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进了江爷爷房间,才想起来,忘了给江爷爷房间也买了,江妈说:“我们昨天晚上才刚回来,家里糟糟的,还在收拾,柏子晚上你和你爷爷挤一下。” 说是挤一下,实际上一点都不挤,三个儿女的,除了江柠的定的是一米五的,江柏和江松考虑到以后两个人结婚、生孩子,两个人的都是一米八的大。 正好房间大,放下一米八的大后,房间的空余还是很大,两面都是推拉款的大玻璃窗,采光极好。 江柏和江爷爷也没想到,老家的房子这么好,江爷爷的房间哪怕还空的,没有,他脸上也出自豪的神。 房子,就是农村人的底气。 看到小儿子家也有了这么气派的大房子,江爷爷心里也十分高兴。 他又跟着江妈来到江柠的房间。 江柠的房间如今只有一张,因为在最右边,开了两扇大玻璃窗,打开门就是可以晒东西的走廊,光照也极好。 看到江柠的房间,和房间里崭新的大,江爷爷背着手,脸上的笑意再意不过了。 其他来看热闹的人,看到江柠的房间后,也都纷纷夸道:“大个子不愧是我们村最疼闺女的人,不光供儿女都上大学,就是给女儿的房间也这么好!” 他们这话是夸的真心实意。 村里虽不少人人家都建了楼房,可留给女儿的房间,一般都是家里采光最差、位置也最差的,因为女儿迟早都要嫁出去,家里最好的房间,都是他们自己一间,几个儿子一人一间,哪里还有女儿的房间呢? 就是江钢琴家,江钢琴也是跟着她爸妈睡一个房间,现在她大了,就在后面拉个帘子隔起来。 江钢琴家是村里最早几个建了楼房的人家之一,只是那个年代的楼房,普遍都没有现在的大,一楼加上堂屋三间,楼上两间。 江钢琴小时候还住的开,只是她年龄也就比她侄子侄女大两三岁,她长大了,她的侄子侄女们也长大了,楼上的两间房,就给了侄子侄女,她从小跟她爸妈在一起住习惯了,便一直这么住着了,她和她父母关系亲近,也没觉得和她父母住一个房间有什么,反而从小到大,她母亲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都喜锁在房间里,悄悄只给她一个人吃。 江柠这房间,在江家村所有的姑娘当中,绝对是头一份了。 大家都纷纷叹,大个子家对江柠是真心疼,也纷纷对江柠说:“你爸妈这么疼你,你将来可要好好孝顺你爸妈呀!” “你看村里有哪家对姑娘,有你爸妈对你这么好的!” “大个子对闺女,是真的没话说。” 江妈也十分得意,对江柠说:“这是你爸一大早就去给你定的新,和你两个哥哥一样,要我说呀,老房子的旧睡睡就得了,新的旧的,还不都是睡?过几天开学就出去了,一年也睡不到几回,可你爸就是犟,非要给你们三兄妹打一样的新。”她在板上按了按,对江柠说:“你看,全是你爸亲自到老木匠家给你挑的。” 众人听了江妈的话,又都夸起江爸对江柠的好来。 江柠看着江妈不自觉的就和江爸一个唱起了红脸,一个唱起了白脸,就静静的笑着看他们说话,也不作声。 江妈又带他们在楼上参观了一下,主要展现江家的大,全部都是瓷砖的豪奢! 楼上中间的卫生间,里面还什么都没有,目前也不能用,上厕所的,还要跑到后面大队部的公共旱厕里面上。 江爸说要买个太能热水器回来,以后洗澡就只需要太能就行了,还省点。 一直到热闹散尽,江妈送走了这些看热闹的人,才在楼梯那里喊江柠:“柠柠,你下来一下!” 江柠还坐在楼上,望着不远处被白雪包裹着的银装素裹的群山,受着冬里难得的光。 江妈喊了好几声都喊不动,还是江柏放下手中的包,快速下楼,问江妈什么事,江妈拿着扫帚和用破衣服自制的拖把给江柏:“刚刚被人踩的都是脚印,你去把楼上楼下打扫一遍,再用拖把拖一遍。”又高声喊:“柠柠!柠柠!” 江柏接过江妈手中的扫帚和拖把,麻利的上楼:“我去吧。” 江妈说:“喊你妹妹一起,你妹妹要是不打扫,叫她下来帮我丸子。” 江柏拎着扫把,三步化作两步就上了楼,将楼上楼下里里外外,快速打扫了个遍,又用拖把仔仔细细的将房屋都拖干净。 江柠就那么淡漠的看着,就像这个家不是她的家,她不是这个家里的一份子一般。 第164章 164 其实江妈很辛苦, 这么冷的天,她坐在火桶里丸子,手不冷吗? 冷的呀, 手指头都冻的通红。 