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永和正厅里好一番热闹,江太医把先前早说过两遍的词又原样递了一遍给德妃娘娘。 几位娘娘立刻就上来恭喜了,其中荣妃最是得意,德妃亦允下了她一份大礼。 不过江太医其中迟疑的神情却没有瞒过婆媳二人。 周伊扮演一个刚知道消息的娇羞媳妇,全程只要低着头,不时点点头即可。 此时她不得不佩服德妃娘娘的斗底蕴,全程礼仪得体,丝毫不差,就连发现端倪亦十分镇定,又将知道喜事的欣然透出了几分,是含蓄的愉悦,对荣妃道谢全然真诚,就这份功底,要不是兄弟不和,差了一口气,她一定是最后的大赢家。 “四阿哥到。” 随着通传声,四爷经抱厦入了正厅,行礼:“胤禛给额涅请安,见过各位娘娘。”举止如风,自然畅。 “瞧着小俩口子,动作里都有七八成相似,合该是天作之缘了。” 宜妃瞧不上荣妃那偶尔的得瑟劲,打断她:“既然四爷来了,本就不留在这里讨嫌了,改再给四福晋送点好的。”宜妃也不等她们,便自个儿摇曳生姿地离开了。 在宜妃的心里,如今背靠纳兰家一时得势的惠妃只是明面上的地头蛇,真正潜龙于渊的是这从来不显山水、与人为善的温婉德妃,别看她如今不起眼,再让她顺势下去,她膝下可就养成了三个儿子,还个个优秀、文武双全。 如今宜妃的五阿哥早早就养在了皇太后里,绝了那条路子,撑死也就是个富贵王爷的命,而小九却是那副扶不起的样子,一心钻在了那阿堵之物中,让她如何不心焦。眼见着德妃那老四|||风度翩翩,和他母妃又是一脉相传的心思深沉,嫡孙都要有了,好好一个上午,她这倒是过来给自己了堵。 惠妃面上倒是没有什么,相邀着荣妃同样告辞离去。 四爷过来永和路上,太医院又遣人给他递了话,看来他果然猜得没错,这事八成和四福晋的肚子有关,如今看来,自己只是过来给额涅递个梯-子,好让娘娘们先撤了,好好看看四福晋这胎。 额涅对四福晋向来上心,是以四爷的神情再无在上书房的担忧,波澜不惊。 “自个儿媳妇的身子,老四都毫不关心,这可是为人夫君之道?”德妃见了大儿子如此淡然模样,不想起自己怀了他,当时第一胎的心惊胆战,后来为了他,当时她在佟贵妃底下可没少受磋磨。 坏了,这是撞上母子俩口角现场了。 稀奇!周伊因为动忍不住倒了一口凉气。 四爷因为母亲突如其来的冷言责备内心起的嗔怒一下顾不得,上前先扶住了她:“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德妃被大儿子难得外的举止稍微惊了下,美丽的瞳孔微张,确定儿子不是在做戏,一时心下还有些微酸,不知该吃儿子的醋还是儿媳的醋,但这醋吃得哪个都不对。 “爷放心,额涅很是体贴我,半点没让累着。只是我太蠢笨了,竟连这样的大事都没发现,让额涅错怪了爷,是我的不是。”周伊暗恼自己沉不住气,破坏了一场正面对刚的好戏,这会子没有外人在,母子俩那说的可都是戳心窝子的大实话,这哪里的话本、史书都是看不到的。 心痛!她哪里就缺了那么打破局面的一口气。 乌拉那拉氏的软言软语丝毫没有缓解母子俩之间的尴尬,只见四爷仍是站着,姿态那是一等一的高贵和清冷,姿势对着母妃都是明显的疏远硬气。 周伊暗叹,这对母子俩绝了。 德妃对待外人的柔和亲近在她大儿子面前竟没有半分,连她一来都能落个座喝茶,四爷如此尊贵竟连个水都没有? 四爷也是够够的,他向来最重礼仪姿态,在自己母亲面前半分戾气都没藏住,要不是见两人眉眼、鼻子、下颌都能瞧得出几分相似,一眼瞧得出有血缘关系,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结了什么天大的仇。 