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久了,原来都这么久了。 昭蘅握住莲舟的手坐起来:“去把小四郎叫回来。” 莲舟擦了擦发红的眼睛起身往外走。 安胥之已经三天没有合眼,他知道,若是找不到李文简,昭蘅的病难除。他守在东没有,不能代替她痛苦半分。 若非昭蘅传他回去,他或许还要继续找下去。 “你也是身凡胎,这样找下去成什么样子?”昭蘅看着莲舟将吃光的粥碗端出去,视线回落到安胥之身上。她才刚醒来,身体还很虚弱,嗓子都是哑的。她嗓子疼得很厉害,咽都困难,可就在刚才,她自己吃了一大碗粥:“若是你再累坏了,怎么办?” “我不累。”安胥之的手紧握成拳。 昭蘅扯了扯,扯出一抹很牵强的笑意:“ 别院已经掘地三尺找了那么多遍,梁星延的尸首都找到了,殿下还不见踪影,他人多半不在废墟里。” 安胥之怔然抬头。 “那天我去别院看过,那里暗河四通八达,我猜他大概被水带入了合江中。”她的脸很苍白,薄薄的眼皮因为卧几有些红肿,但她忍着没掉一滴眼泪,只用力将泪意入眼眶中。 “我现在就去沿着合江两岸找!”安胥之噌一下站了起来。 “小四郎。”昭蘅唤住他:“不能再这么大张旗鼓地找了。” 安胥之不太明白:“什么意思?” “东篱刚经历了三场大战,朝中局势本就不稳,殿下遇袭下落不明的消息会让朝臣大、民心大。”昭蘅垂下眼睑:“他应该被找到了。” “今天夜里,无论有没有找到人,你都得让羽林卫将‘殿下’抬回东。”昭蘅了鼻子:“如果没有找到,你就另外寻个由头,沿着河岸寻找他的下落。” 安胥之吃了一惊,一双眼睛瞪大了些:“你是想找人假冒殿下?” “王照还活着,他一定会趁机制造混,如果天下人知道他下落不明,好不容易挽回的民心又要散了,好不容易安定的局势又要了。”昭蘅垂下眼睫,目光落在他送给自己的藤镯上,刀丝似乎从接口迸出,扎入她的心口。血模糊的疼痛,让她的思绪越发情绪,整个人冷静无比:“我不能让他的一片丹心付诸水,我必须要守好他珍而重之的天下。” “可是没那么简单。”安胥之说:“他久不面,朝臣照样会起疑心。” “他人没事,只是脸被石炸伤,需要休养一段时。”昭蘅眨了下眼睛,看着他认真地说:“我会写他的字,到时候把东官召来,他们照样议事,我可以代他批折子。” 安胥之震颤不已,不可思议地看着她,被她这个胆大的计划惊骇到了。 “传旨去北府,让二皇子速速回京。”昭蘅脸平静,语气也淡淡:“只要坚持到他回来,一切就会好起来。” 安胥之深一口气。 他不得不承认,这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他看着昭蘅平静的面庞,心上渐渐也沉静下来。 “好,我立马去办。”安胥之下定决心,提剑转身就要走。 “你先回去歇息。”昭蘅抬起眼眸望着他,柔和平静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洗个澡,睡个好觉,好好吃饭,养好神。” “我吃不下。”安胥之只觉得心口漫上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中茫着漾如波涛的愤慨,上苍为何要这样对待阿蘅,让她一次又一次遭受锥心之痛? 他低头看着她,终究还是没能告诉她,这种情况下,能找回人的可能微乎其微。 昭蘅闻言微微皱起了眉,说:“吃不下也要吃,睡不着也要睡。我嗓子疼得呼都困难,可我刚才硬着自己吃了一碗粥。小四郎,我长大这么大,早就知道人生无常,若是每一次都不吃不喝不睡,我本活不到今天。” 