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是水贼?” “是沙蛇,接应虞珩的。”谢映之从容道,“帝王剑乃国之重器,如古之九鼎,问鼎者如窥九州山河,诸侯既有争霸之心,又不便昭然于世。所以此次角逐王剑最有力的双方北达和虞策,都没有亲自出面。” 萧暥明白了,虞策让庶弟虞珩来,北达则让侄子北浔来争王剑,他们自己都不直接参与,撇得远远的。这爪子都亮出来了,还想小心翼翼藏起野心。 “虞策清楚,论珍宝财力、论麾下智囊之士、三教九之辈,他都不能与势力雄厚的北相比,他想要赢得帝王剑,就只有出奇招,走偏锋。他让虞珩参加潜龙局,作为船上的接应,又暗中让裘彻率沙蛇冒充水贼,在江险要处劫船,抢夺帝王剑。只是没料到北浔和虞珩这两人还未及开战,就因为争彩胜打了起来……” 谢映之说到这里,眼中含笑,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继续道:“如今燕庭卫和沙蛇一场混战,使得虞珩提前曝。我猜想他此刻已经遁走,和裘彻江上汇合去了。” 烟花散去后,黑沉沉的江面更了几分肃杀的静穆。黑暗中幽幽聚拢的火光,密密麻麻一片。 萧暥没心思去琢磨他的言外之意,此刻脑中正紧锣密鼓地分析起双方的战力来,看来今晚一场鏖战难免,也不知这楼船上的守备如何?有没有军械武库? 他在这楼船上呆了两天,除了金先生和侍从外,几乎没有看到侍卫。甚至刚才游廊上一通混战,都没有见个保安出来维持秩序。这幕后的主办方难道这么抠门?一艘宝船上都没有雇佣个守卫?怎么说都有点蹊跷啊。 谢映之眸中掠过一缕莫测的微光。 一瞬间,萧暥忽然锐地到,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但他的思绪快如闪电,又缥缈如雾。 萧暥忽然发现,在相偕之契的作用下,自己心念微动,谢映之就能准确地说出他心中所想,可他却无法及时捕捉到谢映之心中所念。 他的思绪宛如落叶飞花、掠水轻鸿,风移影动间,或飘摇、或沉寂、或清冷、或洒然,已化作一池水涟漪,无边细雨如丝。 刚才的那一刻,萧暥分明觉到那无边的清寂里,旷世的风中,裂开了一线幽邃的隙,透入一缕深寒的风,竟是惊魂动魄,令人心悸。 即使结了相偕之契,眼前这个人,依旧是云遮雾绕。 也许玄门之事,本就深奥幽玄,他不该猜测。 他一念还未转过,忽然拂面而来的江风里裹挟着一丝尖锐的破风声。这声音他太悉了! 萧暥来不及多想一手揽过谢映之的,疾身飞旋之际,两支错的羽箭分别从他后心和肩颈,同时他单手一抄,凌空截住一支羽箭,这才稳稳落到甲板上。 “多谢主公。”谢映之取过他手中的羽箭,“此箭三丈外出,去势已了,主公才能徒手截住。以后不可如此冒险。” 萧暥:他还真是不留情面…… 紧接着,又是一波箭雨袭来,五六支羽箭如雨点般从天而降,谢映之恍若未觉,衣袖轻拂过,那羽箭来势一挫如同飘蓬野蒿般徐徐落下。 萧暥:…… 此刻,水面上响起悠长低沉的号角声。船舷上传来凌的脚步声, 北浔一刀劈翻一条沙蛇,大吼道:“怎么回事?” 他话音未落,船舷上就传来‘笃笃笃’的羽箭钉进舷板的一阵如雹急响。 “敌袭!”“是水贼!” 船舱里顿时混,宾客们纷纷往厅堂中央疾走躲避。 趁着一波羽箭刚过,几条沙蛇见援兵已到,忽然窜出舷窗。 北浔推开几名窜的宾客,提刀追去,一脚踹开舱门,就听到扑通扑通的落水声。 “箭!给我弓箭!”北浔吼道。 但这里的人都是来赴会的,除了佩剑外,不会带羽箭这种远程攻击的兵器。 北浔情急中一把夺过副将的佩刀正要当标,向浪水中正在拼命划游的沙蛇投过去。 面又是一连窜刺耳的破风声。 “世子小心!”副将大喝一声,飞身将他扑倒在船舷边。 一波如梭的羽箭就将他刚才站的地方钉成了筛子。 北浔摔得眼冒金星,就这一会儿工夫,水中的沙蛇早就没了踪影,只剩下暗沉沉的江水,咕嘟咕嘟冒着泡。 北浔气得狠狠一拳砸在木板上,他和几名燕庭卫屈身避在舷窗下,头顶上箭如急雨,无比憋屈。 船舱里已经是一片混,宾客们像无头苍蝇似的到处寻找藏身之处,也有人趁顺手牵羊,抢夺玉子。 萧暥快步穿梭在混的人群中,耳边传来谢映之的声音,淡漫的闲谈般的语气:“楼船上有一个武库,所存弓弩不多,但足够应付一时,等到援兵到来。” “何处?”他话音未落,脑海中就已然浮现出一张三层宝船地图。 萧暥微微一诧。 谢映之居然把这船上的地图都默记了下来。 这张图极为详细,从图上可以清晰地看到,船的外围是船舷,此时已经处于箭雨包围下。里面是游廊环绕的雅舍。