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长史,表情楚楚简直快哭了,居上道:“你放心,说好不提的,说话算话。” 长史如释重负,舒了口气道:“娘子果真守信用,臣就放心了。殿下受赵王与侍中相邀出门了,怕是要到下半晌才回来,娘子且不必等他,先回西院吧。”说着将宣纸端端放在案上,拿镇纸镇住,然后搬起公文,上外面找主簿去了。 居上站在案前没有挪步,看着那两个正字欣雀跃,十分期待他的唐突。但又有些嫌弃凌溯的婆婆妈妈,非要记十五吗?这剩下的五,也太让人煎熬了。 再来算算时间,五之后正逢陛下千秋,届时中大宴群臣,长安城也撤了宵,她还打算回辛府和阿娘阿婶她们一起过呢,时间忙紧凑,怕不出空来呀。 做人嘛,不必那么死板,干脆提前几天好了,反正也无伤大雅。 于是走到案前取笔蘸墨,大手一挥,在那两个正字之后又追加了一个——这下好了,三字已,可以为所为了。 她高兴地笑了两声,得意于自己的灵活机动。再欣赏一下自己的字迹,雄浑有力,写得很好。一切都安排完了,无可挑剔,这下可以回去等着了。 遂踱着步子,优哉游哉回到自己的院子,进门便唤药藤:“我今牙不舒服,把青盐和牙刷子准备好,防着我随时要用。” 药藤说好,一面忧心地观察她,“小娘子也闹牙疼吗?我上回那牙蛀了个大,蒋侍医给了我一丸药,切下一小块进去,就再也没疼过,也不长大了,真真好用,等会儿我再去藏药局要一丸。” 居上不能把她的小秘密告诉药藤,含含糊糊地应了,又去检查青盐,往里面加了一点香药粉。 万事俱备,她拍了拍手,坐在窗前看会儿书。婢女端着茶点往来,候月给她上了一盏蒸梨,轻快地说:“千秋节就快到了,听说那晚不闭市,小娘子,咱们上东市逛逛去吧,胡商又运了很多新奇的小玩意儿进长安,我想些东西。” 居上说好,郎子们要上花萼楼给圣上贺寿,留下一屋子女眷可以自由行动。到那穿什么衣裳她都已经想好了,就等正子了。说实话行辕虽好,她不时还会想家,想与家里人在一起喝茶,说说闲话。 靠着窗台朝外望了眼,隐约见小小的雪片子飞下来,稀稀落落地,像大一点的灰尘。再定睛瞧,灰尘逐渐多了,纷纷扬扬落进园子,落在不远处的湖面上。 有婢女高兴地嗟叹:“又下雪了!” 居上合上书,走到檐下仰起头,细细的沫子伴着风落在脸上,天寒地冻,却别有一番清冽的滋味。 礼部司郎中上次说要教授她亲蚕礼的,不知怎么拖了好久也不曾来。人闲着,百无聊赖,后来制香煎茶消磨了半,仰在榻上睡了个午觉,睡醒起来,凌溯也不曾回来。 唉,忽然受到了中娘子们的无奈,很多人就是这样等着陛下驾临,复一望眼穿。她实在无事可做,想去秋千上摇一摇,结果被药藤拦住了,大惊小怪地说:“小娘子不是牙疼吗,牙疼可能是累着了,要静养,不能顶风冒雪瞎折腾。” 她了气,“那你去问问长史,殿下怎么还不回来。” 她鼓着腮帮子,一脸不高兴的样子,药藤觉得今的小娘子有点奇怪,往太子殿下都是早出晚归的,也没见她这样惦念。 居上被她看得不好意思,嘟囔道:“看我干什么,想念心上人不行吗?” 药藤干笑着说行,“小娘子稍等片刻,婢子这就上前院问问去。”说着撑起伞,匆匆跑了出去。 转回身,正对上候月的目光,居上摸着鬓角支吾了下,“什么宴席,要吃那么久……你说太子殿下会不会喝醉?他要是喝醉了,我可以去照顾他吧?” 话说到这里,居然跃跃试,暗自忖度着,太子殿下喝醉了一定很有意思,说不定光膀子来一段剑舞……距离她第一次眼福,已经过去三个多月了。 她想得喜,候月疑惑道:“小娘子希望殿下喝醉吗?男子喝醉了可不光是睡觉,上回二郎君院里的虫娘说,二郎君喝醉了又唱又跳,拦都拦不住,还吐了她一身。”立刻把居上的那点兴致浇灭了。 不多会儿药藤回来了,抖了抖伞上的雪说:“家令已经派人去张家楼了,小娘子等着消息吧。” 有点失望,她只好回房继续读书,又看婢女蹲在熏笼前熏半天衣裳。 家令派出去的人很快回话进来,说席面早就散了,太子殿下有要务,回东了。 及到傍晚时候,才听见外面婆子传话,说殿下回行辕了。她一听便蹦起来,忙让人半掩上门,“过会儿殿下要是来,就说我睡下了,让他回去。” 药藤一头雾水,“小娘子不是等了殿下一整吗,人回来了,怎么又不见?” 其中隐情她们不懂,就得让他先回东院,看见了案上的正字,他才能领会她的意思啊。 “总之照着我说的办。”她躺上美人榻,顺便揪过被子,把自己盖了起来。 