江柠小时候还没有火桶呢, 小小的人,比桌子都高不了多少, 冻的指尖都像是没知觉了一样,冬季大人衣服太重,她洗不动,衣服下了水,拎都拎不上来, 江大伯娘看到,就会帮她洗。 她像个局外人一样, 静默地看着打扫房间的江柏,她知道, 江柏是打从心底认可这个家的,在他心里,他就是这个家的一员,有责任去建设好它。 父母于他来说,只是偏心大哥, 却并没有将他驱逐隔离于这个家之外, 这个家, 始终是接纳他的。 可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 她都不是这个家的一份子, 她始终被排斥于这个家之外, 他们打从心底就认为,她是别人家的人。 不知道是不是蝴蝶效应, 江爸今生比前世在这个时候,赚的钱多的多,建房时间也更早,房子建的也比前世更高更大,就连地点都变了。 前世没有江荷花的事,江家的宅基地,就在江家老宅下面一点的位置,有现成的防水高台,今后如果给江柏建房,也可以建在原房屋地址上,或是以前太老年住的土屋,后来做了猪圈的位置,这样兄弟两个住的近,哪怕原本猪圈的位置推了,重新建个平房,江爸江妈老了住,兄弟俩和江爸江妈在一块儿,也方便照应。 她打量着这个与前世已经不同的房子,她的心底就像空了一个大一般,这雪白的墙壁,雪白的地板砖,在她眼里,就如同一个可笑的雪,现实中的房子越是白,她心中的雪就越是大,越是荒芜,就像有一只大手,拼命的把她往那无边无垠又寒冰刺骨的雪中拽,她在口拼了命的挣扎。 这让她有些恐慌,她想出去拉着江爷爷离开这里,她想立刻离开这里。 江爷爷已经参观完了新房子,背着双手,踩着雪地的路面,往高台上去了。 村口高台上,少了两个悉的老人,听高台上围着收音机听评书的老人们说,这两个老人,一个下半年去世,一个上个月去世,都已经走了。 江爷爷仿佛也习惯了。 从他进入四十岁后,生命中那些悉的人,就开始一个又一个的离开,他也习惯了送别一个又一个的老活计老朋友们,江爷爷也早已有了总有一天会轮到自己的心理预期。 他只是想要每年回来看看这些还在的老伙计们,可能只是一年没见的功夫,就又有几个悉的老伙计们,就再也见不到了。 江爷爷就会沉默了一会儿,唏嘘地叹一会儿,问一声:“他身体看着健朗,怎么还先走了呢。” 不多一会儿,高台上的老头儿们,就又一个个开始高兴的吹起了牛来,牛皮吹的最响亮的,当然就是拥有两个大学生孙子孙女,还有一个考上京城大学的江爷爷啦! 去年过年都没回家,可把他憋坏了呢! * 江妈还在楼下喊着:“柠柠!柠柠!回来了不知道帮着做点事?以为自己是大小姐啊?你哥都晓得拿扫帚把家里到处扫一扫,你就坐在楼上绣花,叫了半天都不动一下。” 江柠缓缓走下楼梯,在楼梯口,看到正奋力打扫的江柏。 江柏并不知道,他现在奋力打扫的家,实际上也并不是他的家。 这个房子是江松的,是江爸江妈留给江松的,他们心心念念的大儿子,一心盼着他老了会回来的大儿子。 等他们都结婚后,不论是她,还是江柏,都没有了住在这里的资格。 江松也承诺了,等他以后老了,就回老家的村子养老。 江柠甚至觉得,江松说这句话时,是真诚的,也真的是那么想的。 他说过很多真诚的话,却总是在辜负人,辜负一个个信任他,过他的人,亲情、友情、情,一个一个的辜负。 最后被他伤的,一个个的都离他远去。 江柠下来的时候,看到江妈正在切片,在片的两面撒上淀粉,用白纱布盖上,用槌敲打,融合了红薯淀粉的瘦,被捶打的薄如蝉翼,在冬季吃锅子时,放入滚烫的锅子里涮一涮,非常鲜。 见到江柠下来,她用下巴指着旁边已经剁好的沫和莲藕碎,埋怨道:“你过年也十八了,也是大姑娘了,怎么眼里一点活都没有,你哥哥都晓得扫地,你倒好,坐在秀楼上不下来了,真把自己当成客人了。” 她嘴里唠唠叨叨着:“我和你爸回来的晚,昨晚上才刚到家,明天就是年三十了,事情多的要死,还好上午你小姨叫阿浩送来米面和年糕,这也是你小姨送来的,不然我们过年的都没有。” 看到江柠动作慢的,江妈就火气直往天灵盖冲:“你赶紧的!” 江柠说:“我洗下手。” 江妈在一旁捶,她坐在一边丸。 