第一层是厅堂所在,舞榭歌台,四周游廊雅间环绕,供宾客宴饮作乐和欣赏歌舞,第二层是存放彩胜的展示厅,以及博局之处。第三层则是一片空白,那里是最终博局之处,看来谢先生也不知道有什么。 一层和二层之间有回字楼梯相连,并都布局有客舱,萧暥很快顺着谢映之的指引穿过游廊。心想,谢先生真赶得上导航了,且声音清悦,指令清晰。 谢映之道:“虞珩此番入局的彩胜中有一尊黄金象,此物乃是中空的,里面夹带着劲弓、立盾、箭矢等。原本是劫船之用,但他仓皇逃船,这些东西应该还在原处。” 萧暥心中不由想:既然藏在黄金象内,谢玄首怎么知道的,莫非他这眼力赶得上地铁安检了? 谢映之已习以为常:嗯。 萧暥发现谢映之对现代词汇适应得快,这使得他们几乎毫无障碍。 此刻,船舷两边箭雨如蝗,谢映之却好像信步穿梭在漫天细雨里,一袭白衣在浩瀚江风吹拂下如水波漾。 他走到船尾处,齐意初他们的小船早就已经不在了。 空中鹞鹰一个俯冲,捷地穿过箭雨,落到船舷。 谢映之解下信筒,里面只有简短的一句话,“怀玉不见了。” 他眉心微微一蹙。 这时,萧暥的声音从识海中传来:“先生,找到了。” 他敲着一管坚硬的青铜锁:“但是,钥匙在哪里?” 谢映之收回心思,淡道:“钥匙在虞珩身上 ” 萧暥没脾气了:这不白忙活? 谢映之声音里带了一丝笑意:主公把发簪取下,尖端入锁芯。 这是要教他撬锁?玄门还有这手艺? 谢映之道:“主公是否触到一个凸起处?” “好像有。” 谢映之不紧不慢道:“轻触那处,掌握好力度,如蜻蜓点水即可。” 萧暥照做,只听咔嗒一声,锁开了。 萧暥佩服:谢先生你真是技多不身啊…… 里面整整齐齐放着十几张弓、立盾,还有密集的凤羽箭。 就在他正要弯取弓的时候,忽然背后一寒,余光瞥见一团影悄无声息地接近。 萧暥柔剑出鞘,凌空化作一道银链席卷,一锁一铰之间,对方的钢刀便手而出,咣铛一声坠地。 北浔惊得目瞪口呆:“美人你这么厉害!” 萧暥眼睛危险地眯起,“北浔,你一直跟着我?” 北浔被他的目光看得遍体生寒,嘶了口冷气:“这船上这么,我看你一个人不安全……” 说着他弯捡起刀,他忽然想起上次有人将他北世子甩到角落里,还是一年前马球赛后,他去找萧暥理论,结果那人不仅护短,且跋扈。 北浔望着那双霜刀寒刃般的眼睛,终于说出那句话,“我觉得你有点像……” 可他话没说完,一张劲弓和箭囊当空抛了过来。 萧暥不跟他废话:“你手下有多少人?” 北浔一见有武器了!登时一喜,忙把箭囊挂上,“五人。” 萧暥道:“让他们都过来,把弓弩发放给可战之士。” 此间的宾客们大多带有家兵门客,加起来也是一支不小的队伍。 谢映之说过,守住楼船,以待援兵。 片刻后,家兵加起来,凑齐了一只三十多人的临时军队,至于其余的宾客,不是胆小怯战,就是手无缚之力,只能躲在船舱里。 此时空中箭如雨下,喊杀声、战鼓声,以及扑通扑通的落水声响成一片。 萧暥数箭连发,击中舵手和几名桨手,下饺子似的相继落水,霎时间,水花飞溅,冲锋的赤马舟在里打着转。 见状其他几架赤马舟上立即竖起了立盾,盾面上蒙着强韧的牛皮。 北浔骂道:“他娘的,这哪里是水贼,水贼有这装备?” 躲在船舱里的海安伯探出半个脑门:“北世子忘了这里是谁的地界了?保不定还是有人在养贼。” 萧暥一箭飞一名贼寇,心想这话怎么听着怪气的? 话音未落,一阵江风掠过,卷起贼船上一面旗帜风招展。 萧暥一句卧槽差点口而出。这旗帜怎么是广原岭的? 泥煤的,船头有个萧字又是几个意思? 难道说虞策那货不仅是要抢帝王剑,还琢磨着栽赃给他? 一片嘈杂声中,他听到谢映之的声音隔空传来:主公,宝船在襄州境内遇袭,他们就算不栽赃你,你也逃不了关系。虞策只是顺水推舟罢了。 总要有人背锅的。 水贼都是草台班子,武器五花八门,无论是作战方式还是装备,跟正规军差距很大,虞策用沙蛇冒充水贼,就有被识破的风险。所以他上了双道保险,一旦被识破,就甩锅给萧暥。 就像萧暥之前所说,虞策手下的沙蛇是沙匪,他手下的广原岭匪兵是山匪,本来就都是匪,分不清彼此,而且这里又是襄州地界,简直就是猝不及防一顶大锅罩下来。 萧暥暗想,虞策果然是沙蛇,够毒的。 此刻无数艘赤马舟从沉沉的寒雾中冲出,像群一样包围上来,这些水贼都带着面具,火光照下狰狞可怖。 虞珩手按刀柄站在船头,面具下的眼睛里出贪婪的厉,举刀指着萧暥道:“攻上船去,我要活捉这个人!” 接着,水面上响起一阵急鼓声。 传令兵大声道:“加速前进,攻上大船!” 两舷的桨手在立盾的掩护下,抡起手臂加快挥桨速度,七八条赤马舟率先破浪而来。 萧暥立即道:“准备火箭。”xtjid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