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是通灵人,能预知未来,这是许多客户不断上门求助的原因。至于他,是母亲的宝贝儿子,加上父亲早逝,母兼父职的母亲对他有求必应。母亲在他十八岁恋起心洁时,便早早告诉他,他和心洁不是彼此的伴侣,要他远离心洁。他不听,眼中仍只有心洁一人,死心塌地暗恋着,心以为一个人,只管付出,不用计较对方是否回应。但是,十八岁的他没有他自己想得那么豁达,一看到心洁有了男朋友,心头那股纠结,让他失去理智,在手腕上割下一刀,想了断自己无趣的人生。那时,子心切的母亲,知道儿子做了这么蠢的事,心中虽然愤恨,但也莫可奈何,只能暗中做手脚,让郑心洁喜上他。心洁的命运从此改变,一夜之间变成了他的女朋友,全心只他一个人。那时的他,好幸福,全世界都对他微笑。他猜测,母亲做的手脚,应该是某种「咒语」吧?矇蔽了心洁的眼睛,让她眼里只有他,容不下别人。这对心洁不公平,他清楚明白,心洁命中的伴侣并不是他,母亲早说过了。 他本来很足,也很母亲手为他所做的安排,但是,他没有想到,母亲的「咒语」也有保存期限。三年前开始,脑中遮蔽他双眼的云雾突然散开,眼前一片清明,他开始看得到其他人的存在,身边有这么多可、可亲的女子,并非只有心洁一人,他不懂,为何当初他会如此执着。不过,他内心的犹豫无法怪罪于心洁,心洁还是心洁,变心的人是他,强留心洁在他身边的也是他,这一切都是自作自受。他心内清明,他不心洁。他突然明白那时他对心洁的情不是「情」,只是一种「恋」。时间一久,「恋」就会消失;但「情」绝不是此等模样,绝不会如此轻易随风而逝。 现在的他,很清醒,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要什么。但是心洁还陷在母亲的「咒语」中,尚未身。这就是母亲说的「欠债」,一切都是他造的孽,是他欠心洁的,他不能就这么撒手不管,独留心洁面对这一切。于是他耐心等待,等待心洁清醒,想等这段「情」随风而逝,待云淡风清之后,成为眾人间聊时会谈起的那段「恋」。但,三年过去了,心洁丝毫没有清醒的跡象,反而在半年前提议结婚,那让许达仁当场傻眼,楞了一阵,无法回话。后来,许达仁从震惊中反应过来,訥訥地说出「好」,才让郑心洁眼中的泪水化为笑容,自己却硬生生下这颗无法消化的炸弹。对于心洁的提议,许达仁当然不能拒绝,由于他一时的无理取闹,让母亲对心洁下了「咒语」,心洁就这么平白无故地陪葬了十年的青岁月,就算要他用剩馀的人生来陪伴心洁,也不能偿还心洁的犠牲于万一。这个「好」字,是身为男人的许达仁,唯一能给心洁的承诺,再苦,都得往肚里。他认命地想,这场婚姻,就当成是来还债的吧。 不过,世事难料。就在心洁提议结婚的前一个月,许达仁遇上了一个令他莫名心动的女子,长发飘逸、大眼灵动,他对她一见倾心,就像当年他初见到心洁一样。他心里想的、眼里看的,全都是那长发女子,暗恋的种子开始在他心底发芽。接着,心洁就提议要结婚,他之所以会楞住、无法回答,有一大部分的原因是为了这个长发女子。才刚开始萌芽的情,连对方姓啥名谁都还没打听到,就要他认命结束?他心有不甘。 从那时起,他便开始认真思考起「命运」这件事。 母亲虽然是通灵人,也有改变命运的能力,但却常对他说,「以人渺小的力量,绝对无法改变命运」,就算要改,也只能稍微改变一点路径、拖延一点时间,于命运这个大格局来说,几乎不受影响。若这个逻辑是对的,那么,既然心洁和他都不是彼此命中的伴侣,和心洁结婚这件事,是不是就还有转圜的空间?或者,就算他认命和心洁结婚,等到心洁清醒那天,二人是不是就会走上离婚的路?同理可证,他恢復自由身之,就在不远的未来? 他不知道他还得数上多久的馒头,才能得到自由。