哇…… 周伊忍住自己想拍掌叫绝的手,愣是挤出了个无辜的浅笑:“说出来不怕额涅笑话,倒是今荣妃娘娘这份热情有些吓着了儿媳,这还是第一次见她说这样多的话,嘴皮子倒也很是利索呢。” 这永和外面的敌人那么多,你俩战力爆表的亲人不联手对外,窝里横个鬼。 德妃倒是被四福晋如此明显夸张逗趣的语气词给逗笑了:“你这嘴,在额涅这里说说便是,在外人面前不可如此。” “儿媳明白。” “老四,你媳妇这是头胎,无论如何都得小心看着。你可明白?” “儿子省得,劳烦额涅费心了。”四爷见福晋明显调和,这会儿语气倒是软了些。 “本倒是真想费心,也得你肯给机会了。”德妃仍是怪气的。 周伊忍不住想扶额,他们就不能好好说话? 夫俩很快出了永和,在红墙走廊间,见着明显久候的江太医:“启禀四爷,下官有事要报。” 四爷见他神情严肃,冷着脸道:“福晋不能久站,那便劳烦江太医一同到府里去。” 第14章 双生疑窦喜中愁 四爷将周伊扶到后院正厅坐好,示意紫苏。 紫苏会意,一方纯白帕子便轻轻覆在了福晋的右手上。 “劳烦江太医了。”四爷自然知道太医这样的脸,事关重大,意思便是要让他再小心诊断,他连手边的茶都顾不得碰,又怕福晋紧张,只专心盯着太医的手。 江太医点头,屏息小心再小心又诊了一次,起身行礼:“四爷,请移步。” 四爷没有任何迟疑:“就在这。”他的福晋当得起这份信任,原本福晋就打算瞒着他,他要再不让她知道,这胎便不叫安了。 周伊当然猜得到江太医要说的怕不是什么好话,但四爷如此不避讳她,小猪蹄子这番护着她的心意倒让她欣不少。 江太医憋得够久了:“启禀四爷、四福晋,下官今刚刚诊出福晋这胎八成是双生。” 哪个女子不期待一下得俩呢?周伊先是一喜,却只听得四爷语气凝重问道:“可知男女?” 周伊瞬间理解,皇子嫡子,身份尊贵,举世无双,就算只是嫡孙,双生若是龙凤胎或者两个小格格都不打紧,可若是双生子,容易混淆真正的继承人,有颠倒血脉、祸朝纲之疑,所以向来被忌讳。 皇惯例,若是双生嫡子,便只能择一强壮者存活,体弱者,当毙。 这惨无人道的陋习已传许久,若被上位者知晓,谁都不能不从。 四爷重规矩,如今,他会作何打算? 这件事不需要她来做决定,她也只能做关于自己的决定,周伊面如常,低头不语。 “江太医,今之事……”四爷缓缓转动着手里的扳指,周身冷气人。 江太医立即垂首:“下官明白。”他的右手在边做了锁起的动作。 四爷气场不降,点了点头:“苏培盛,好好送江太医出去。” 江太医这次得的赏比以往更厚,但他的心和脚步皆是沉重,他可真是摊上了一个大胎了。 下人们都被遣退,黑漆雕花桌子上的安神茶渐渐凉了。 周伊没忍住向后靠在月牙白枝引枕上,闭了闭眼,她额间散落了一缕秀发,了几分柔美娇媚,神在瞬间变得不明了起来。 许久,四爷抬头,他靠向小方桌,黑漆漆的眼直勾勾盯着她:“福晋就没有什么要问爷的吗?” 周伊睁开眼,意外地,在郎君那双异常有神、深邃人的眼中,瞧见了疼惜、坚定,唯独没有为难、惊慌。 这位尊贵的皇四子好像没打算放弃? 周伊暗笑自己向来把郎君当做画中人,无从信任可言,她也真的微微笑了笑,将那缕不安分的黑发到耳后,笑容中带着一丝疲惫:“爷想让我问什么呢?” “比如我什么时候知道福晋有了身子,又比如面对双生作何打算?” 周伊轻轻眨了眨眼,她虽随,却知道任何事情都经不起考验,尤其是情和人。她没打算赌,她不会把希望随便放出去,她腹中的球,在她手中无论别、无论几个都只能活,而且必定活得比谁都好。 “爷,我有些累了。” 她回避了,福晋还是没那么信任他。 