她慢慢抬起眼,透过窗棂的隙仰望着天幕上的飞鸟,眼眶发热:“你我还有那么多事情要做,不养好身体怎么行?我现在能仰仗信任的人只有你。你若垮我,我也不知要怎么办了。” 昭蘅看了一眼莲舟,莲舟当即会意,从书案上捧来一个小匣子,在安胥之面前打开。 匣子里写着一封密信。 “在召你来的时候,我就写了这封信,让二皇子速速回京。如今陛下身体已近油尽灯枯,殿下若是有个好歹……”言及此处,昭蘅微微顿了顿,下喉间的哽咽,才继续说:“有二殿下坐镇京中,王照之就算有心想做什么,也得掂量掂量……” 莲舟、林嬷嬷等人站在一旁,忍不住用袖子擦泪。 代完这些话,昭蘅仿佛疲力竭,她也不容安胥之再说什么,拉起被子盖在身上,闭起眼平静道:“我想歇息了,你去吧。” 安胥之拿起那封信,强忍鼻尖眼中的酸涩,转过身,大步走向铺光铺陈的庭院。 听到他的脚步声响起,昭蘅抬眼,忍了好久的眼泪如簇跌出。她侧过身,伸出雪白纤细的手指抚着属于李文简的枕头。 枕头上、被子里,是他的气息。 她裹紧被子,埋入枕间,大口大口地呼,如同还在他怀中。 从李文简失踪到现在,她甚至来不及为他哭一场。 他教她要冷静,遇到事情不要慌张,一件一件慢慢做,总能全部解决的。 所以她用他教自己的办法,忍着心痛,解决眼前的麻烦。 等到事情都安排妥当了,才敢任由自己脆弱些。 她为了留在他身边,做与他相匹配之人,所以着自己坚强、懂事,努力地追上他的步伐。 她为什么不能任一点,为什么要任由他撇下自己? 她就应该不依不饶,又哭又闹着他陪自己去寺中礼佛,不许他离开自己半步,不许他言而无信。 昭蘅的手指不断收紧,将他的枕头抱进怀中。 巨大的悲伤如同山崩海啸,向她倾倒而来,让她几乎有一种濒死的窒息。 她脸都是泪水,纤长的睫沾水珠,苍白的脸颊粘着碎发,面惨白至极,蜷缩在被窝里,终于呜咽出声。 作者有话说: 第95章 太子找到的消息, 让覆盖在朝廷上方的云短暂地散去。 东属官称李文简在合江别院坍塌时炸伤了脸,命无虞,但面上的伤需要些时慢慢将养, 暂时不面见朝臣。 众人虽说免不了疑惑,但是每送进东的折子都是他御笔亲批改发回的, 饶是他们怎么看,那笔迹跟李文简的字迹都是如出一辙的。 他们渐渐地,就放下了戒心,只当他真的只是病了。 安静了好几。 直到这不知是谁传出风声,说合江畔有羽林卫仍在暗中寻人。风声越传越烈, 有的说太子本没有找到, 东每的朱批都是东属官照着太子的字迹写的。 各方势力闻风而动,有些惶恐不安,有的等着看笑话,有的唯恐天下太平,纷纷寻着各种借口前来求见。却被昭蘅下令,全都挡在了殿外。 一两还成, 过了十来天, 东属官挟储君而令天下的消息疯传,以柳毅为首的太子一遭到百官的口诛笔伐。柳毅与他们在朝堂上破口大骂, 气得刚出朝堂人就晕了过去。 柳毅卧病在, 更是让众人笃定他心虚,太子殿下现在本没在东。 江鹤等人乃是前朝旧臣,本就是墙上芦苇般的人物,在朝堂多年早就学得一手见风使舵的好本领。前些子王照与他密谈, 要他从朝中做内应, 跟他里应外合, 扶持前朝小殿下登基。 人心自有一把尺,彼时李文简健在,东篱基不动如山,他自然没有蠢到背叛李氏。可如今李文简被炸死的传闻甚嚣尘上,他不得不重新权衡利弊。 权衡利弊之前,先得清楚太子殿下究竟是否回来了,于是他在朝臣中煽风点火,让他们打着探望的名义蜂拥至东。 可东里被羽林卫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跟个密不透风的铁桶似的,连只蚊子大概都没办法从那里全须全尾地出来。 如此一来,围在东前的人越发地多,他们气焰嚣张地要求面见李文简,言辞极为犀利。 