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自己坐在桌前,一脸凄清。一个人,一把剑,一壶酒,却连下酒的小菜都没有准备。 这确实是那个刚刚以雷霆手腕除掉曹,剿灭王氏,驱逐北狄,在世中这一局殊死博弈中大获全胜的人吗? 冷酒入喉,却炽烈地一路烧下去,仿佛把脏腑都点燃了,他皱了皱清隽的眉,口翻涌的隐痛在冷酒的催下逐渐清晰起来,他用棉帕掩着低低地咳,在帕子上一抹怵目的红痕。 他的病好像更重了。 不知道为什么,那种病中独自一人挨过寒夜的孤独和凄冷,让萧暥同身受。 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的那个雪夜。 他喝醉了,赖在魏西陵营帐里不肯走,他说,不想一个人过除夕。 于是那一夜,他喝了三坛子酒,通宵大醉和魏西陵挤一张榻,还像只虫子似的卷起被子。 但终究,多年以后,还是只剩下他一个人。 原主从小离,被魏淙捡回去,才算有了个家,过上了几天安稳子,然而他这个家很快就被世的洪冲散了,卷走了。 难道是因此,他的将军府才建造地像辗转沙场间的一个临时住所吗? 他知道在这个世里,亲情,友情,什么都不会长久。最后陪伴他的,只剩下一壶酒,一把剑。 不知道为什么,梦中的孤独和痛楚让萧暥同身受。 好像每一寸疼痛都是从灵魂深处刺出来,让他无可躲避,无处遁形,不疼得他浑身战栗。 直到他隐约到一只轻如羽般的手落在他脸颊上,缓缓滑过,沿着他眼睑那行云水般的线条轻轻地描摹过去,他的眼睛有点。 随即他睁开眼,就见一修长的手指悠悠然收了回去,谢映之饶有兴趣地问,“这回梦到什么了?” 萧暥的眼睛刚被他摩挲地,他眨了眨眼睛,表示抗议。 看不出来,这人的手也那么欠? 接着他就悚然发现,自己的眼角居然有点…… 当即他脑子就嗡然一空。 不会吧?……不至于吧? 难道他这是情太丰富了吗? 他艰难地想……所以……刚才,谢映之是在帮他拭去眼梢的…… 打住,萧暥顿时被雷到了。 面对谢映之清若琉璃的一双眼,萧暥灰溜溜地抱紧他的狐狸尾巴,像只虫子般卷起了被褥装鸵鸟。 但是梦中那凄冷又孤独的觉,冷酒入喉的疼痛的依旧堵在口,如影随形。 就听谢映之轻轻似自语道,“铁血柔情倒是最让人心叹。” 萧暥没工夫考虑他这话什么意思。接着,就闻到了清苦的药香。 他吃药的时候到了。 萧暥真是佩服这人了,这人每天都是夜猫子,不到凌晨是不会睡的,清早天不亮就起来叫他服药,而且神清气,毫无倦容。 他做了一夜的梦,刚刚醒来,脑子还有点懵,闻到清苦的药味儿就本能地探手去翻前的矮柜子。 可是柜子里空空的,他忘了囤货昨晚已经被他边翻书边嗑完了。 那么他的……书呢? 萧暥顿时一个灵,接着就见何琰大名士的《梦栖山辞话》正端端正正放在案头。 萧暥:……完蛋。 他心存侥幸地想:谢大名士肯定不屑于翻看的…… “我其实是当一本辞书翻翻的。”萧暥心虚道。 谢映之神淡淡,语出惊人,“公子看的是删页的《梦栖山辞话》,不知道吗?” !? ……删减版? 这古代也有这玩意儿? 萧暥懵了下,立即反应过来。 云越这小子动了手脚! 所以搞了半天云越给他找来的是一本删减版《梦栖山辞话》,但何大名士到底写了什么儿童不宜的内容,被云越审核不通过,删除了? 大家都是成年人,云越你至于这样吗?