四爷叹了口气,他起身坐在福晋身边,将矮了他一个头的子轻轻揽入怀中,温暖带着薄茧的大掌覆在她的脑后,让她靠得更舒服些,慢慢道:“福晋,学着信任你家爷,嗯?” 受到怀中温暖柔软的人儿一震,今她的身上因为进沾染了些许别的女人脂粉味,四爷鼻微动,带着些许不,改为埋在她的颈间,轻嗅属于她的淡淡体香,鼻翼间的呼在了福晋修长的天鹅颈上,-拨着她耳后脆弱又-的神经。 要命了,好好的,郎君突然-人是怎么回事? 这谁顶得住。 “嘤。” ********** “福晋,醒醒,您的额涅,费扬古夫人到了。”绿药清脆的嗓音唤醒上娇小的人儿。 周伊费力睁开眼。 夏的天,窗外已是大白,光明媚。 她半坐起身,神情微怔,杏眼微眯,粉轻启,单衣斜肩出纤细锁骨,弧度勾人。 昨她只是一声寻常的“嘤咛”,漉漉而不自知的眼眸无辜看着怀里的男人。 四爷便没再强求他想要的答案,把屋中下人又代了一遍,便起身离去。 离去前,似是不,他那骨节分明、修长漂亮的手,在她的右侧粉颊捏了一把,他到底还是气着了。 “福晋,可要喊红蕴进屋?”绿药伺候着为福晋穿上缎绣珊瑚珠雪靴。 周伊回想了下,费扬古夫人是哪路人物,便摇了摇头:“不用,见自家人罢了,把那件三蓝雕绣福纹披风拿来。这会子什么时辰了?” “回福晋,午时刚过。” 昨夜周伊睡迟了,今起不来身正常,她可惜道:“难怪外面天光如此大盛,早膳过了就上些点心甜汤即可,额涅向来喜清淡,让师傅们下手轻些。” “儿啊,我的儿,这数月不见,没想你倒有了好消息。真是上苍保佑,阿弥陀佛。”费扬古夫人人未到,声先闻,听这嗓音,是个健康的主。 “额涅,不知您今要来,女儿没有准备,还请额涅见谅。”这样开朗的母亲养出了先前那样刻板的乌拉那拉氏,倒也是稀奇。不过周伊仍是先把样子摆上。 “这说的哪儿的话,你如今有了身子,自然该好好养着。额涅又不是外人,整那些虚的劳什子做什么,只要你好,额涅怎样都开心。”费扬古夫人拉着周伊的手,十分自然就在贵妃榻上坐下,“都说四爷是个疼人的,这不就把我请来了。想来是要给你个惊喜了。” 周伊发现为何乌拉那拉氏不跟母亲过多来往了,她要端着,费扬古夫人却如此从容自来,自然不符合她要在四爷府邸立规矩的气氛,这才被自己的亲生女儿给疏远了。 这个原身,周伊都想替她摇摇头,因小失大,买椟还珠。 周伊只是微笑。 “怎么今面如此苍白,可是头三月身子不适,你说你这样天大的好事,竟然连额涅都瞒着。你阿玛知道了还怪我对你不够关心,昨夜到今晨就没给我好脸看过。不过今见你,不知怎地,竟比从前反而更好看了些,是红蕴妆发的技术进了?” “早先说过,你相貌清秀,不比那些个别家女子差,可你偏不听,尽做那些老气打扮,就你那头油比你额涅我抹得都重,也不嫌累得慌。” 费扬古夫人一个人就是一台戏,嘴上说费扬古大人嫌弃她,实际上是告诉大家他们老夫老了还一起过夜,看得到隔夜的脸。周伊见着有趣,轻蹙的眉间都舒展了开。 “哎,快跟额涅说说,近来都用了些什么,睡得可好,衣服可有上,小孩的贴身衣物那些个的,你向来不善刺绣,让额涅来,孕期老对着针-眼不好。可听进去了?” 周伊是个合格的听客,适时点头。 石嬷嬷和玉嬷嬷从前都跟过费扬古夫人,抢着端食物盘子进来,很快和旧主谈了起来。 这家长里短的,很快让周伊放松了下来,就着热热的鲜牛吃了几口酸甜的梅子酥,在光照耀下,很快又昏昏睡,三蓝披风如清风白云裹着她,垂了一地水般的线条,福晋小脸上细的肌肤几乎跟着发光,正是一幅窗边倚榻美人酣睡图。 几位长辈放轻了声音,含笑着转移了阵地。 在屋中陷入梦中的周伊听见一声极好听的呼唤:“周伊,醒醒,醒醒。”xTjiD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