谏宁带着郑太医多次到前讲李文简面上伤得厉害,暂且不能面见众人。 他们却不依不饶,更是反问谏宁,如今帝后远在庆州,他们将殿下藏在东秘不见人,是不是有了反心? 谏宁是武将,本就不善言辞,被气得捂着心口半天说不出来话。 风声飒飒,雨如织,噼里啪啦地打在窗棂上。 屋中空空,昭蘅坐直身子,停笔活动手腕,听到外面的叫嚣声,浑身抖如筛糠。她回头望了一眼李文简的书案,那里空空,案前的烛台上剩了一半未燃尽的烛火。 昭蘅到自己被遥远的喧嚣声,拖入了不能呼的窒息中。 “主子,不好了,谏宁将军拔刀了。”莲舟跌跌撞撞从外面跑进来,朱门半开,冷风嘶地入内,将案边残烛吹得摇晃灭。 昭蘅静了片刻,双手扶着案沿站了起来:“我出去看看。” 谏宁在外面跟中书令王璧为首的人起了争执,王璧自恃权重,对谏宁推推搡搡。眼看着越来越往东里走,守门的羽林卫大声呵斥,驱他出门。 王璧颜面受损,推推搡搡,连拉带扯跟他们扭打在了一起。 正打得热火朝天,一道袅袅婷婷的人影撑着伞从雨中走来,跨出东大门,走到众人之前。 她身姿窈窕,双肩轻沉,乌发如云,虽身怀六甲腆着孕肚,却仍难掩她的摄人光,肌肤亦有明珠莹润光华。 众人都认识昭蘅,一个浣衣婢女,也不知使了什么术法,将太子得神魂颠倒,如今怀着太子殿下唯一的血脉。 不过女终究是女,就算一飞冲天成了天子的枕边人,也改变不料低卑微的出身。 昭蘅双目沉沉,下眸子里的云波暗涌,看着闹剧般的众人,藏在披风之下的双手止不住颤抖。 此情此景荒诞至极,这些人平里簪缨带帽,威风神气,此时却跟闹市里的蛮夫别无二致。 她终于开口,吩咐道:“住手。” 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在场的人听清。可没有人理会她,仍旧扭打在一起。 牧归见此情形,忧愤加,猛地拔刀,大刀与刀鞘相撞,发出令人心惊的响声:“你们聋了不成?” 此言一出,有站在后面看热闹的人冷笑道:“帝后在庆州,太子殿下没有发话,我们不知道还要听谁的话。” 牧归蓦然瞪大眼,脸不可置信:“放肆!” 昭蘅抬手,制止他继续说下去,她角挤出一抹没有温度的笑意:“太子殿下有令,传中书令大人觐见。” 扭打的人群停了下来,王璧跟谏宁终于拆分开来,王璧将谏宁一把搡开,不屑地冷哼了声,抬手整理了下被扯的头发,抬步便要往内走。 昭蘅吩咐:“谏宁,关门。” 王璧愕然回首:“良媛这是什么意思?” 昭蘅对着他莞尔一笑:“殿下还有吩咐,他如今天颜受损,不便见人,难为王大人一片赤诚之心,要入探望,既是如此,便留在东陪他下棋聊天解闷,消磨时光。” “你敢威胁我?”王璧口微微起伏,手指向昭蘅。 下一刻,铮然一声,冷冷刀光掠过,身后羽林郎的刀就握在了昭蘅手里。刀尖径直指向王璧,离他的脖颈只有寸余。 冷肃的刀光后,昭蘅双目熠熠,声音冷冽:“我乃太子良媛,皇嗣之母,今为太子犬马,替他传话,你却说我威胁你,莫不是想置我于炭火之上,背负莫须有的骂名。” 以往每次相见,她总是温柔地坐在太子身边,从来都表现得温柔如水。以至于众人都以为她便是这样温的子,从不料她竟有如此虎牙。 昭蘅提刀贴着王璧的脖颈,用力往下,刀锋入血之中,他保养得宜的肌肤立刻出现一道鲜红血线,淋漓的鲜血顺着放血的凹槽往下淌。 “王大人若是觉得这一刀挨得冤,大可向殿下告我的状。”昭蘅檀口轻启,冷冷说道,扭过身指向雨幕对面灯火葳蕤的殿:“他就在里面等你。” 她的眼中有人的锋芒,单手提着沉重的长刀却稳得出奇,那刀若是再沉下半分,便能轻而易举地割开他的咽喉。xTjId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