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楚环身体微微前倾,一字一顿:“黑白棋入局,先手为强,势难挡。” 大约是因为要赢了,她直接起了新句,更像是在为这一局做结论。 岁安抬眸,目光柔和,笑意温柔,不慌不忙掷出骰子。 双六,十二点。 周围隐隐发出遗憾的声音,只见岁安移动两子向前一步,明明已经顺利出盘,却因为点数多了,又要生生退回棋盘,一步、两步、三步……五步,竟是离胜利终点越来越远。 “哈哈哈哈哈……”魏楚环一掌拍在棋盘上,大笑出声:“你受我牵制,永远不能赢!” 岁安不怒不惧,始终浅浅含笑,对曰:“左右道开路,后发制人,事无常。” 霎时间,魏楚环竟怔了怔,低头看了看棋盘。 眼下,岁安两颗子在第五位,自己的两颗子距离出盘都还有一步。 真正的一步之遥。 魏楚环是先手,只要她此刻掷出两个一点,李岁安必输无疑! 可是,她也只有一次机会。 若这次她没能掷出两个一,机会就给到李岁安了! 魏楚环忽然间觉得,自己刚才高兴的早了。 刚才她把把双六,是为了牵制岁安,岁安若不能跟着掷出双六就是输,她乐得看她被迫跟着自己,心情无比愉悦轻松。 但现在,她是必须掷出双一,不是娱兴,不是刁难,没有选择的余地。 这陡然转换的心境,竟让她心头微微发紧,再看李岁安,细品她刚才的话,魏楚环忍不住要骂一句卑鄙。 这分明是在给她心中施。 魏楚环暗暗舒气,她不能中计,她是先手,优势还是在她这里的。 哪怕她再掷一次双六呢! 李岁安始终是要跟着她的点数走的! 魏楚环,你不要怕! 你稳赢她的! 魏楚环深一口气,豁出去了—— 两颗骰子手,引得众人瞩目。 一!一!一! “一!”魏楚环刚刚出的笑容,又立马僵住。 一点,和六点。 “嚯——”袁培英紧紧握拳:“太刺了!太刺了!我今天回去一定要好好捋今天的故事!” “你闭嘴!”袁培正心都提到喉咙口了,“该嫂子了!” 魏楚环看到结果,身子一松落回座中,萧弈连忙安:“没事,她也不一定……” 魏楚环却像是失了理智,口而出:“急急如律令!失手!” 段炎“呵”了一声:“这也行?” 陈瑚道:“怎么不行,也是七个字嘛。” 魏楚环横了两人一眼,两人连忙避开目光,不予回应。 “岁岁。”谢原看向岁安。 岁安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提起骰子,想也不想就掷出。 这一掷,直接提起了其余人的心,所有人都盯着那两颗骰子,等待结果。 “五!五!十点!”袁培正等到了大结局,终于从座中跳起来惊呼:“是双五!出盘!出盘了!嫂子厉害!” 在魏楚环瞪圆了的眼的视中,岁安的两颗棋子同时走完五步,顺利出盘,赢得胜利。 少女眼中这才多了几分雀跃的喜,看向魏楚环,还没忘记对句:“不惧怨与咒,承让。” 袁培英忽然正了正表情,上前一步,对着萧弈搭手一拜,一本正经道:“多谢世子盛情款待!” 萧弈还没回应,袁培英直接转身,手舞足蹈嚷嚷:“上酒!玉腴酒!坛装的!” 玉腴酒,一壶一金,这厮开口就要一坛。 萧弈牙关一紧,拳头硬了。 卢照晋看完整局,心中也是跌宕起伏,但眼下的情况更需缓解,他笑着开口:“结束了便过去了,叫些酒食,大家坐下闲谈,或是玩些别的吧。” 啪! 魏楚环忽然将手中的骰子狠狠砸在棋盘上,响声让周围一静,纷纷停下。 岁安摇扇的手一顿,缓缓起身,一眼不发看着魏楚环。 魏楚环撞上岁安的眼神,下意识平复情绪,努力让自己快些:“愿赌服输,我认了。不就是今全园买单吗?尽管将掌事的来,拿出账单便是。” 萧弈清了清嗓:“那个,县主……” 魏楚环转过头,用只有两个人的声音低语道:“闭嘴,用我的钱。” 萧弈再不废话。 魏楚环看向岁安:“意了吧?” 岁安这才笑,轻轻摇扇,和声道:“不愧是环娘,有气魄。” 