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实在是急需用钱,也就是这两天要送去省医院。” 董姥姥惴惴不安挂了电话,慢慢走回家,不过一条胡同的距离,老太太走得比往常都慢。 吴金鹂手里一时半会也凑不出这么多钱,她打电话问了一圈,还真找到一个愿意接手的。 她办事也利落,联系好了之后,第二天上午就带着去找了董姥姥。 只是这次吴金鹂过来的时候,没有带那些糕点和罐头,而是带了一个五大三的男人,脸上有道疤,小手指头还断了一,瞧着气质凶悍不像好人。 董天硕在客厅正偷吃东西,瞧见吓了一跳,嘴里的糕都忘了咽。 吴金鹂问他:“你妈呢?” 董天硕磕巴道:“出,出去串门了。” 吴金鹂笑道:“那正好,你在吧?”瞧见他点头,就从兜里拿出两块花生糖给他,打发他走,“拿着出去玩儿吧,等会再回来。” 董天硕答应一声,贴着墙一直看她和那个男的,等吴金鹂在里面房间和董姥姥谈笑声响起,这才松了口气,大步跑出去。 董天硕跑到外面胡同,吃了一颗花生糖惊。 他小心脏还在扑通扑通的跳,纠结再三,把嘴里的糖咬碎咽下去之后,还是打算回去看一眼。 家里就他一个老太太在,那男的看起来是在太凶,他不放心。 另一边,房间里。 董姥姥正端了茶招呼客人,她有些拘谨,全都是一旁的吴金鹂在说话,老太太跟着点头。 吴金鹂道:“姨,这是我家那口子的朋友,叫耿武,也是跑运输的,前两年遇上个通事故才落下了疤,后来车开不成了,就做一些倒卖的生意,您那个镯子拿出来给他瞧瞧?” 董姥姥答应一声,把镯子拿出来给他,耿武长得高大,女款的绞丝金镯在他手里托着都小了一圈儿似的。 “耿武,我姨这是遇到了难处,你瞧,这么好的东西要我都舍不得往外拿,你一定要给她好好开价啊。”吴金鹂两边敲边鼓。 记耿武翻看了下,道:“这是老金,镯子有些年头了。” 董姥姥点头道:“是,家里传下来的。” “民国的老金不纯,”耿武微微拧了下眉,转着看了一下镯子内侧,说了一句实在话,“但是这分量还不错,能有个十几克,里圈还有银楼字号,我最多只能开到九百块,再多我就要亏钱了。” 吴金鹂道:“再多一点吧?你瞧这放的多好,跟新的一样,绞丝也漂亮。” 耿武摇头道:“这已经是看在你介绍的面子上,多给了小一百,这款式现在没人要,要融了重新打,买的也就是个金价。” 外面金价大约八十七元一克,耿武给的确实已经到顶了,毕竟这种纯度的,融了重做有耗损。 耿武把金镯子还给老人,等她说话。 董姥姥用手摸索着那只绞丝金镯,眼中是不舍,但还是把它给了耿武:“行吧,九百也行。” 耿武给钱很痛快,收下镯子,点了现钱给董姥姥。 吴金鹂念叨:“这东西这么漂亮,你带回去送给你媳妇她肯定高兴,耿武,你算是赚了!” “老太太这东西确实不错,要不是瞧着保护的好,款式也漂亮,我也不会出这个价。”耿武道,“但做生意都是这样,没准卖不出去,就要亏在手里。” 吴金鹂笑道:“亏不了,你要是亏钱了,就来找我,我把它留下。” 她在中间做了个保人,看着易完毕,又陪着说了一会话。 耿武事情忙,喝了一杯水就走了,他刚推门而出,就差点撞倒一个小胖子。 董天硕慌慌张张地爬起来,看他一眼,吓得扭头就跑出大门。 耿武莫名其妙,但也不跟小孩子计较,自己走了。 