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怀疑谁?” “嫌疑最重的是三人,孙适带他们进林,潘慎滑落山谷,还有你,是你让盛忠去照雪岩。” 墨辞抗议:“喂,你还怀疑我!” 魏瑄不为所动,潘慎一个两年级的初蒙弟子,孙适一个学了十八年的涤尘,他们都能力有限。而墨辞就不同了,两年升三级,二十多岁已经是守境以上,在玄门的地位也很特殊。他还有野心。 魏瑄道:“能放出雷戟兽而不被其所伤,不是一般初蒙涤尘级别的弟子能办到的。” 至于目的,似乎是要借引众人进入石室,引起混,设法破壁,引出石壁后的黑气。 一旦黑气蔓延,无法控制…… 魏瑄接着刚才的话:“是谁让蚀九和雷戟□□战,最终破壁的?” 墨辞愕然,“你以为我故意让小九和雷戟兽大战,好把石壁后那些妖魔鬼怪放出来?我还不就是为了救你们!” 紧接着他恍然道:“所以你出去之后又折回来,敢情不是来帮我的,是来看看我在搞什么鬼?” “你小小年纪,怎么把人想这么暗?” 魏瑄无声看了他一眼:“墨辞是个假名吧?” 墨辞睁大眼睛:“你还真怀疑我?我们也算出生入死了吧?你有没有良心?” 魏瑄不为所动:“所以是假名?” 墨辞眼珠一转,似没有办法道:“好吧,不瞒你说,我其实姓楚。” 魏瑄忽然到不妙。 “所以我才不好说你。”墨辞颇伤脑筋道:“殿下,你给自己取名季思楚,你没事老思我做什么?” 魏瑄急声道:“我没有!” 墨辞见刚才还沉凝冷定,独断果敢的晋王殿下,这会儿也会心急气恼,脸红无措,愈发逗他道:“你不是思我,那你思的谁?” 魏瑄薄抿成一线,“这与师兄无关。” 墨辞借着月端详着他,出饶有兴趣的神:“我推算不错的话,还是个男子吧?所以你难以言说?” 魏瑄转身要走。 “等等,我看过了,你和他今生有缘。” 月光下,那背影微微一震。 “胡说。”闷闷的声音传来。 他心魔难除,早就决定离开萧暥,自愿今生都被闭在玄门。 但墨辞的那句话,就像在贫瘠的荒野上,开出了一朵柔暖的花。 魏瑄转过身,松间的月光落于他眉梢眼底,晦明难辨的神隐在那乌沉的眼瞳里深不可知。 他说出的话理智而清醒:“墨师兄不要再白费心思了,我就是个普通人,只想终老林泉,没什么志向。” 墨辞自顾自道:“我望气观运很准的。他会陪伴你一生。当然了,怎么陪不好说,一生也可长可短,也可能是他活不了多久。” “住口。”魏瑄心惊,一想到墨辞那张倒霉的乌鸦嘴, “师兄,卫夫子不会把你踹下去,我就不一定了。” 说完一改往优雅,抬腿跨上桥栏,紧接着,远处忽然腾起了一道亮光。 他举目望去,是映红了天空的火光!漓雨水榭的方向。 魏瑄倒了一口冷气,此时齐意初和诸女弟子都在竹舍治疗伤员。 千叶冰蓝就在漓雨水榭! 魏瑄扔下墨辞,飞奔而去。 第359章 伐谋 大火燎天,整个漓雨水榭都在燃烧,映红了湖面。 魏瑄毫不犹豫纵身冲进了火海。 此刻,往种了奇花异草如同桃源仙谷的水榭,已是一片燃烧的赤狱。名贵的娇花草木在熊熊烈火中迅速萎蔫,化为灰烬。 魏瑄发疯似的直奔到往常坐的半月形窗台前,但是已经晚了,那风中轻的浅紫碧绿的藤萝花瀑,已成了一道火帘。 窗前的沉香木盆烧变了形,他捧在心口,那株如碧玉妆成的千叶冰蓝已经焚尽,连点灰烬都没留下。 他茫然立在火海中,热风扑面,火舌燎身,整个人却如坠冰渊。 他没有保住母亲留给他的骨笛,也没有保住千叶冰蓝。 他狠狠地入一口夹带着浓焰的烟气,灼烧肺腑般的窒息。 这时,浓烟中传来了一阵低窃窃的笑声。 魏瑄猛然回头,就见一条人影不紧不慢地走了出来。 “是你放的火。”魏瑄一字一句道。 孙适以往给魏瑄的印象是个穷酸的文士,面条似的身材和一张苦瓜脸。 但此时火光将孙适的脸映得红光面,一双小眼睛因亢奋而光熠熠。他披头散发,衣袍上还是先前在山间滚打时沾上的草屑泥污。 “想不到吧?是我。”他背着手踱步而来,沾沾自喜道,“是我一个微不足道的人,让玄门受此重创!” 他说着张开双臂,在大火中挥舞:“你看,这里都是玄门这几年积累的家底,这些奇花异木价值连城,还有这些,这些稀有的草药丹丸,全都付之一炬了,哈哈哈哈!” 魏瑄的声音如冰寒乍裂:“你为何这么做?” “为什么?因为我恨!这么多年来,我心意难平!”孙适嘴角搐不止,“我在玄门苦熬了十八年,还是个涤尘!” 他夸张地甩动衣袖,“但你看看这些,看看这些灵木仙草,既然有捷径可走,苦修还有什么意义?” 魏瑄道:“所以你要把漓雨水榭烧了?” “当然不止这些!如今,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我修炼了十几年,还是个涤尘,为什么有些人一进玄门,就是师宗座前的弟子,未来的玄首!”