……” 低声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吱呀一声,房门从外面被人推开。 薄言拎着两瓶矿泉水出现在房门口,他安静地望过来,神情仿佛在说:聊完了? 朝他招招手,他就乖顺地过来,一点都没有如今薄先生的样子。 他一条手臂搭在她的肩上,俯身,另一只手顺势放在老掌心。温瓷觉到他的温度覆了下来。他们的手掌被老用力握到了一起。 “好好的啊……” 再次重复道。 *** 从病房出来,薄言随意问起:“没跟你说什么奇怪的话吧?” “没啊。”温瓷摇头。 忽得想起什么别的,一直处于低气的情绪忽然拨开了云雾,光风霁月起来。她弯了下,补充道:“如果你小时候那么瘦一只,被夹在胳膊底下走来走去算奇怪的话。” “……” 她听到薄言无语的嘶了一声,旋即拎起手里的矿泉水递到她跟前,手腕一晃,用眼神示意:喝不喝? 看样子是在试图让她忘掉这个环节。 温瓷接过其中一瓶,拧开:“你,可真好啊……” 她仰头,一口气喝掉小半瓶。 薄言听出了她语气里的羡慕,又想到她那位同样躺在病上还要咄咄人的老太太,只说:“花光所有运气,才碰到她……和你。” 一本正经的人说起情话还真是…… 好听。 温瓷心情放晴:“那我的好运气应该就是有钱,和你。” 她的笑话级别不高。 薄言很给面子地扬起嘴角,然后拖长调子:“是么。” 喝了几口水,两人并肩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 说两句玩笑算是苦中作乐,一旦从玩笑里走出来,下沉的氛围又来到两人之间。里边那位的身体不容乐观,恐怕就是这两天的事了。 等到管医生过来,温瓷跟着去听了听老人家的病情。 与他们料想的差不多。 那位医生很诚恳地征求他们的意见:“要是老人家真想回家,也就回去吧。” 看薄言的肩线绷得很紧,温瓷主动问:“如果转去更大的医院呢?” “病人是多器官衰竭……”医生说的很隐晦,“希望很小。” 又探讨了另外几种可能,温瓷还不想放弃。xtJiD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