他知道他欠心洁太多,也知道自己罪孽深重,就算肝脑涂地,也不可能回报心洁。但他现在心里只有一个人,他想知道,他和长发妹的未来,是不是有可能发展出什么?现在这种暗恋的状态,什么时候才能打破?心洁,可不可能早点清醒,放他自由? 他打开电脑,在脸书上蒐寻「高希芳」的名字,萤幕上出现高希芳的脸书,是一个长发女子的侧面,没有脸孔的清晰画面。不要紧,许达仁在工作地点天天都看得到高希芳,她的容貌早已深刻印在他的脑海,不需要藉由照片来提醒他。他连按了几下脸书内容,什么都看不到,看来,高希芳的脸书没有公开,所以许达仁看不到什么内容。 许达仁放弃电脑,躺回上看手机,打开一张他偷拍的照片,里面是高希芳和其他同事走过办公大楼大厅的模糊照片。高希芳,一个在管理顾问公司上班的女子,嘴里说的全是英文,少说也是国外大学毕业的高材生。而他,许达仁,一个吊车尾大学毕业生,在职场混了几年,也还只是个车商业务,他凭什么高攀?他心里有些自卑,怕高希芳看不起他这个小角。这些负面的想法,常常会出现在许达仁的脑中,有时他更会猛鑽牛角尖,以为自己是最不起眼的人,任何人都不可能喜他。但他也有乐观的时候,这种时候他会挑最乐观的想法来想像:要是高希芳就是他命中註定的伴侣呢?嘿嘿,他几乎要在心里笑出声来了。若果真如此,心洁和这些高不高攀的问题,全都不復存在,到那时,他会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许达仁猛然躺回上,用棉被捂住头睡去,他不想再去思考这么多。儘管母亲具有预知能力,也有改变命运的能力,他却再也不想碰触有关「命运」的话题。他希望能像一般正常人一样,面对的永远是一无所知的未来,他再也不想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事,他只想保有一颗随时准备接「惊喜」的心情。 *** 隔天上午十一点,还没到午餐时间,办公大楼一楼的大厅里,没什么人走动,给人安静闲适的错觉。整个大厅里,就听见蔡进祥那张嘴,不断发出嗡嗡声响,絮絮叨叨地对着唯一的客户详细说明超跑的能。 许达仁是这家高级进口车商的业务,这家车商看中了办公大楼达官显要聚集的特,租下了大厅一隅,专门展示超跑。这地点,人就只有上班、下班和中午吃饭时间会出现,且多是大楼里的上班族,绝对不可能是超跑的目标客群。没想到,偶尔,还真会有客户上门,而且都是老闆等级的人物。 车商老闆还在租下的空间里,划分了一小块区块,兼营一个咖啡吧,平时就只有蔡进祥、许达仁和咖啡吧小妹三个人,彼此大眼瞪小眼,没事干的机率居多。但蔡进祥这个老鸟对许达仁解释,就算客人原本对超跑没兴趣,坐下来喝杯咖啡,也可能发客人的购买慾望,这是车商老闆心里打的算盘。 许达仁手中拿着心印製的跑车目录,看着为数不多的人来往,他没有打算要发,只是装装样子而已,他真正的意图是等待高希芳出现。高希芳就在这栋大楼的十四楼上班,他一直苦无机会认识她,只能每天看着高希芳上班、下班,空想而已。 上星期,终于让许达仁等到了一个机会。高希芳的老闆david,向他开口要折扣,david对其中一款超跑很兴趣。可惜,那款超跑太高档,就连身为顾问公司老闆的david,也对折扣斤斤计较。许达仁便趁机要david为他介绍高希芳,做为折扣的换。不过,许达仁并没有答应要给david多少折扣,他只是个小咖,连蔡进祥这种老鸟都没办法决定折扣的金额,他不会傻到要对david做出什么承诺,就放块红萝卜在david眼前,钓着david就好。 所以,他站在大厅里等着,等待david安排他与高希芳的会面。 来了,一阵风从大门吹进来,有一群人走进大厅,全是身穿黑西装、套装、手拎黑公事包的人,许达仁认出这些人是高希芳和她的同事,刚刚拜访完客户要回公司。