母女俩之间,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只有江妈手中的槌在纱布上敲击片发出沉闷的邦邦声。 江妈一边敲击,一边唠叨说:“我也不知道你这样以后怎么办,就懒成你这样的,哪家敢要,你看哪家小姑娘回来不是抢着干活,你现在在家里还好,以后到了婆家还这样,那要被人戳脊梁骨骂的,到了婆家可千万不能懒知不知道?” 她干活的动作十分麻利,很快就敲好了一纱布的片,一片一片的从纱布上撕下来,摊平放在洗干净的竹筛子里。 她用她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女人在这个世界的生存方式,来教江柠。 江柠着手中的莲藕丸,问江妈:“妈,你小时候也天天被外婆打吗?” 在江柠小时候为数不多的记忆中,外婆是个格很温和,说话从来没有大小声过的人。 江妈愣了一下,不知道想到什么,她眼圈一红,摇头说:“我是家里长姐,哪个敢打我?”说这句话时,她语气有些骄傲。 江柠有些不解地问:“那你为什么总是打我?” 江妈眼睛一瞪:“那还不是你自找的,应该的!” 江柠用沉默来回应她。 江妈也沉默下来,回忆起她小时候。 她小时候的记忆,全是她对江外婆的谩骂,从村头骂到村尾,骂她好吃懒做,连怀孕时,多吃一把豆子,都能骂上好几个小时,因为江外婆也是个小脚女人,干不了重活,只能在家做些补补洒扫的活。 她是她爷爷后娶的子,是江外公的后娘,江外婆的后婆婆,她本身没有生育,只收养了个被山涧的水冲刷下来躺在木盆中的女婴,所有好吃的都给了那女婴,也不给她和她的哥哥弟弟妹妹们,对于丈夫与前面子生的儿子,也就是江妈的父亲,她并不曾打骂,却时常用各种难听的话骂江外婆。 江妈就是在看着江外婆被各种辱骂中长大的,她骂江外婆不会干外面的活,她就拼命的干活,家里家外一把抓,想以此来让江外婆更好过些,江外婆一共生了七个孩子,她小脚,带不了孩子,下面的弟弟妹妹全是江妈一把屎一把,身上背一个,手上牵两个的拉扯大。 饶是如此,她依然每天骂江外婆,生产完第三天,就将江外婆赶出去放牛,放牛要淌过山涧冰冷的溪水,生产前一天,还让江外婆去挑水,江妈看不过眼,就接过江外婆肩上的担子,吭哧吭哧的挑着男人才有力气挑的两水桶的水。 江外婆不能挑堤坝,十四五岁的她,就跟着村里成年人,一起去挑江堤,挑河堤,挑不动,咬着牙也要硬撑,她以为只要她能干,把江外婆在外面不能干的活都干了,她就不会骂江外婆了。 她年轻时能干的名声是怎么传出去的?就是这么传出去的。 江妈或许自己都没有发现,她现在的格半点不像江外婆,反而和她小时候不喜的后,一模一样。 江妈却并没有意识到这些,她只是想起了自己的娘,红了眼眶。 她说:“你阿婆可聪明能干了,不管什么花样,她看一眼就会绣,你们小时候穿的虎头鞋、小肚兜,都是你阿婆给你们绣的。”提起江外婆,江妈语气里都是儒慕:“你阿婆就吃亏在一双小脚,不能走路,你阿公那时候当队长,很多账,都是你阿婆在后面帮你阿公算的。” 江柠也记得,江妈结婚时陪嫁的枕套枕巾,被套,上面都细细刺绣了很多吉祥的花样,十分好看。 她现在回想起江妈的那些绣着各种纹样的枕巾枕套被单,还有他们小时候穿的虎头鞋、小衣服,都觉得,江妈一定是被江外婆着的,那么多的绣品绣活,一看就是废了很多心神力,如果不江妈,是不会绣那么多美繁复的吉祥图案的。 江外婆纤细柔弱,江妈强壮健硕,江外婆三寸金莲,江妈一双三十九的大脚,江外婆身体很弱,常年生病,江妈从小就把自己当牛使。 用江妈自己形容自己的话就是,“我就是个牛投胎,一辈子当牛做马的命。” 除了一张脸长得像江外婆,江妈的格也完全朝着江外婆相反的方向长大了。 江妈还在说着江外婆年轻时被她各种打辱骂的事,江柠却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 这里的女人,就像是被困在怪圈中,一圈一圈的轮回,她们对命运的不公,不敢反抗给迫她们的男人,于是就挥刀欺比她们更弱的女人。 江妈的对江外婆如此,江妈对她也是如此。XtJId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