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袍人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果然还是太年轻。魏瑄毕竟不是谢映之,也不是无懈可击的。 他现在需要做的就是循循深入,把今晚的成果再巩固一下。 “你若追求他,与他一世好,不仅你自己心魔尽除,也可以治愈他的噬心咒。岂不两全其美?” “而且当今世虎环伺,你习得高阶秘术,也能辅助他,保全他,又岂非一举三得之妙?” “萧将军和北达大战将起,难道你要躲在掖庭狱里,隔岸观火?” “天下大势如滔滔洪,若不勇进,就会被洪席卷,没。” “殿下,为他,为己,为天下,都不要再逃避了。” 他眼看着魏瑄的目光变幻不定,心知他今晚提出的:雄心、情、自由、总有一个能打动魏瑄。 黑袍人知道火候差不多了,再说下去,无异于画蛇足。魏瑄是个聪明人,点到为止就可以了。 …… 月西斜,河水沉沉如墨,黑袍人走后,魏瑄独自坐在河畔,波光月影倒映在墨澈的深瞳里,在暗处幽幽地闪光。 *** 五天后,大军抵达临郡。 连奔波,风吹晒,萧暥酸背痛。魏西陵见他骑在马上蔫头耷脑的,遂下令大军缓行。 临郡并不大,但却是大梁南面的门户,往来商贾云集,人口也不少。 两年前,魏瑄就是在这里追捕在逃的东方冉,如今他自己却成了囚徒。 只不过碍于他皇子的身份,魏瑄没有坐囚车,而是马车。卫宛安排了一个叫砚秋的玄门弟子看管他。 车声辚辚中,魏瑄还在琢磨着那晚黑袍人的话。 黑袍人说提升秘术修为后,好合就能解萧暥的噬心咒,应该不会有假。因为这可以查证,以黑袍人的缜密,不会在这种事上撒谎。 那么黑袍人为什么要跟自己说这些?他有何目的? 如果说黑袍人亲入军营,是为解他的心魔,为治好萧暥的噬心咒,并且提出了一个两全其美、一举三得之法,那简直就是个善人了。魏瑄觉得荒唐。 黑袍人越是看似处处都为他着想,就越让魏瑄觉得他所谋甚大。 黑袍人告诉他这些,动机绝不单纯,背后必然有一个很大的谋。但他还不知道确切是什么…… 他正凝眉细想着,这时外面传来一片喧声。 他掀起车帘举目看去,只见城门口人头涌动,百姓们见大军进城,纷纷拿着水甘果食物前来劳军。 一进城,魏西陵发现某老弱病残不酸了背不痛了,背还得特别直。 沿街两边都是夹道接大军凯旋的百姓,以及闻讯赶来一睹战神风仪的外乡士子妇孺老叟,一时间人涌动。 萧暥猜测,这就是谢映之想要的效果。对方散布言,让百姓外逃。他们也可以放出风声,引得沿途百姓围观,这一路走来,自然就安定了民心。 这一次,萧暥终于有机会和魏西陵并驾齐驱,体验了一把风得意马蹄疾,楼红袖招的觉。 他冲着沿街两侧楼上的姑娘们招手致意,一双眼睛左顾右盼,隽妙神飞,忙的不亦乐乎。 对比之下,魏西陵神容冷峻,面若冰霜,目不斜视。 空中飘着花瓣和甘果的清香。 片片飞花随风落在他如雪的战袍上。银甲寒烈,落不尽繁花似雨,隔不断风十里的柔情。 看得萧暥晃了下眼,不留心落下半个马身。 魏西陵放缓缰绳,回头看向他。 萧暥赶紧朝他扬了扬手中的香囊,嬉皮笑脸道:“西陵,我就是那么受姑娘,你不要嫉妒。” 午后光灿然,照着那一双眸子光潋滟,乌黑的发丝间缀着几点粉的桃花,仿佛又见当年永安城里最耀眼的少年。 魏西陵似被那明亮的笑容灼到了,他目光沉敛,转头轻夹马腹,战马纵跃了出去。 “喂,等等我!”萧暥扬鞭直追,对刘武道,“你主公这就是嫉妒,我跟你说!” …… 出城好几里,萧暥跨在马背上,手指上还转着那枚香囊,生怕人不知道有姑娘送他似得。 云越拍马跟上:“主公,你刚才跟魏将军走得那么近,你确定那姑娘不是打算把香囊抛给魏将军,结果砸偏了,才落到你手里?” 萧暥忽然觉得手中的香囊不香了。 这小子怎么说话的?! 