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白子慕被其他小孩的声音引过去,有个村里的小孩在门口买饼,那孩子昨天分了一个大饼卷油条,吃得太香了,忍不住今天又来买一份,打算带回去给爷爷尝尝。 供销社那人告诉他:“今天卖的是锅饼,不一样,硬邦邦的你爷爷可咬不动。” 那小孩馋得不行,依依不舍站在那问:“多硬啊?” “跟石头一样硬!” “啊,那我爷爷牙不厉害,不能吃……” 白子慕站在一旁看着那个竹筐里的锅饼,白面饼厚厚的一张,大如面盆,散发着阵阵麦香。他听到对方说话,忽然仰头道:“阿姨,我爷爷很厉害,我爷爷可以吃。” 供销社的人没见过他这么好看的小孩,瞧着眼前的小卷漂亮,逗他道:“是吗,那你带回家问问,泡汤里煮着吃也行,要是家里不乐意你就给我拿回来,没事儿。” 白子慕点点头,买了一个“石头饼”带回去。 他爷爷会砸石头,当然也可以吃这个石头饼。 白子慕很自信。 第89章 上报纸 白子慕抱着一个大饼过来。 雷东川瞧见问道:“小碗儿,这什么?” 白子慕道:“给爷爷买的饼~” 雷东川身上钱多,听见他说,也给家里人都买了点东西。供销社的东西种类少,转了一圈,雷东川给雷长寿买了一个烟袋,给贺老头买了一个草编的凉帽,其余人一人一条手帕。 他起先都拿碎花的小手帕,后来又怕自己挑不好看,让白子慕过来挑选。 白子慕过来,果然把他选的那些都放回去,一个没拿。小孩只挑选了两种手帕,一种是女士用的,纯白斜角带一朵手绣小花的,布料质地柔软;另一种是男士用的,带棕、蓝格子的,棉纱布料但也更大一些。每条手帕售价3钱,质量看着不错。 白子慕还想给雷爸爸买个锄头,小朋友以为他要留在这里种地。 雷东川给他解释道:“爸还跟咱们回东昌城,不在这里长住,用不到。” “哦。” 白子慕就也给雷爸爸拿了一条手帕,全家人手一条,又干净又漂亮。 小孩觉得这是整个小商店里最漂亮的东西了。 雷东川瞧上旁边的小蛋糕,招手让白子慕过来,给他买了一个:“小碗儿,一个够不够?” 白子慕点头:“够啦。” 村里小孩都给家里人多多少少买了东西,十分兴奋。这是他们第一次分享自己的劳动所得,恨不得把每1分钱都算清楚,用得干干净净。 农忙季节,山林田间一派丰收景象。 雷东川带着一帮小孩一起排队回家,与平时相比,大家士气高涨,每个人手上都拿着刚买来的宝贝,走过山路,踩过田埂,一路呼雀跃着回家去。一众大孩子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尾巴,跑不了几步就慢慢掉队,很快就有一个大些的男孩折返回去,把他背起来一起走,太把他们影子拉长,融为一体,只有在过沟坎的时候背上那个小朋友被颠簸一下,能看到晃动着的小卷。 * 雷家老宅。 贺老头正在跟陆平发脾气。 陆平偷偷办了一件事儿,以宝华银楼的名义答应了一个分量极重的珠宝大赛,为贺大师争取了一个名额——去做评委。 “师父,这是国家级赛事,我不是胡递的您名字,而且这报纸上都印出来了,白纸黑字的也改不了……”陆平绕着院里的木桌走,怕被对面的老师拿竹竿到来回躲着,“而且人家北京评审团那边一听您的名字,立刻把裁判长的位置腾出来,说给您留着,就等您过去了。” 贺老头气得够呛,拿竹竿戳了徒弟一下:“小兔崽子,我说要出山了吗?!” “可您上回都修铜烛台、做软甲,动金银了呀。” “那是我乐意,跟这事儿一样吗,这什么珠宝比赛你都没跟我商量,就在这擅自做主!” 陆平挨了两下也不敢躲,疼得“哎哟”两声,硬撑着在那道:“师父,我实话跟您说了吧,咱们宝华银楼就这一个名额,原本是给楼里大师傅参赛的,您名字一上去,就成了裁判团的一员,按规矩宝华银楼要避嫌,这次就不能参赛了。”陆平破罐子破摔,干脆摊手在那耍赖,“反正您要不去,咱们银楼今年就是垫底的。” 贺老头吹胡子瞪眼:“你赶紧给我取消了,我不去京城!” 陆平难得倔强一回:“取消不了,这上了报纸,就要去主持比赛。” “你——” 内院门口有响动,两个孩子回家了,白子慕一边兴冲冲喊着“爷爷”一边往前跑,他怀里的饼又厚又硬足有小磨盘那么大,一路抱着回来的。 贺老头怕伤着孩子,先把竹竿放下了,白子慕举着那个石头饼要送给他:“爷爷,给!” “这什么?” “我捉鱼赚了钱,给爷爷买了饼~可好吃了!” 贺老头被这份突如其来的孝心得又惊又喜,拿过来掰了一下,没掰动。 贺老头“咦”了一声,两只手使劲,最后放在腿上借力才掰下来一块,老头笑呵呵地拿着那一小块道:“我尝尝……” 一旁的陆平瞧见了提心吊胆,生怕老爷子崩了牙,连忙上前一步接过来:“师父,我拿去厨房给您热热吃,子慕也没吃过这个饼吧?那正好,等伯伯热好了,你和爷爷一块吃好不好?”他扭头看小朋友,试图走曲线救国路线。 白子慕不负所望,听见他说就点头说好。 