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骗子吧?】 林岁笑了下:【放心,我不会要你打钱,也不会要你输验证码。】 对方沉默了很久,回了一条。 【那加微信详聊。】 林岁加上她的微信。 她的头像是一男一女的合照。 林岁看了几秒,认出其中的女人就是今天见到的。 这是她和她丈夫。 那女人加好微信后,就连发了好几条语音过来。 林岁带上耳机播放。 “我和我老公都是外地来的。我老公是在那个公司上班的电工,平时就负责维修一下电路。按理来说每天上班八个小时就行。但因为他们公司加班的人多,万一出个什么事情他也需要负责。所以每天下班都越来越晚。” “我一直想劝他换个离家近的地方干。电工在哪儿不能干活?他说这是大公司,有保障,给钱也不少。” 她说话时还带着哭腔,“结果,就两周前晚上十一点,人不明不白地就死在公司里了!我半夜睡得,没接电话,醒过来的时候,人拉到医院都僵了。” 她哭了好一会,才继续说:“我那个时候真不知道怎么回事,人还是懵的。等后来才反应过来,人死在公司里了,那得赔钱啊。我要看监控,我要证明人是在这死的。” “但是他们说,说我老公的合同没有签在这里,不归他们管。他是什么,什么外包的员工,要我去找我老公真正的公司。” “他就在这上班啊,他怎么可能不是这里的员工!” 外包。 林岁叹了口气。 爸妈后来找工作的时候她有了解过,这是一些企业规避责任,降低成本,加剧剥削的常见手段。不仅同工不同酬,而且就算出事了也找不上他们。 难怪钟家人的态度这么无所谓。合着是有恃无恐。 “我也去找他们说的那个公司。但人家那公司本没人。门都不开,像是跑了。” “我觉我老公是被骗了,要不然我为什么找不到那个和他签合同的公司?但我真的没办法,只能来这里讨个说法。他就在这里上班了这么久了,连门口保安都认得他。就没有一个人能帮我证明一下,我老公就是这里的员工吗?” “我朋友让我找律师,打官司。我问过了,律师费我本出不起。而且我怎么打官司打赢他们?” 林岁大概清楚了情况。 外包的第三方公司人间蒸发,她在这里人生地不,没有亲人,法律意识也淡薄,所以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林岁问:【社保呢?】 “他没啊。他说是自愿放弃,每个月到手多一千,那玩意不合算。” “……” 林岁沉思了很久,接着慢慢打字。 【情况我大致了解了。现在首先我得告诉你,在他们公司门口试图讨要说法是没有用的。负责人不会理你,其他员工也不会管。而且如果他们真的报警,你是有可能被拘留的。】 【接着,先把和外包公司的合同给我看一眼。它就算逃了,但也逃避不了法律责任。我们还是可以试图找到它,然后起诉它。】 【如果我们找不到外包公司,那就让钟氏集团找。】 对方回了条语音:“他们怎么可能帮我们找。他们都不想管我!” 【我刚刚搜了一下,这件事情都没有被报道。我们可以把你的事情整理一下发到网上。就算网友无法为你声张正义,至少对他们来说是个力。】 林岁想了一下,又补充了一条。 【钟氏集团最近大规模在炒作另一件事情建立自己的企业形象,所以这个关头他们肯定很害怕有什么负面传闻。】 【如果你方便的话,可以把事情经过细节从头到尾写给我,我再看看怎么润。】 对面这次沉默了很久,显然在慢慢消化大量信息。 最后她问:“妹妹,我知道你是好心人了。可是你为啥要帮我?” 为什么呢? 林岁想了很久,最终慢打字道:【因为我和你经历过相似的事情。】 十年前。 她也跪过别人的公司门口,哭得比谁都要绝望。 第十一章 十年前。 林岁还在城里上小学二年级。 那时他们家境还不错,爸爸在一家小公司工作,妈妈则在街道办当接线员。两个人都是勤勤恳恳工作,踏踏实实生活的人,子眼看着一天天变得好起来。 直到她在那天下午的数学课上,被老师紧急通知去医院:“林岁,你爸爸出事了!” 