房间里,董姥姥并没有瞧见孙子,她握着刚卖镯子换的钱,低声请求道:“金鹂,这事儿你先别告诉你姐姐……” 吴金鹂立刻摆摆手,道:“知道,肯定不能说,就我姐那样钻钱眼里的子,听说了还不蹦起来呀,家里非闹个天翻地覆不可。”她就是这点瞧不上姐姐吴金凤,只顾着眼前绿豆芝麻大的地儿,从不知道抬头看一眼,董玉秀生意做得好,这个时候帮一把,将来好处肯定不会少。 董姥姥很是她,吴金鹂想聊的话题却不是这个了,她眼睛转了下,跟老太太打问:“我听说,咱们街上那个国营饭店的老板娘,就早上卖包子那个,那两口子一直怀不上孩子,后来子慕每天去买包子的时候,摸一摸她肚皮,就有了?这事儿是真的吗?” 董姥姥愕然,紧跟着摇头,她并不知道还有这样的传闻。 吴金鹂把自己皮包拎起来,高高兴兴地要走,趁着今天时候早她还要去跟饭店的老板娘讨问经验。 董姥姥自己坐在房间的上,看着一侧的木箱发愣,连孙子跑出去许久未回都没发现。 董天硕从家里跑出来,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他刚才躲在门口那偷听,听到一点大人们的谈话,还瞧见他小姨带来的那个男人从包里拿钱——厚厚的一沓大团结,他从来没见过那么多的钱啊! 想着刚才隐约听到的几句话,什么“漂亮”“转卖”“留下”……董天硕忍不住就往白子慕身上想。 他们家如果要说有什么漂亮的,那肯定记就是他那个小表弟了! 白子慕长得好,这是整个家属大院公认的事儿,带出去谁不夸一句? 至于那笔钱,一般小孩应该卖不了那么多,必然是小表弟这么漂亮的小孩才能卖出这样的天价,再想到他小姨说的那几句,董天硕几乎可以肯定了,他小姨带了个“人贩子”来家里,跟他说了说,把白子慕给卖了——而且他小姨还说了,白子慕这么好看的小孩,肯定能卖出去,要是卖不掉亏钱了,她就留下。 董天硕心脏砰砰直跳,他觉得自己无意中撞破了一个惊天大秘密。 他小姨,竟然是人贩子吗! 他心里难过地想哭,了鼻子,又有点儿埋怨起他,虽然他有点嫉妒白子慕吧,但也不能把小孩卖了啊。小表弟最近对他可好了,只要上学,每天都给他一个豆沙包吃。 董天硕心里天人战,最后还是那一丝不忍占了上风,跑去了雷家。 雷家小院。 雷东川从外面找了一棵小苗,据说是一株月季花苗,正领着白子慕在院子里给小苗浇水。 董天硕跑过去隔着铁门敲了敲,喊道:“……子慕!白子慕!” 雷东川心里一肚子火,瞧见他拧眉道:“干什么?” 董天硕缩了一下,道:“我找白子慕,有事跟他说。” “你跟我说一样。” “……” 董天硕难以启齿,带了几分为难道:“我家里的事,不好跟外人说吧。” 雷东川打开铁门,拎着他后脖领子拽进来,堵在墙角又问了一遍:“你说,还是我打你一顿,你再说啊?” 董天硕哽了一下,视线看了一旁拿着浇花壶一脸茫然的白子慕,又看看前头黑脸的雷东川,只能硬着头皮道:“我小姨今天来了,还带了一个不认识的人,那啥,我躲在门后面偷听大人说话——我和我小姨,好像把白子慕给卖了。” 最后一句声音很小,但雷东川还是听见了,他以为听错了:“卖什么?” 董天硕磕磕巴巴道:“卖,卖小孩,给了好厚一沓的钱,我收起来了。” 雷东川恨不得捂住他那张破嘴,扭头一看,果然不远处的小朋友眼里又泛起泪花,哽咽两声,手里的水壶都不要了,跑过来抱住他。 雷东川了他脑袋,哄道:“不怕,咱们就在家,他们进不来。” 