隐约听见脚步声由远及近,她已经能够分辨是不是凌溯了。他没有武将的沉重,不会顿地有声,他的脚步清越干脆,可以想象提着袍裾急走的样子。 很快到了廊下,他问:“小娘子呢,回待贤坊了?” 未婚回娘家,是他最惧怕的事,当得知小娘子只是睡了才放心。然后追问是不是有什么不舒服,药藤和候月一径摇头,他见没什么大事,便返回东院了。 居上估算着时间,换衣裳,再喝上一杯清茶。东带回来的政务要整理,一旦坐到案后,就能发现纸上变化了。 心头隆隆作跳,脑子里千般想头,耳朵却竖得笔直,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西北风呼呼刮过屋檐,檐角的铁马叮叮当当摇曳,掌灯前一刻,屋子里光线晦暗,连人都快凝固住了。 忽然城中钟鼓齐鸣,浩大的声浪一波波向远方扩散,闭市了,临睡前的长安城也昏昏然。可惜东院还没有任何反应,那傻子不会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对着多出来的正字直发呆吧! 正气恼的时候,门忽然被撞开了,他连随墙门都来不及走,直接从矮墙上跳了过来。进门后一脸不敢置信地到了她面前,把手里那张纸往前递了递,颤声问:“这脚印好大,是你的吗?” 第64章 再亲我一下。 居上的角忍不住搐了下, 所以他关心的是脚印,不是那个多出来的正字吗? 直接发火,好像有点不留情面, 摆手让一旁侍立的人退下, 她决定好好和他谈一谈。 “郎君是嫌我脚大, 特意跑来质问我吗?” 凌溯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说实话他看见这张纸上莫名多出一个字来,当时血气一下子涌上脑子,人都有些发懵了。 仔细回忆前事, 关于这张纸的内情只有长史一个人知道,他不敢相信幸福来得如此突然,要是论合理, 他更相信是长史为了促成他们,有意使的计谋。 然而再思量, 长史其人谨小慎微, 恐怕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如此就剩一种可能了,这纸被她踩了一脚, 长史顺势将他卖了, 小娘子娇羞不已但芳心暗许, 干脆在纸上一个正字, 以期好事尽快发生。 如此一想,动得热气四溢, 可他不敢直截了当和她提起这个正字, 万一不是她写的, 到时候编不出原委, 就下不来台。关于这鞋印, 当时他也犹豫, 不知道究竟是她还是长史的。可惜长史不在行辕,他犹豫了良久,觉得不能再含糊下去了,索当机立断来找她。即便不是她写的,反正箭在弦上,今不得不发。 怀揣目的,人就懂得转圜了,“倒也不是嫌你脚大,我是想,别人踩了我的纸,我会大发雷霆,但若是小娘子踩的,就另当别论了。” 这样看来他还是懂亲疏的。 居上略意,但很快也看清了现实,这人墨守成规,要是她不主动些,这正字就白写了。 于是含着一点笑,她眼波袅袅望向他,伸出一灵巧的食指一指,“那郎君说,我这字写得怎么样?” 心在腔里鼓噪,凌溯甚至听见耳中血澎湃,热浪几乎要把他淹没了。勉强按捺住动的情绪,他神情肃穆地说:“字很好,但你可知道,我写正字别有深意?” 居上喜他言语间的咄咄人,有种垂死挣扎的美。 “不就是字嘛,有什么深意……”扭捏一下,复瞥他一眼,心里叫嚣着别废话了,咱们来做点彼此都兴趣且有意义的事吧! 那在乐游原跟踪胡四娘和崔十三的时候,见他们在枫林前亲亲,当时虽然很不齿这等行径,但对这种行为本身,还是有些好奇的。人家说亲就亲,一点不犹豫,反观他们,一步一步稳扎稳打,太子殿下做这种事要看子,将来闺房互动,怕每次都需司天监占卜吉凶吧! 情之所至,情发展到哪里,不要客气就是行动啊。居上的每道视线每发丝都恨不得长出钩子来,勾住他。太子殿下好让人着急,既然两情相悦,他半点没有非分之想,也从来不曾心猿意马,会让居上自我怀疑,难道自己一点女郎的魅力都没有吗? 凌溯呢,很喜她羞怯的样子,他厌恶做作的女郎,居上钢铁中混合着绕指柔的手段,轻易就让他拜倒在了她的石榴裙下。 他茫地向前走了半步,女郎中身材高挑的姑娘,在他面前却玲珑可。他垂下眼眸凝视她,哑声道:“我写一笔,就是一的煎熬,娘子替我了个字,我就功德圆了。” 看吧,明明他很会说话,只是偶尔脑子跟不上嘴罢了。 既然功德圆,当然想干嘛就干嘛。 居上羞涩地低下头,眼神无处安放,忽然觉得这寒冬腊月的天气,好像也不怎么寒冷了。 