魏楚环紧紧咬牙。 你给我等着。 谢原眼光从岁安身上收回,笑着对众人道:“好了,结束了,大家入座吧,我叫些酒食来。” 于是众人散开,重新落座。 萧弈看着气鼓鼓的初云县主,偏头低语:“要不要找个理由先走?” 魏楚环瞥他一眼,每个字都含着憋屈:“走什么走!我出了钱的!给我用力吃用力喝!” 萧弈忍俊不,心想回去还得把钱补给她,面上却说:“遵命。” 趁着众人重新入座,岁安扫了一眼,悄悄走出雅间,谢原瞧见,与卢照晋低语几句,卢照晋点点头,谢原这才跟了出去。 “哎,玄逸,你还站那儿干嘛呢?” 段炎一句话,众人转头看去,就见周玄逸还站在棋盘边。 他转头看向众人,弯一笑:“没有,就是觉得很有意思。”然后也走向座中。 陈瑚眼神一动,开始捧哏:“往里你同我们玩可没这么多想,怎得今还看出玄妙了。” 周玄逸笑了笑,眼看向萧弈夫妇,一脸“我有话说,但不方便说”的表情:“罢了,已经结束了。” “哎。”段炎参与进来:“行军打仗还有战后复盘一说,刚才那局。哪里玄妙了?你且说说看。” 魏楚环看出周玄逸刚才那一眼意味深长,她哼笑一声:“是啊,说说看,我也好取个教训,再接再厉。” 周玄逸微微颔首:“既是县主之请,在下便大胆妄言了。其实方才这一局,必输的是县主,而非谢夫人。实力一说,不存在旗鼓相当,而是高下立现。” “你……”魏楚环气结,但更好奇:“你凭什么这么说?” 萧弈凝眸:“是啊,周兄何出此言?若是不能说出个道理,可是冲撞县主的罪过。” 周玄逸面相并不和善,即便笑着也让人觉得冷傲:“县主还记得自己最后一轮掷出的是几点吗?” 魏楚环抿了抿,这人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 段炎开口:“是一点和六点。” 周玄逸:“那之前每一轮呢?” 他的话引得众人都开始跟着回忆复盘。 如果说初云县主的点数,从后往前数,应该是一六、六六、六六、一六、六六、六六、一六、一六,只有第一局时,她假意谦让,掷出个一、二。 魏楚环一愣,忽然明白了什么,脸骤然沉下来。 其他人也缓过神来,原来如此啊。 周玄逸:“摇骰之技,其实讲究手。县主刚刚上场,手还没有受到影响,自然可以随心所,所以您掷出一、二点。但后面,您的心态就变了。” “一来,您被谢夫人出手即打马的气势影响,一心也想反打回来,便会更多的选择可以打马的点数来掷;二来,您想利用优势牵制谢夫人,所以不断掷出双六,自以为是在逗谢夫人,得她也同你一样必须双六,殊不知,县主的手早已在一遍遍重复施展中打破了平衡。” 原本众人只是略有会意,但经过周玄逸这么丝剥茧一分析,就更明确了。 回想一下,刚才整局真的都是频繁双六,相互打马。 而这种剑拔弩张的气氛,很容易让看客麻木,让当局者人上头。 “不对啊,”胡洪提出质疑:“谢夫人的点数也很雷同啊。” 对比一下,岁安掷出的点数,除了最后一局的双五,和第一局的五、六,其余全是双六。 要说破坏手,她难道不是一样? 可最后关头,她还是掷出了双五。 事实上,胡洪一问出这话就后悔了。 因为周玄逸笑了一声,悠悠道:“所以才说,高下立现啊。” 魏楚环自以为钳制岁安,实则被对方影响了心态,坏了手,而她自以为钳制着的对象,从头到尾都稳得要命。 什么手破坏,那都是对实力不济者的评价。 高手没有手,只有任。 现在来看,抢先手时岁安掷出两个一,其用意就值得深思。 像是故意选了后手,看穿了魏楚环所有的动机轨迹一般。 卢芜薇无语的看了胡洪一眼——你不会说话就不要开口! 胡洪有些慌张,他不想得罪初云县主,然后,他选了另一个话题:“说起来,方才对句时又有什么玄妙?你们为何那种表情?”xTjiD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