一行人走起路来风风火火,全都是高级知识份子模样,令许达仁不心生羡慕。 「可以喝杯咖啡吗?」david做作地对同事们说,许达仁深觉david的演技太生疏,心内警鐘大响,他担心高希芳会看破。 david队直接走到咖啡吧坐下,招手请小妹过来,点了一杯咖啡,同行的其他人则直接往前走去搭电梯,丝毫不想理会david的问话,看来david身为老闆的人缘并不好。 高希芳呆立在原地,既不跟随同事们前去搭电梯,也不跟上david坐进咖啡吧,反而在原地停了下来。她还有话没说完,david就这样撇下她,喝他的咖啡去了,这是演哪一齣? 高希芳翻了个白眼,叹了口气,还是跟了过来,朝david方向前进,这让许达仁不得不佩服david的判断。 「david,我还没说完。」高希芳生气地把公事包放在椅子上,在david座位旁坐下。 「在花莲盖水泥厂的评估,irr就不及格,磊自己人也不会买单,为什么还要让磊送董事会?」高希芳连珠砲似地对david发问,似乎对david有许多不。 「sylvaine,做事不要那么急嘛!先让我喝杯咖啡?」sylvaine是高希芳的英文名字,中间的l不发音,听起来就像是以洋腔洋调唸出「希芳」二字一样,但大部分的人还是抓不准该怎么发音。 david装傻,悠间地喝着咖啡,让高希芳在一旁严肃地等待。 许达仁则在前方不远处背对着二人,假装要发超跑目录,实际上是要偷听二人谈话的内容。 「磊的陆董从她死掉的老公那里继承了一大笔钱,她有的是钱,你管那么多干什么?」david终于开口。 「磊委託我们做评估,我的结论是:不行。」 「sylvaine,你好像是去年研究所毕业就来公司了哦?」 「我知道,我还很资浅,但是,david,只要是商学院的学生,谁不会算irr?」 「欵,我没有说你资浅,不要误会。但是,年资和热情总是成反比,你说是不是?」 david之前在外商公司工作,前几年自己开了这家管理顾问公司,表面上是个嘴英文的洋派管理者,但骨子里,还是轻视女,尤其是年轻的女。他原本打算清一僱用男员工,但碍于法令规定及现代人的观,勉强录用了高希芳,打算做为样版,宣传意味重于实质欣赏女的工作能力。 「还不是说我资浅?」高希芳并不清楚自己老闆的个,以为可以用工作实力来证明自己的能力。 「热情很够啊!还没男朋友吧?」 「我们谈公事不谈私事。」高希芳严正拒绝david探问她的隐私。 「sorry,sorry。我要说的,其实你都知道,只是提醒你,每个人的热情会在不同的地方展现,磊现在需要的,不是对irr的热情,而是对去花莲投资的热情!」 「明知道会赔钱,还是建议客户去投资?这是什么热情?」 「瞭解客户需求的热情。我们这一行,最重要的是正确解读客户的需求。你真的认为陆董需要我们帮她写评估报告吗?她只是为了应付董事会而已。」 「这样的话,陆董本不需要我们。」 「对!聪明!但是,我们这间小小的管理顾问公司很需要陆董哪!」 陆董丈夫生前是david多年的好友,时不时会提供些无关痛的工作给david,算是这家管理顾问公司的金主。 「不怕将来陆董找你算帐?」 「怕什么?只收这一百万的评估费,要我揹什么责任?大家都是生意人,可以体谅啦!」 确实,陆董并不在乎这些钱,主要是死去的丈夫生前有代,要多照顾david这个好朋友。 谈话到此,david已把咖啡喝完,招手叫小妹过来结帐。高希芳涉世未深,看不懂这暗示,还是鼓着腮帮子,瞪大一双杏眼,要david给个答案。 「我还要菸,你先上去吧!」 无可奈何的david,只好把话说破,要高希芳别再烦他。 高希芳见david还赖在座位上,只好不甘不愿地拿起公事包离开,高跟鞋在大理石地板上发出「登、登」的声音,看得出来心情很不。XtjiD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