手里的宣纸不知什么时候落在地上,他抬起手覆在她肩头,渐渐移动,珍而重之捧上她的脸颊,“娘子真好看,是长安最美的牡丹花。” 居上很欣,只要气氛烘托到位,太子殿下的情话也是张嘴就来啊!不过他的动作和画本上画的不一样,她本以为他会伸出一指抬起她的下巴,原来是想多了。 不够唯美,但胜在稳固,他眼眸深沉望进她心里,居上无处可逃,心慌意下,豪的女郎也能眯出媚眼如丝的味道。 正是这个味道,勾魂摄魄,让人不知如何是好。 是时候再进一步了,她让他不释手,明肌玉骨,足他对美所有的想象。 低下头,若即若离在她上轻触,不敢着实吻上去,光是听着彼此急促的呼,就让人腿颤身摇,如大限将至。 梭梭的触,急促呼下嗅见他间的芬芳——这人不单纯,来前还刷过牙! 唉,到底是谁说他烂泥扶不上墙的,明明他很在行。居上仰起绣面等他辣手摧花,受他刻意的矜持里,隐约显出情场老手的拨手段。 神魂颠倒,但等得有点不耐烦,她闭上的眼睛又睁开了一道,从那道里偷看他,他沉醉的样子很人。她鬼使神差,抬起手在他后脑勺上了下,这下子严丝合地贴上了,杀异常。 他大惊,居上却笑起来,咧开嘴,他一下亲在她牙上。 这种时候其实最忌打岔,他有点气恼,瓮声道:“你笑什么?不许笑!” 这么严肃的,被她一笑,全套了。 不过她那莽撞的一摁,却开启了另一道新奇的门,他扶正她的脸,等她笑完了又亲上去,狠狠地、重重地。 两相偎的时候,脑子里浮起很多前事,烽火连天里挂灯的身影、墙头上慌的眼神,还有左卫率府偷耍滑的微笑……以前从没想到,攻入长安后等待他的,不光是荣华富贵山河万里,还有一位可心的女郎。 运气真好,捡了漏,现在很庆幸起兵的时选得好,倘或再晚一些,她就要嫁作他人妇了。 亲吻,恍惚正经历一场大战,欣喜于提前完成了计划,亲前该做的事,他们已经一样不落地做完了。 但光是如此,好像又少了些什么。居上认真地品鉴,可惜看过的画本子里只注重情节,细节都一笔带过了,但她坚定地认为,一定不止这样。 正暗自琢磨时,他微微启了,居上的魂魄从这时就飘出来了。 心里有个巨大的声音说不够、不够,凌溯觉得应该还有某些窍门等待发掘。只是一晃神,惊喜地来了出门张望的兰花尖,友好地打过招呼后,他终于明白一切是怎么回事了。 浑身战栗,炽焰高涨,他听见她幽微的叹息,绵长地“嗯”了一声,然后兵荒马,续不上来气了,嘴也研磨得发烫。 由于战况实在过于惨烈,最后不得不鸣金收兵。恋恋不舍地分开,愕然发现对方的嘴果然肿了,顿时都不知所措起来。 舔舔,纹不见了,又滑溜,还带着一丝麻。两个人觉得十分尴尬,并肩在胡榻上坐下来,凌溯说对不起,“第一次孟浪了,下次会小心的。” 居上着披帛,小声说不要紧,“我就喜郎君孟浪……”说着挨过去一点,抱住他的胳膊偎在他肩头喃喃,“我魂儿都没了,这种事不会上瘾吧?” 初入门的新手,大多这样俗得可,凌溯从她的话里听出了快,立刻讨好地说:“上瘾也不怕,我一直都在。”顿了顿又道,“其实我犹豫了好久,早就想对你做这种事了,可是我不敢,怕你生气,一脚把我踹回去。” 看来赵王家宴那次,她面的一拳给他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以至于这么长时间里,他都对她的脾气存着几分忌惮。 可是怎么会呢,他毕竟是她的未婚夫,居上知道这是要相伴一生的人,能好好说话尽量不要打架,只有忍无可忍时,才可以动。 反正现在很甜,她摇摇他的手说:“郎君,你再亲我一下。” 他如约而至,在她上盖了个章。 “再来一下。”她小声说。 这女郎怎么会如此可!凌溯那颗纵马横刀的心,立刻化成了一腔水,转过身紧紧拥住她,一下过后再亲一下,直到亲得她喊停了,才含笑放开了她。 “唉!”居上餍足地叹息,“以后你没事要经常亲我,知道吗?” 他说知道,用力握紧她的手,“但你不能嫌我烦,烦了也不能打我,行吗?” 居上“噫”了声,“那次的事你耿耿于怀到今吗?我也没打中你啊,被你躲开了……”说完又想起一件要紧事来,正问,“郎君,你将来会用这嘴亲别人吗?” 开始产生占有,赤的占有,铺天盖地。 凌溯说不会,“我这辈子不亲别人,只亲你。” 她这才放心,虽然郎子的话很多时候不可信,但这一刻能哄她高兴就行。Xtjid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