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是病得再重一些,干脆死在里头。 他怎么还不死?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死? 求求了,能不能快点去死啊? 这些想法把她折磨、凌迟,也让她憎恨起自己。 她厌恶谭永德到这个份上,竟然还在矜矜业业扮演孝顺的好女儿。 每月都不辞辛苦地探望父亲,掏钱给他送吃送喝,说好话给他听。 谭落的胃翻江倒海,她捂着肚子蹲在地上,一步都走不动。 她可太恶心了…… 她不愧是谭永德的女儿啊,果真和那个人一样令人反胃。 谭落想,这才是她的真面目。 自私,虚伪,暗。 她比苟且偷生的老鼠还不如。 池倾什么都不知道。 他才是白痴呢,他是大笨蛋! 蠢到无药可救,居然信了她的谎言。 真正的她,那个人才不会喜。 监狱大门口新了沥青路面,油亮亮,黑漆漆,黏泞发臭。 她无力地跪在那,刺鼻的焦油味呛入鼻腔,呛得她出眼泪。 谭落死死咬紧嘴,想要忍住哭声。但她止不住泪珠一颗接一颗地往下掉,洇了地面。 她好生气,气自己哭得停不下来。 谭落一拳锤在地面,拳峰蹭出了血:“所以我才说你瞎!” 另外几个来探监的家属路过,他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这小姑娘究竟在骂谁。 一片细小的冰凉从天空飘下来,在她通红的鼻尖上融化。 今年的初雪如约而至。 它将铸造一场,难以横渡的漫漫长夜。 第35章 等你 公车过一块大石头, 猛地颠了一下,谭落被震醒了。 她睁开眼,首先看见车窗上倒映的自己。 眼睛红肿,血丝密布, 脸上还刷着两道风干的泪痕。 谭落了眼睛, 忽然, 窗外的风景抓住她的目光。 她在车上睡着时,外面还是一片令人忧郁的灰。 小雪片落在地上,未能好好瞧一瞧这纷人世,很快就死掉了,化作一滩水。 等她睁开眼, 白向晚, 青山老去, 霜雪蔽天。 她不过是坐了几站地, 竟然穿越进了纯净洁白的隆冬。 谭落对着窗户呵气,在那团水雾上写下“好美呀”三个字。 趁雾气还没消散, 她拿出手机, 拍摄今年的第一张雪景。 照片刚好能拍到小红楼的一角。在那张照片上,她的字像是一个小小的落款。 谭落下意识打开微信,点开池倾的对话框, 输入“外面雪好大”, 想把照片发给他。 即将按下发送键时, 她的手指猛然顿住。 她发现, 他们最后一次聊天是六天前。 池倾叫她下楼,要去动车站。 她回, 好。 她摩挲着那人发来的最后一条消息, 想到最近都没怎么跟池倾讲话, 谭落把刚刚敲进对话框的几个字慢慢删除。 删到只剩一个“外”字时,对面先她一步,倏然来了消息。 池倾发给她一张照片:漫天风雪中,13路公车缓缓前行,即将靠站。 $1路公车? 谭落一下子坐直身体,心弦也跟着抻紧了。 她坐的这一辆正是13路公车。 公报站:“前方到站,溪桥北。下车的乘客请做好准备。” 谭落阖然向斜前方看去,池倾就坐在公站的长椅上。 不知道他坐了多久,少年肩膀着沉甸甸的雪,连头上也戴了一顶雪做的小帽。 他披着括的蓝灰羊绒大衣,天这么冷,他却不乖乖扣好扣子,衣襟大敞,出李上周刚织好的那件米白衣。 下身是他最近在家常穿的直筒,版型利落,纯黑显得他那双腿更加修长。 这也是李淑芳给他做的,因为他的腿实在太长,不容易买到合适的子。 谭落还以为,她看惯了池倾这张脸,早就生出了免疫力。 可剧烈跳动的心脏却告诉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 她顶多是看惯了穿校服的池倾。 他安安静静地坐在那,仿佛在看雪。 谭落却觉得,是雪都跑来看他。 前面一辆公车停靠在站口,等待一位步履蹒跚的老上车,池倾起身去扶她。 13路公车在它后面排队,等待进站。 趁这个时间,谭落赶紧打开手机的前置摄像头,打理糟糟的头发。 天气干冷,很容易起静电,再加上她的头发越来越长,路上被风来回拨,好些发丝都在了一起,难以梳整。 她想把脸上的泪痕擦干净,纸巾擦不净,又没有巾,她直接把水倒在面巾纸上。 折腾了一番,公车慢腾腾驶进站口,她也成功隐藏好狈的自己。 粉饰太平。 谭落想,这是她除去写书法以外,最擅长的事了。 她提前走到后门,公车停稳,车门才开了一半,她急着把自己挤出去。 心脏扑通跳,她拼命装作一副平常的样子,口闷得有些难受。 “你刚才,不是有话跟我说?”池倾点了点微信界面,“我看到了,对方正在输入中。” 谭落果然还是想和他分享:“我也拍了张照片,我发给你吧。” 池倾点开大图,意地笑了,马上长按保存。 他当着谭落的面,把那张照片设成新的手机屏保。 谭落有点不好意思,她来回踩着雪,用随便问问的语气说:“你要上哪去?” “哪也不去,我在等人。” 大雪天的,谁能让他坐在这等? 谭落下意识猜道:“江澈要来吗?” 池倾极快地眯了眯眼,凝着白霜的睫微微颤动。他兀自点点头,眉梢轻挑,像是在说“懂了”。 随即,池倾从大衣兜里掏出手机:“行,既然你想见他,我叫他过来吃晚饭。” 谭落被他懵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以为你在等他。” “我没等他,我在等船。”他没好气地说。 “船是谁?” 谭落想了一圈,班上没人叫这个,外号也没有。 “船就是船,海上开的船。” “你刚才还说等人,怎么又变成等船了?” 谭落被他彻底绕晕,有点担心他的病情:“你是不是冒还没好……净说胡话。哪有人在公站等船啊?” 她没听懂池倾的暗喻。 池倾又不傻,他当然知道公站没有船。 他单纯是坐在这里,等一个他得不到的人,就像等一艘来不了的船。 算了……他喟叹着想,听不懂就听不懂吧。 他视线下移,盯着谭落的左手。 她白皙的手背上擦破了皮,伤口没能及时清洁,染着脏兮兮的血污。 池倾霎时紧张起来:“手怎么的,摔了?” 雪天路滑,说不准是路上摔了一跤,她衣服上正好也有污痕能印证。 谭落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嗯,下车时不小心摔的。” 话一出口,她像是被人捏住了喉咙,干巴巴张着嘴,却没了声音。 她想,我又在骗他。xtjiD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