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不管他怎么钱,坑蒙拐骗抢,他不是本事很大吗?”桓帝一只手神经质地敲着御案,“就算他去卖身,也给朕把钱补回来!” 曾贤脑门上直冒冷汗,赔笑道:“那也得有人敢买。” “以前不是有个什么北狄单于想要他吗?让他滚,滚到北狄去!” 曾贤小声地提醒:“陛下,阿迦罗他已经死了。” 桓帝翻了个白眼,真触霉头。 这时,大殿外王戎求见。 桓帝不耐烦道:“让他进来。” 王戎一进殿,就见几个小太监正在地捡拾奏折笔砚,皱眉道:“陛下是天子,天子富有四海,何必为一点财货之利动龙颜之怒。” 桓帝顿时坐不住了,拍案道:“朕富有四海?朕的四海早被那些个臣贼子瓜分了!” 他好不容易憋了篇长文申斥北达,换点润笔费。虽然文章也不是他写的,是颜翊执笔的,他就借出了个署名权。 但他皇帝的名义能说借就借的吗?怎么样借出去了都要听个响啊?老百姓放都能砸个坑,他这皇帝的名义连个都不如吗? 他越想越气恼,对着王戎发了一通牢。 王戎今天是有事禀奏,不然早就甩手走了,他耐心地等桓帝说完,才道:“有道是翁失马,焉知非福,眼下正是我们的机会。” “机会?”桓帝这两年听多了王戎这番说辞,机会天飞,就是一个都抓不住! “大舅整天说机会,但每次机会来了,都被二舅放了风筝。”桓帝刚才骂得有点倦了,靠在龙椅里眯起眼睛,意兴阑珊道,“朕还听说,二舅和萧暥这阵子打得火热啊。花朝节花饮酒……” 王戎见他又跑偏,赶紧截住话头道:“陛下,此番北皓在平壶谷遇袭,北达岂肯善罢甘休,必然会发难萧暥。” 桓帝却一点都没有兴奋的神,百无聊赖地剥着指甲,“北皓不早就是个废人了?当年秋狩,那蠢货被萧暥割了头发,沦为诸侯笑柄,北达这几年本不想看到他,把他扔到燕北去,北达身边整天围着一群谋士小妾,撺掇着他改立世子,这会儿北皓失踪了,他还不偷着乐呢。” 王戎也知道北皓不受待见,他道:“话虽如此说,但北皓毕竟是北达的儿子,北达极好颜面,北皓这才刚出幽州就被劫了,让他的脸面往哪里搁,而且,前番萧暥假陛下之诏书训斥了他,让他在天下诸侯面前颜面丢尽,这会儿他能不想报复吗?这件事北达一定会发难萧暥。” 桓帝终于提起了一点神:“那我们能做什么?” *** 将军府 萧暥这回也纳闷了,北皓这厮去哪里了?总不能带着两千人马消失了吧? 他只有两千人,攻城略地是不要想了,这点兵力最多只能打下一个小县城。而且周围诸侯林立,没有他老爹北达罩着,他一个二世祖能做什么? 斥候密探虽然派出去了,但是九州诸侯割据,到处哄哄的,这么一支两千人的兵马实在不起眼,要找到他们的行踪简直如同大海捞针。而且他们失踪的那个地点还非常的不妙。 平壶谷是雍州、凉州、幽州三州的叉点,往西可入凉州,西南可达蜀中,南下则可去襄州、渑州、豫州、甚至江州,所以就更难以预料他的行踪了。 谢映之指出道:“这两消息该到燕州靖北府了,我们要早做准备。” 萧暥明白,北皓失踪,北达必然大怒,甚至会怀疑是他萧暥袭击了北皓的车队,搞不好要兵戎相见。 如果一开战,那么他目前囤粮备战搞建设的稳定环境就没有了,现在他还没有准备好,还没有到能和北达开战的时候。 谢映之道:“当务之急,是先要稳住北达。” 但怎么稳住呢? 萧暥想了想,在现代社会,这种情况就先要查明事故原因,黑锅他是绝对不背的。他不是原主,不当背锅侠。 他道:“立即以天子名义派遣官吏前往平壶谷调查事发地点,出一份官方的事故报告,给天下一个代。” 谢映之颔首:“同时还要遣使前往燕州,传达天子的问,表明朝廷的态度,稳住北达。” 萧暥立马明白了,这是用外手段。 北达重颜面,这件事还是要朝廷出面摆平。 但毕竟北达丢的是儿子,朝廷的名义此番管不管用不好说。 使者此去是深入虎,极为危险,若非能言善辩,智勇双全恐怕都很难全身而退,想到这里,他心中咯噔了一下。 “莫非先生已有人选?” 谢映之静静道:“非江寄云莫属。” 萧暥心道,确实江浔口才出众,又担任京兆尹,研判查案也是一把好手,且有勇有谋做事果决,可堪大任。 谢映之道:“不过此事一出,明朝会,盛京系众人必群起发难。” 前番组建中书台,一再打盛京系,他们怀恨已久,必然借此机会反扑。