他动起来,在原地焦躁地踱步,说的话炙热而无条理。 “这些年玄门招的都是些什么人?连傅昆那样的蠢材都招进来,我就知道,玄门和世俗一样,他们看重的本不是骨天分,也不是刻苦修行。而是财力,背景,资源,只有那些诸侯世家子弟的加入,才能给玄门带来财富和支持!” “有了雄厚的财力,玄门就可以网罗天下奇珍异材,炼制灵丹妙药,通过服用灵药,本不需要苦修,就能登仙凌云。” 魏瑄道:“你错了,我跟齐先生研习药经,漓雨水榭的药材灵株一半都是治病救人的,即便是炼制了一些你所说的增补丹药,但对修行助益有限,至多只能达到推动和促进,你所说的登仙凌云,更是痴心妄想。而且,对于骨欠缺,心浮气躁,念难平之人,即使每天将丹药当黍米吃,也升不了级。” “你还是个初蒙,你懂什么!”孙适像是被冒犯了,大吼道,“你以为我说的仅仅是药材吗,我说的是玄门迂腐的建制!” “玄门所谓的这套升级制度是唬人的,是约束我们这些毫无家族背景和基的平民子弟。即使其中有几个佼佼者,天赋异禀刻苦修为,终于达到守境以上,那又如何?最终都不会得到师宗的认可!” 就在这时,一段烧断的横梁轰然砸落,火星溅起。 孙适吓地往后跳了一步,却见魏瑄面不改,不问道:“你不怕火吗?” 魏瑄并无意解释,问道,“是你放出雷戟兽的?” 孙适嘿嘿道,“是我。” 魏瑄:“你只是涤尘,没有玄法护身,你如何能放出雷骥而不被其所伤?” 孙适像是被他‘只是涤尘’几个字刺痛了,尖声叫道:“你以为我修了十几年还只是个涤尘吗?” 接着,他滔滔不绝地讲起自己的经历,虽然他说的话颠三倒四,但魏瑄还是听出了端倪。 这个孙适居然和东方冉有关。 东方冉不愧是开创月教的教主,其他煽动人心的能力,早在玄门求学时就已经初见端倪。 东方冉刚进入知义级,就热衷于给涤尘和初蒙的师弟们讲学,在指点中暗暗灌输自己的思想:如今玄门凋零近百年,亟待重振,玄门弟子乃天之骄子,要以虚瑶子师祖为楷模,指点山河,挥斥万里,为帝王师。 他的说辞非常有煽动,听得一众年轻学子热血。这使得他得到了一大批初蒙涤尘级别的弟子支持,在玄门中呼声很高,让他有种他成为玄首是众望所归的错觉。 而这个孙适就视东方冉为励志的榜样,也是这些被东方冉所蛊惑的人中少有的知义级的弟子。 但凡达到知义级的弟子,对世事人心即使说不上全然彻,至少都有独到的见解和甄别的眼力,所以东方冉很难影响他们。 魏瑄看向孙适,出怜悯的眼神,此人蠢得可以。 孙适愤愤道:“薛师兄怀大志,多年苦心修行,不仅达到守境之界,还在清鉴会上夺得魁首,但师宗却把玄首之位传给了本没有参赛的谢映之。就因为谢映之是晋谢氏的小公子。薛师兄多年苦修,风骨才具兼有,却只能屈居一个娇弱的小公子之下,壮志难伸,才会心中抑郁不平,导致他一失足成千古恨,酿成火烧断云崖之祸。当年,我仗义执言,为他说了几句实话,触怒了大师兄,在戒律堂废去修为,才从识义降到涤尘!” “仗义执言?”魏瑄冷道,更觉此人蠢得可悲,“那我告诉你薛潜离开玄门后做了什么,他化名东方冉,创月教,诡辞欺世,招揽信徒,贩卖奴隶,戕害百姓,制作药,荼毒士人,有何义可言?” 孙适的面目变得狰狞,恶狠狠道:“不可能,薛师兄有风骨才具!不会……” 说到一半,他忽然又测测笑了起来,“反正你出不去了,我跟一个死人说这些有什么意思?” 火焰点燃了他们身后的屏风,烈烈火光冲天而起,彻底阻断了出路。 魏瑄站在火海中凝视着他,“难道你不会死?” 孙适得意洋洋:“我有秘法护身,今天火焰将真正涤一切俗世的污垢,我将舍弃体凡身,达到羽化涅槃重生!” 魏瑄见此人已疯魔,不可理喻。遂转身离去,径直穿过烈焰。 身后传来孙适惊骇的声音:“你、你竟然不怕火烧。” 熊熊火海顷刻间灭了他的声音。 *** 雅室,竹帘半卷,帘下浮着一弦晓月。 夜风中早的细柳轻轻摇,半明半暗间出现了一条人影。 “主君,孙适死了,烧死在漓雨水榭。” “知道了。”黑袍人立于案前,漫不经心地摆玩骨牌。 这是民间行的一种骨牌,一般竹木象牙制,但他这副是光润的水沫玉,晶莹剔透。 呼延钺不知道主君什么时候喜上玩这个了,他站着看了一会儿,忍不住道:“孙适是我们好不容易埋入玄门的一条暗线,为了一个十几岁的小子,就这样断送了,有点可惜。” 黑袍人拂袖轻轻落子:“值得。” 然后他不以为意地转而问道:“各郡县的形势怎么样?” 呼延钺立即回禀:“卫宛率领十多名弟子,午后赶到富县,但我们声东击西,让他四处救火,跟在我们身后处处被动,疲于奔命。” 黑袍人道:“甚好,那就拖住他一个月。”xTJId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