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赵彦洛并未叫起,而是抬头看了皇后一眼,无不讽刺道: “皇后极少到朕的暖阁来,今儿真是巧,你儿子回来了,可见你们母子连心啊!” 这话说得张皇后无地自容,强撑着笑道: “极少来也不是不来,陛下前几 染了风寒,臣妾担忧陛下龙体,辗转难眠,这才深夜过来看看。” 赵彦洛也不戳穿她,“如今看到了,朕还好好活着,皇后跪安吧。” “臣妾告退。” 张皇后深目看了太子一眼,躬身退出暖阁。 等阁门关上,赵彦洛才斜眼看向太子,冷冷问道:“太子不是守着皇陵吗?” “回陛下。” 赵亦时直起身:“儿臣得到了谢知非和裴笑离京的消息,想着过往的友情,一时冲动,便不管不顾的回了京。” “噢?” 赵彦洛:“见着人了?” 赵亦时:“还是去晚了一步,他们已经走了。” 赵彦洛:“怎么朕听说,太子杀气腾腾的进了京,不像是去送人,倒像是要去杀人。” 赵亦时:“儿臣心急如焚。” 赵彦洛冷笑,口气陡然转厉,“心急如焚就能把祖宗家法,华国律例当成耳旁风吗?” 赵亦时一听这话,忙颤颤巍巍伏倒在地:“儿臣,罪该万死!” 赵彦洛:“无召入京,按律当斩!” 赵亦时面 在一瞬间煞白,半晌,缓缓道:“求父皇饶命。” “饶命?” 赵彦洛忽然笑道:“太子私自出兵,去追杀那一拨人的时候,可有想过饶命二字?” 赵亦时心中大骇,两个太 突突跳个不停。 良久,他直起身, 边慢慢浮上了一抹冷笑,“原来,儿臣的一举一动,都在陛下的眼皮底下。” 赵彦洛想着他的枕边人张皇后,无不凄凉的反问道:“朕的一举一动,不也都在你们母子的眼皮底下?” “可是陛下!” 赵亦时慢慢昂起头:“母亲是为了您好,我是为了您好,为了华国的江山社稷好。” 赵彦洛一拳砸在 沿上,怒道:“君无戏言,你把朕的话,当成耳旁风吗?” “儿臣不敢。” 赵亦时深深吁出一口气:“儿臣是在弥补陛下您所犯的错误。” “啪——” 赵彦洛面 和他的掌心一样赤红,“放肆!” 赵亦时半面脸瞬间红肿,面上五个指印清清楚楚。 这不是父亲第一次打他,自打十三岁后,挨打挨罚成了家长便饭。 他知道是为了那桩事。 父亲虽然残了一条腿,但脑子向来好使,只是那臃肿的身躯掩盖了他的聪明。 郑家的案子先帝 给他全全负责,他不一定能窥透事情的全部,但多少能探得些秘密。 他用手背拭了拭嘴角的血渍,轻笑道:“父亲当年为什么不揭发我呢?” 赵彦洛没有料到他会突然问这个,怔愣住了。 赵亦时目中深藏已久的鄙夷终于 出来。 “是和我一样的贪生怕死吗?” 第946章 父子 这话,已经不能用“大不敬”三个字来形容,无论君臣,还是父子。 赵亦时却毫无怯意,继续说道: “如果当年父亲敢站出来,对先帝说:陛下啊,一切都是由这个逆子在背后谋算的。 我不仅不会怪父亲,还会真心夸赞一句:父亲正直。 哪怕我们被冷落,被 放,甚至没了 命,父亲在我心里仍是高山一样的存在。 可惜啊,父亲没有站出来。 为什么不站出来呢?仅仅因为我是您的儿子吗?” 赵亦时冷笑着摇摇头。 “您的儿子这么多,少我一个又何妨呢? 是因为您还在太子之位上吧? 是因为我被人叫一声贤太孙吧? 是因为您的太子之位,还得靠我这个贤太孙来保全吧?” 赵彦洛的呼 一下子 重起来。 他举起手,又想一掌劈下时,太子 捷的站了起来,往后连退几步。 “适可而止吧,父亲!” 赵亦时低吼一声。 “您不能得了便宜又卖乖,吃了葡萄又嫌酸啊!” “逆子,逆子!” 赵彦洛把拐杖敲得砰砰直响。 “您可知道您嘴里的逆子,为了救您一命,救太子府一命,跪倒在谢道之的面前,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 赵亦时想起那时的卑微,声音一下子哽咽了。 “我是先帝钦点的皇太孙啊,我跪天跪地跪君跪亲,却还要跪一个……一个大臣?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因为我体谅您啊! 我的父亲是一个君子,他不争也不抢,刀架到他的脖子上,他任人宰割,是真正的勇士。 好吧,既然君子不屑,便由我这个儿子来做小人,做恶人,他 若有冤魂来索命,便由我入地狱吧。” 他用力的拍着心口,拍得怦怦响。 “父亲啊,儿子为您的一片心,您可知道啊?” 赵彦洛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的太子,良久,噗嗤笑了一声。 “太子当真好口才啊,总喜 把自己的过错,推卸到别人的身上。” “是,是我怕死。我怕死有错吗?” 赵亦时上前一步, 视着皇帝:“父亲难道忘了废太子的下场?” 赵彦洛肥胖的身子狠狠颤栗了一下,脸 瞬间惨白。 “那么好的一个人,到头来是什么结局呢?” 赵亦时一字一顿,“史书上说他是 臣贼子啊,我的父亲!” 废太子,他称呼一声伯父。 赵彦洛觉得心脏骤然被人捏紧,连呼 都不能平息这份痛楚。 “您再看看废太子府的下场?有一个活着的吗?血都 成了河!” 赵亦时眼中的红 越来越浓,像血一样 滴出来。 “凭什么呢,我们要重蹈他的覆辙?我们才是正统啊!” 那段血腥历史,他是从母亲的嘴里听到的,吓得连做了半个月的噩梦,夜里小解都不敢出帐帘。 不用母亲在他耳边碎碎念,他就悟出一个道理:生在皇室中,想要活命,就只有一个狠字。 那一年,他才五岁。 十岁的时候,有一回他无意中看到了史官的记录,“ 臣贼子”四个字,刺痛了他的双眼。 这时他才明白,有些史书也并非全部都是事实。 于是,他又悟出另一个道理:人啊,一定要站在最高处,才能有身生身后名。 “父亲,我没有做错,一步都没有做错。” 赵亦时又往前 进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 上的帝王。 “我错就错在不该生在这皇室,不该做您的儿子。您知道做您的儿子,有多累吗?” 他摇摇头:“我在先帝面前要多么的小心翼翼,多么的胆战心惊,多么的思前顾后,才能保住您的太子之位?” 赵彦洛看着他,“也是保住你的太孙之位。” “是啊,父亲,保住您,就是保住我,保住我,就是保住您,我们一脉相承,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啊!” 赵亦时呵笑了一声。 “我们本应该同进同退,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为了一些不相干的人,相互指责,相互戒备。” 不相干的人? 赵彦洛肥胖的脸上 出一点诡异的笑。 “朕质问的是太子为何无召进京,不曾想惹出太子洋洋洒洒一大段,看来太子是对朕不 已久啊。”XTjid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