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开始的时候,程珩一年纪小,也就能踩在凳子上,煮些面条啊粥之类的,配上隔壁梁婶接济的咸菜。 “……”岑眠扒着碗里的饭,下意识想问他为什么没人做。 再没人做,也不至于要一个三岁的孩子去做饭吧,不然要父母是做什么的。 只是,刚要问出口时,她却突然想起下午沈二说的话。 岑眠扒干净碗里最后一粒米,在这样的环境里,平时她吃饭吃不干净的习惯,自然就好了。 她捧住汤碗, 汤的热度隔着薄薄的一层瓷,传至她的手心。 岑眠抬起头,盯着程珩一,抿了抿 ,开口问道:“我还听说,你妈妈是改嫁的,所以程叔叔是你爸爸吗?” “……” 程珩一的动作微顿,半晌,掀起眼皮。 “谁告诉你的?”声音里忽然浸透了凉意 岑眠对上他的眸子,幽深瞳仁里,如凝了冰,令她有一瞬间觉得陌生。 半晌。 她讷讷地说:“沈二。” “他为什么和你说这个?”程珩一问。 岑眠不喜 他此时与她说话的语气,像是在审问她。 她答:“我听见他喊你沈幺,就问了他,然后他说的……” 程珩一放下筷子。 周围的环境安静,空气仿佛静滞。 他搁筷子的声音清脆,岑眠的心也跟着颤抖了一下。 “岑眠。”程珩一连名带姓地叫她。 “不该问的事情,别问。” 第20章 白夜 岑眠极少听到程珩一用那么冷漠的语气对她说话, 甚至比他拒绝自己时的语气,还要冰冷。 岑眠想,如果换做其他人, 她肯定不会那么没有边界 的问东问西, 探究别人的私事。 只是她以为她跟程珩一的关系,是可以直接问到这样深的程度的。 是她想多了。 “对不起……”她轻轻地说。 如果把程珩一当作其他人, 她是该道歉的。 她太冒犯了。 岑眠耷拉下脑袋, 默默地吃饭。 程珩一的视线落在她的脸上,看出她的沮丧,薄 紧抿, 按住筷子的指尖泛白。 院子里陷入比刚才更加僵持的沉默。 饭吃完的时候, 沈平山晃晃悠悠地回来了,将碗筷搁在桌子上,撂下一句:“我去跟老梁下棋了, 你记得给菜地里浇浇水。” 程珩一应他, 站起来收拾。 “碗给我。” 头顶上方传来程珩一声音, 恢复了平淡,仿佛刚才对她冷言冷语的他,只不过是岑眠的错觉。 岑眠双手捧住空碗, 食指指尖颤了一下。 半晌,她缓缓地将碗推出去给他。 程珩一将三个碗叠在一起, 筷子也一把抓进手里。 “剩菜别给我倒了。”沈平山栅栏推到一半,回过头, 瞪向正端起盘子的程珩一。 “留着明天早上下稀饭吃。” “知道了。”程珩一说。 沈平山转身出门, 嘴里还不忘嘟囔:“小鬼仔, 外头待久了,养出一身城里人的臭 病!” 浪费粮食。 岑眠注意到那盘菜里, 其实就剩下两筷子的煎辣椒和几颗豆豉。 程珩一走进厨房,弯 ,将盘子里的剩菜倒进了装垃圾的木桶里。 显然没把沈平山的话听进去。 老一辈的人节俭惯了,劝是劝不动的。 程珩一在医院里不是没见过吃剩菜吃出 毒症的患者,得不偿失。 沈平山回来了又走,院子里的空气重新变得凝滞。 岑眠坐在长凳上,双手撑在凳子边缘,脑袋 得低低。 程珩一清理掉剩菜,垒起碗盘,端到了水井边。 他余光瞥见坐在那的岑眠,反思起自己,是不是说话太重。 “眠眠。” “来帮我个忙。” 他用尽量温和的语气说。 岑眠缩着脖子,听见他的声音,肩膀还是抖了一下。 尤其程珩一那一声“眠眠”,每个音符,都润得像是月光下的鹅卵石,却喊得她脊背发麻。 像是给孩子打了一巴掌,又因为愧疚,给了一颗糖,刻意讨好。 “……”程珩一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发出无声的轻叹。 程珩一并不想让岑眠知道他家里的事情,像是破袜子上的一个 ,尤其不想在她面前 出来。 他一时应 ,反而伤了她。 岑眠不愿显得自己很矫情别扭,慢 地站起来,朝他走过去。 她问:“要做什么?” 许是沉默太久,她的嗓子微哑。 程珩一甚至觉得其中携了一股 水汽,裹挟着对他的控诉。 他的声音愈加温和,再不敢跟她说重话。 “我要洗碗,你帮我按一下水井。” 岑眠闷闷“哦”了一声,手搭在水井的扶手上,学着之前看到程珩一 水井的样子,上下 水。 出水口里噗噗涌出清水,程珩一就着涌出来的水洗碗。 岑眠按 了没一会儿,胳膊就酸了。 她是在城市里长大的孩子,只知道水是拧开水龙头就有的,从来没想过,原来在有些地方,水是通过这样古老的 水方式得来。 就连洗碗也不是用洗碗布和洗洁 ,而是用老丝瓜和柴火烧成的灰。 沈平山不 用洗洁 ,觉得那是化学成分的东西,吃了有毒。 洗完碗,程珩一将碗筷放回到厨房斗柜里,拿起灶台上的布擦了擦手。 他回了一趟房间,又绕到厨房后头堆杂物的地方,拿上扁担和两个红 塑料桶,桶里放了一个葫芦瓢。 走到院子里时,看见岑眠又坐回了桌子前,双手托腮,望着远处暗淡的天际线发呆。 好像还没从被他凶了的事情里缓过神来。 程珩一拧了拧眉,有些头疼。 “我要去给菜地浇水,你一起来吗?”他主动问。 岑眠没 打采地抬起头,看向他时,却愣了一瞬,发现程珩一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一身衣服。 衬衫换成了宽松的黑 t恤,长 也换成了一条深 的休闲运动 ,五分 的长短将将过膝, 出一截修长的小腿,皮肤冷白,肌 线条匀称,脚下踩了一双拖鞋。 因为他这一身打扮,平白 了许多的少年 ,清 干净。 岑眠点了点头,跟去浇水了。 大概是 令智昏。 她跟在程珩一身后,亦步亦趋。 沈平山的地,离老屋有一公里的距离。 白溪塘村子里的路,最宽的只有一米,窄的就只有半米,常常与人撞个正面。 一路走来,岑眠听见许多人与程珩一寒暄。 吴侬软语,寒暄起来显得很温柔。 岑眠盯着他的背影,觉得在城市里的程珩一,与在白溪塘的程珩一,不像是同一个人。 虽然不明显,但城市里的他,透着一股紧绷 ,待人处事中亦是有淡淡的疏离。 而他对白溪塘里的人们,却是说不上来的亲切,整个人多了几分松弛 ,走路的姿势也是,单手 进了休闲 兜里,散漫地走在田埂里。 岑眠数了数路上与他打招呼的人,一共十二个,八个人喊他“沈幺”,三个长辈喊他“幺儿”,只有一个人喊他“珩一”。 她想,程珩一不让她问的事情,大概村里多半的人,都是知晓的。 岑眠低下头,一双双沾了泥土的解放鞋、胶鞋与她擦肩而过,她的白 球鞋显得格格不入。 她扯了扯嘴角。xTjiD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