结果云越还没说完,“主公,这香囊还是我替你保管罢?” “如果那姑娘回头发现扔错人了,追上找你要回来,这多不好意思啊。” 周围的军士纷纷转头闷笑。 萧暥头大:“好好,云越,既然如此,你给我去断后!” “主公,并无敌军追击啊?” 断什么后? 萧暥恨不得照他股上踹一脚。 “还不明白吗?”刘武撞了云越一下,“萧将军的意思是,如果有什么仰慕者追上来,让你去挡下。” 云越猛地反应过来,二话不说,策马扬鞭一溜烟没影了。 这一闹腾,到达大梁城郊的时候,已经是薄暮时分了。 *** 远处,大梁城巍峨的城廓隐隐可见,远山浮云间,斜冉冉,倒显得几分寂寥。 百里长亭外,野烟漫漫,谢映之亲自为他们接风,他站在漫天晚霞中,衣衫淡飞,一线余晖载于袖间。 萧暥遥看得一怔,等等,他今天是什么画风? 以往谢映之不是白衣胜雪,孤高俊逸,便是一袭青衫烟雨,清雅出尘。今天却是罕见的一身霞烟染般的绯衣袍。 他长身伫立于草离离、碧柳悠悠间,如风入怀,似云霞万里。 除了好看,萧暥贫瘠的词汇又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了。莫名让他联想到如佩霞帔。 等等,几天前谢映之还问他娶不娶……所以这到底是接风还是接亲? 打住! 他脑中杂七杂八的念头还未转过,就到背后一道目光如同有实质般了过来。 萧暥赶紧往魏西陵身边挪了挪,都是兄弟,分担一点啊。 卫宛见他如此,眉心的褶皱更深了,他转头看向谢映之。 谢映之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然后他举盏上前,洒然道:“魏将军,主公,师兄,几位此番辛苦,清茶代酒,以洗征程。” 萧暥正口渴,一口饮尽,“晚上还有事?” 谢映之道:“陛下有旨,晋王一回大梁即刻前往建章。” 萧暥心中顿时一紧。 这么晚了,桓帝还要召见魏瑄?这准没好事! “我想有劳魏将军和师兄一同进。” 萧暥明白,让魏西陵和卫宛一同进,明显是为了保护魏瑄。皇叔和玄门的面子,桓帝还是要看的。 “至于主公。”他回头,“我还有件事要禀报,我们回府叙谈。” 因为军队不能进城,所以谢映之安排刘武率军前往大梁城西北的兰溪驻扎。 三言两语间,他已经把几人的任务都安排好了。萧暥望向初升的晓月,今夜又会是一个长夜。 回府的路上,萧暥缓缓琢磨过来一件事。 刚才谢映之让魏西陵护魏瑄进,也许不仅仅是保护魏瑄。 皇靠近大梁北门,他的将军府靠近东门,很自然地,这样安排,他和魏西陵就要分开进城。 果然,还是为了避嫌吗? *** 回府时已经是华灯初上时分。 一进书房,谢映之就将一封文书递给萧暥:“主公过目。” 萧暥接过来,蓦然怔了怔,这不就前几天他发到大梁的襄州之战的战报吗?这有什么好看的。难道有错别字? 一看之下,他的脸当即就变了。这不是他批准的那份! 这份书辞藻犀利,字字如刀,刀刀见血,简直是要将晋王置于死地啊! “云越!”他当即道。 他的所有文书都是云越执笔。 他知道云越和魏瑄素来不睦。 但无论是宛陵云氏的百年家风,还是他跟随自己数年戎马,军旅风霜一身铁骨,云越也不会使这样的招去加害魏瑄啊。 他要亲口问清楚。 片刻后,云越进入书房,一看到搁在案头的文书,脸刹地白了。 萧暥见他这个反应,心顿时沉了下去。 他深一口气,寒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云越没有辩解,他当即单膝下跪,甲胄和冷硬的地面磕出清冷的声响。 他全部都承认。 包括替换文书,骗取萧暥的签字和盖章,除了这是魏瑄让他这么做的。 “任凭主公惩处!”云越薄紧绷,低下了头。XtjID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