林岁搭了老师的车去医院,才知道爸爸工作的楼房突然倒塌,埋进去好多人。 救援人员还在陆陆续续往外挖人。有些幸运的只是受了轻伤,有些命不好的,被挖出来的时候就没有生命体征了。 医院内到处都是哭声,林岁跟着老师一路跌跌撞撞地跑,最终找到了妈妈,以及躺在上,浑身是血还在昏中的爸爸。 爸爸被埋得位置深,挖出来的时候情况已经很不好。 据旁边人说,楼塌的一瞬间,他为了保护身边的同事,右手被墙直接砸中,挤时间过久,创口染严重,需要尽快做截肢手术,才能勉强保住命。 七岁的林岁,对生死没有深刻的概念。 她只知道爸爸可能要永远离开她了,被吓得直哭。 林小玲浑身都在抖,还是捂住了她的眼睛,用最后一点温柔的力气,哑着嗓子安她,“岁岁不怕。还有妈妈,妈妈在呢,没事的。” 林华伤得重,后续治疗费也是一大笔开销。就算工伤保险和医保全部搭上也不够。 他们家,以及其他因为房屋受伤甚至过世的家属,想要找老板讨个说法。 “我这是租的房子,他塌了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也是受害者!” 老板说,“你们该去找房东!” 一行人找到房东,房东也很愤恨道:“这是我买的房子,又不是自建房。我最多就是负责装修了一下租出去,和我有什么关系?我还亏了一套房子呢!你们该去找开发商!!” 一行人再次找到开发商。 开发商说,我们这片房子都是外包给其他建筑单位和施工单位的,你们该去找其他人。 皮球踢来踢去,他们都不知道该找谁了。 最终所有人先找到施工单位。房屋倒塌肯定是他们在建设中出了严重的问题,它们该负起首要责任。 一行人在门口又哭又闹,还拉横幅,闹得动静太大,惹得对方报了警,把所有受害者家属抓走,说是寻衅滋事,罚了每人五百块钱,并说他们这种行为严重违法,下次再来恐怕就要拘留了。 林小玲平时从来都很讲道理,说话也温温柔柔,那一天终于在警察局变成了歇斯底里的疯女人:“我们只是想要个说法而已,怎么就这么难啊!!”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林岁没有心情上学了。 爷爷走得早,外公外婆住得又远。 在这座城市里,就只有他们一家三口相依为命。 现在爸爸受伤,妈妈又被罚了。她要保护爸爸妈妈。 林岁向学校请了假,按照从家里便利签上偷看到的地址,一个人出门到了那家建筑公司门口。 她知道妈妈闹事被罚款了,可是她才刚上小学二年级,她是未成年人,不用害怕负法律责任! 一腔孤勇的林岁去了。 那一天下着大雨。 林岁连门口都没能进,就被保安扔了出来。 “小孩子捣什么,快走。” 在此之前,林岁看故事书,看动画片,每次都会幻想,危急关头自己会爆发出巨大的能量,打跑坏人。 但是那天被提着扔出去的时候,她才意识到,她只是个什么都做不了的小孩子。 她不会变成超人,不会变成奥特曼,不会变成魔法少女。 林岁跪在雨里,哭得撕心裂肺。 用钟尧的话来说,她也够不体面的。 可人生都这样了,谁还在乎体面不体面?体面够卖多少钱一斤,够给爸爸治病吗? “没有用的。” 忽然有人停在她面前,说。 林岁脸水痕,仰头看向来人。 那是个看起来不过十几岁的少年,撑着一把黑的伞,罩住了被淋得透的她。 只是对于七岁的小孩子来说,无论十几岁还是二十几岁,都是很大的大人了。 林岁胡抹了几下眼睛。 绿光。 这是好人。 她心里莫名涌上信任,问:“为什么没用?” “这件事被下来了。不会有人管的。” 他蹲下来,轻声说,“就算你在这里喊破喉咙,跪到天亮,除了被警察找来你的父母带你回去,不会有任何其他效果。” “被了?” 林岁听不懂,“谁的?” “楼房倒塌,死伤人数过多,各个方面都要负责任。包括上面。”XtJID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