董天硕比划道:“我小姨带来的那个人,铁塔似的,这么老高,比咱们这院门还高一截,我觉得这里也不安全,要不你们还是跑吧——” 雷东川二话不说给了他一脚,恼怒道:“你还敢说!” 董天硕不吭声了。 他偷偷抬眼去瞧白子慕,他小表弟这会儿哭得眼圈、鼻尖泛红,声音小小的,他看了都心疼。 难怪能卖那么老多钱。 白子慕害怕,雷东川就把他抱起来:“没事的,小碗儿,我保护你。” 雷家这时也没有大人在家,雷东川最怕白子慕哭,尤其是不怎么出声掉眼泪的小模样,一颗心都跟着揪起来,他牵着白子慕的手道:“小碗儿,去买馒头了,我带你去找她,咱们跟在一起,就没事了。” 白子慕点点头,一手跟他牵着,一只手擦眼泪,看着可怜极了。 雷东川带他出去,走了两步忽然改了主意,蹲下身道:“小碗儿,上来,我知道有个地方最安全,我带你过去。”记 白子慕趴到他肩上,小声说好。 董天硕可不敢跟他们在一起,他自己也怕那个卖小孩的男人,报信之后,就自己溜了。 雷东川背着弟弟去了派出所。 两个小孩坐在派出所走廊的长凳上,大一点的在低声跟弟弟说话,小的那个皮肤雪白,一头的小卷,时不时地听话点头。 小朋友长得实在太过漂亮,引起好几个女民警的注意,尤其是小孩双眼噙着眼泪,要掉不掉的小可怜模样,太容易发人的母,已经有好几个女民警去给他们送了水和饼干,还有人蹲下来耐心问他们是否需要帮助。 雷东川护着弟弟,主动道:“谢谢阿姨,我们没路,是自己过来的,我来找我二叔。” “你二叔是谁呀?” “雷山辉!” “哎哟,你来的不巧,他好像出外勤去省城了,要不这样,你们俩跟我去后面看看,要是他们那车还在,人就能找到。”女警站起身,招手让两个小孩跟上。 后院听了两辆巡逻警车,还有一辆皮卡车,女民警过去敲了敲车窗,里头没人。 她对雷东川道:“车还在,人肯定没走,要不你们在这等会,就这辆皮卡车,你二叔肯定上去拿东西了,一会就来。” 雷东川答应一声。 被他护在身后的白子慕也探出头来,鼻尖红红的,小声哽咽道:“谢谢阿姨。” 女警瞧着那个小卷身上,心里软成一团,声音都放轻了:“没事啊,你乖乖不哭,一会你们家大人就来了。” “嗯~” 女警一步三回头的走了,她觉得刚才那小卷好像是一只小兔子,白白的,软软的,被欺负的眼睛红了,也不见小孩叫一声,又乖又让人心疼。 雷东川站在皮卡车那边,用手背给小孩胡擦了一下小脸上的眼泪,哄他道:“不怕,一会二叔就来了,我二叔说了,有困难找警察,错不了。” 白子慕点点头,他看着那辆皮卡,忽然道:“哥哥,车。” “嗯。” “哥哥,我妈妈就是坐车走的。” 雷东川道:“是啊,姨坐的是救护车,不是这样的,而且她去的是省城……”他话说到一半忽然顿住,抬头看向那辆皮卡车。 他二叔要去哪儿出外勤来着?好像就是省城啊。 雷二叔搬了东西很快就下楼来了,他先把那一个纸箱子放在皮卡车后斗上,然后又检查了车况和油箱。跟在后面的是他的科长,瞧见之后还夸道:“小雷啊,还是你心细,之前那几个丢三落四的,这去省城好几趟,每回半路车子都要出点小问题。检查好了没有?好了咱们就出发吧,路上两三个小时,抓紧点,今天晚上还能赶回家吃饭。” 雷二叔笑着应了一声,上车了。 皮卡车发动声响起,轰轰几声开出了派出所的院门。 谁也没有发现,皮卡车后斗叠放的遮雨布下,鼓起来一块。xTJiD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