陆平松了口气,一边拿过大饼一边去看师父神,瞧着贺大师对他还是答不理的,就把小孩往老人那边推了推,厚脸皮道:“子慕,那边有张报纸,你快去看看,爷爷上报纸了——” 贺老头气得瞪眼,陆平不等他骂,扭头就跑了。 白子慕果然被桌上的报纸引了,跑过去踮脚拿了报纸,一边举着给贺老头一边自然而然地牵着他的手去椅子那边。小朋友让贺老头坐在椅子上,自己搬了一个小板凳挨着他坐下,一脸期待地等他念报——跟平时听故事一样。 贺老头扭扭捏捏,但还是指了一块豆腐大小的字给他看:“就是这里,也没什么好讲的。” 小孩凑过去看,眼睛都快贴在报纸上了,过了好一会才抬头茫然:“爷爷,我不认识它。” 贺老头乐了:“你哪儿是不认识它,你是不识字。” 白子慕挨着他坐下,期待道:“爷爷念给我听。” “……” 贺老头有点不好意思,清了清嗓子,小声给他念了一遍:“第一届华国珠宝首饰设计与制作大赛将于国土管理部资源中心举行,现有评审团十人,特邀金银器大师贺延来京担任裁判长一职,本着‘创新’‘工’两大宗旨……” 白子慕只认识几个字,但是很喜听故事,他分不太清楚报纸和故事书的区别,在小孩的认知里这是爷爷被写进了“故事”里,简直太厉害了。小朋友连着听了好几遍,每次听到贺大师的名字就咯咯笑:“爷爷,还要念一遍。” 贺老头已经从最初的羞变为麻木,他都翻来覆去念了七八遍了,再多一遍也没什么区别。 白子慕坐在小板凳上,两只小短腿伸向前面,轻轻晃动小脚丫。 贺老头面无表情又读了一遍。 小孩比出一手指,还不等开口说话,就被贺大师面无表情按了下去,冷酷拒绝:“不念了,这都十遍了。” 白子慕有点儿失望,但还是点点头,美滋滋夸道:“爷爷真厉害呀!” 一旁的雷东川听了三四遍的时候就走了,去厨房给陆平帮忙,这会儿院子里就剩下了一老一少坐在那。 贺老头坐在那低头看看报纸,没有旁人,小卷问他什么,他也就说了真心话:“子慕啊,你说爷爷该不该去呢?” “爷爷要去哪里?” “唔,京城吧,就是去这个比赛。我这好多年没参与这些,冷不丁这么大的重担,我其实心里有点没底,宝华银楼这么多年名声在外,我又想去又怕有个万一连累了他们……” 白子慕不懂,但乖乖坐在那听老人念叨,一直等他说完才肯定道:“我觉得爷爷应该去。” 贺老头低头看他:“嗯?怎么说。” 白子慕道:“爷爷这么厉害,一定能拿第一,考双百。” 贺老头乐了:“我这又不是去比赛,我是给人家当评委,哦,就是你们学校老师那样,给人家打分的。” “哇——”白子慕晃了晃脚丫,有点期待地看向他:“爷爷,北京有熊猫吗?” 贺老头想了想:“有吧。”京城是首都,动物园里肯定有熊猫。 小卷眼睛都亮了,手放在他膝盖上努力提示道:“爷爷,咱们家竹子都种好了,陆伯伯给我种了好多、好多竹子呀。” 贺老头:“嗯?” “咱们家现在就缺一只熊猫了。” “……” 贺老头抬起手指头轻轻弹他脑门一下,哭笑不得:“你说这么半天,哄着我去京城,就为了给你只熊猫回来?” 白子慕捂着脑门,试图讲道理:“可是,爷爷家好多竹子,不给熊猫吃好浪费。” “一点都不浪费!你这整天想着只熊猫回家养,你知不知道那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就算遇见也得上给国家,你呀,甭再想这事儿了!” 贺老头又气又好笑,但跟小朋友随意聊上一会,他心里已经放松了许多。 再看向报纸的时候,也只略微犹豫一下,就折起来收到一旁了。 * 陆平在厨房蒸锅饼。 这饼是放锅里烙的,硬邦邦一个,二指厚的实心大面饼,外面黄灿灿一层烤饼的壳,里面是白的面饼,香是香,也是真硬。 陆平是切开蒸的,刚才切饼的时候差点拔不出刀来,跟砍木头似的一点点劈成了四块。 蒸了半天,好歹软了一点,能咬上两口。 但这也不是贺大师那个年岁能啃得动的,陆平忧心忡忡,又动刀给切成小饼条,打算炒个烩饼。白子慕已经来厨房看了两三次,等着给爷爷拿饼吃,陆平怕他一会再提这事儿,就给他找了一把雕刻用的钝口小凿子,这东西不过巴掌大小,跟小孩玩具似的,哄着他出去玩儿了。 白子慕拿着出去,跟雷东川在院子里玩。 院子里石屏风上还有他们分鱼留下的划痕,白子慕还想在“黑板”上雕刻,雷东川就拿了小凿子过来:“我力气大,我来,你想刻个什么?” 白子慕想了想,道:“哥哥,我要个大海。” 雷东川就在上面画了三条波浪线。 白子慕咯咯笑起来。 雷东川还得意,问:“还要什么?” 白子慕踮脚,趴在他耳边小声道:“哥哥,我们去藏宝的地方,在上面的石砖上再做个标记好不好?”小孩很喜他们的宝藏,怕以后再来找不到那个铁盒子。 雷东川就牵着他的手,两人偷偷摸摸找过去,沿墙找到了那里,先移了一些野草野花过来做了一番掩护,接着就在上方的墙砖上刻了他们的名字。 雷东川先写了自己的,把白子慕写在了自己名字下面一点的位置。 小孩的名字挨着他的,略小一点,像是被保护在翅膀下面。xtjid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