明朝会又是一场舌剑。 谢映之长眉凝起,“寄云不在,颜翊、宋敞等终非舌辩之士。” 萧暥最应付不来这种,恐怕他连正坐两个时辰,都酸背痛扛不下来。 他思定道,“明晨朝会,还是我替主公去罢。” *** 入夜,枕霞湖畔寒雨潇潇,草堂前花叶落了一地。 “今夜没有月光可看了,陪我下局棋吧。”黑袍人说罢提着一盏风灯向外走去。 魏瑄习惯了此人每次来都会有新的名堂。 拼骨牌、晒书、种花,好像真的是在此间隐居,与世无争一般。 他还让魏瑄替他钓鱼、喂猫,因为他不想让动物的气味沾身,魏瑄不明白了,既然如此讨厌动物养什么? 林间有一个石台,苔痕遍布,黑袍人将风灯置于石台上,照出隐约的棋盘纹路来。 石台边有两块形状不一的石头,应该是从别的地方挪过来的,年深久,仿佛是生了般像从地底长出来的。 黑袍人洒然坐下,如主人般优雅地做了个请的姿势。 随即漫天的风雨声忽然就静了下来。 魏瑄诧然抬头,就见半空仿佛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屏障,把风雨都隔绝在外。 连天雨幕形成了一道水帘在他们四周潺潺淌。 “这是秘术的屏壁,可以专心下棋。”黑袍人解释道。 魏瑄在他对面坐下,执黑先行。 林间风潇雨骤,树影狂摇曳,屏壁内却万籁俱寂,风雨声歇,只剩下棋盘上的杀伐征战。 “西北势强力厚,你竟想强攻?”黑袍人出玩味的笑意。 “我有利剑,驱逐虎,直击龙庭。”魏瑄道。 “可惜,西北冰雪未融,江南风已渡。” “千寻铁索拦江,断你出路。” “鹰击长空,你拦不住。” “果然。”魏瑄轻轻点落棋子。 “什么?”黑袍人疑道。 “你的棋路,我已略有所知了。”魏瑄若有所思, “下棋如用兵,而你用兵,势如水,从不恋战,更不会困于一隅与对手斗。所以,凉州失手后,你便转入江南,如今江南的局势也开始胶着,你下一个目标是东北,北皓在平壶谷失踪,和你有关。” “原来如此。”黑袍人收起了漫不经心的容,罕见地严肃起来。 黑棋先行,魏瑄从落下第一颗子的时候,就已经在模拟九州战局了。 再一看,棋盘上意图分明,昭然若揭。 西北曹已定,赫连因北遁,所以西北冰雪未融,江南魏西陵经营已久,不可攻破,只能风暗渡,然而葭风郡又有玄门掣肘,处处制约,如同千寻铁索团团围困,所以,他必然要破局而出。 这时,雨中一只渡鸦掠过长空,向草堂无声地飞去。 风灯的幽光下,黑袍人容暗昧不清,下颌和角勾出锋利的线条。 “你总能出人意料,这也是我欣赏你之处。” 他嘴角勾起一缕暗昧不明的笑意,“没错,我指点了北皓,但是,萧暥还要谢我。” 不出所料,他见魏瑄眉宇疑惑地一蹙,果然还是太年轻。 他坦言道:“北皓本想利用南下进贡的机会,出其不意袭击大梁,被我阻止了。避免了大梁百姓一场无妄之灾,你说,萧暥不该谢我么?” 魏瑄道,“北皓以两千人进攻大梁本就是以卵击石。” 但话虽如此说,以北皓的脑子却想不到这一招。 他问,“你在替北皓谋事?” “什么?”黑袍人讶异道,有点被冒犯了。 “我怎么可能为他人谋事?更逞论北皓豚犬之。” 这个问题显然让他有点郁闷,他道,“是东方冉,他投效北达不成,转而投靠北皓。” 魏瑄心中一沉,这两人居然在一起狈为了? 黑袍人道:“东方冉还冒充我的属下给我写信,我就顺手推舟给了他一个建议,让他别去大梁,天下那么大,要建立功业,何必非大梁不可呢?” 魏瑄立即问:“他去哪里了?” “他去了……”黑袍人说到这里,声音悄然低,“殿下,原来你还带了人来?” 魏瑄心中陡然一惊,什么人? 秘术屏壁忽然被撤去,四周的雨声泼天盖地而来。 魏瑄的官本来就是极为灵的,他立即听到了林间纷沓的脚步声和衣袍穿过枝叶间沙沙声。 他心中猛地一沉,不妙! 玄门的冷焰在林间升起,顿时四周亮如白昼。 焰光照出了卫宛愠怒的容颜,雨水从他的额头不断淌下,在雨中浇筑成一座怒目的石像。 “逆徒!”卫宛斥道,“果然是魔外道!” “夫子,你听我说。”魏瑄急道 他话音未落,纯黑的丝袍如夜水拂过眼前,俯身挡在了他的视线,低柔的语调如雨中轻软的落花,“别怕,有我在。” 卫宛怒不可遏,“果然是狈为!”xTjid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