让我看一眼又怎么了? 而且和原主书房里那些读本相比,何大名士的文笔还是很小清新嘛。 那云越为什么不让他看,……难不成,是跟他有关的? 萧暥顿时起了一身冷汗。 按照何琰大名士最近越来越剑走偏锋的文风,捕风捉影的能力,丰富多彩的脑,萧暥顿时有种大事不妙的觉! 再往下一想,就更骇人了。 谢映之看过!而且明显看的是完整版! 大过年的不带这样惊悚的,何琰大名士最近脑越来越清奇,天晓得在里面写了他什么? 谢映之看着他神几变,颇为同情地取出一个棉纸包递给他。 纸包里面是一颗颗裹着糖的山楂。 “江南来的友人拜会时带来的,我不吃零嘴,就给你罢。好了,可以喝药了罢。” 萧暥:…… 所以谢先生是料定他已经把囤粮啃完了,特地给他留的? 萧暥嗑着山楂,酸酸甜甜,味道真是好。暂时就不去考虑何琰写了什么了。 喁稀団i 而且何琰要写也是写萧暥的黑材料罢,而他是萧子衿,某人于是自欺欺人地捂紧了自己的狐狸尾巴。 监督他早起吃好了药,谢映之就出去访玄门的道友了。 谢大名士生活作风野得很,经常不在家,所以萧暥也住得自在,跟自己家似的,一点不见外。 他在宅院里随便逛了逛,谢映之修玄,对世间一切看得很淡,府邸里冷冷清清,也就比他的将军府好一些,一点过年的气氛都没有。连厨房里也冰清火冷,丝毫没有准备年夜饭的意思。 所以他若指望着今晚有一顿大餐,就趁早告别这念头。 除了堂屋的桌子上放着一盒糖果饯。 萧暥一边顺手取来吃,一边心道,明天是大年初一,应该会有谢家的小孩子拜年?所以才备着这些? 然后顺便脑补了一下谪仙中人谢先生带娃的场景。心道,我可不帮你带娃,我没经验的…… 接着萧暥继续闲逛,又发现了一个好玩的地方。 这盛放甘果炒货饯的篓子,在书房、堂屋、还有院子的亭子里都有放置,好像是喂耗子似的,到处都散着一些。 萧暥坐在院子的凉亭里剥着松子吃,一边心想,谢映之不在家好。省得他小心翼翼地藏着狐狸尾巴。 就是过节冷清了点,他来这个世界的第一个除夕,怕是要一个人过了。 原主真是鳏寡孤独的命,他继承这个壳子看来也躲不了。 住在自家府邸,他一个人过除夕,今年容绪给他翻修屋子,他住在谢府,还是一个人过除夕。 谢映之这明摆着不会回家吃晚饭了。 想想也是,谢大名士玄门之首,就算是要团聚也是和谢家人或者玄门的诸位,你算怎么回事?你连个真名都不敢报的。 他心里凉凉地想,其实谢映之和他之间连朋友都算不上罢。 等等,想什么呢?原主他老人家孤家寡人有朋友吗? 虽然明白这道理,但他还是觉得自己有点凄凉,今天家家都是团聚,他想找个人一起吃个饭,怕都没有。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外面树枝发出清脆的折断声,他循声望去,就看到院墙外的一棵合树的树枝混地颤动了几下,紧接着院外传来噗通一声闷响。 刚才有什么人在围墙上? 刺客? 不不,哪个刺客落地那么大动静?把树枝都折了,这业务水平还敢出来接活? 他于是立即转出了院子,就看到外面街面上,云越冷着脸,一手揪着一个人在审问。 那人摔得灰头土脸,脑袋上还像筷子似的着一枯枝,甚是滑稽。 云越道,“公子,这人爬上树往里面窥伺,我把他抓下来了。” 萧暥瞥了一眼那棵合树的树干上撞裂的树皮,看来云越是简单暴地一脚踹在树上,把那人震下来了,简单暴啊! 果然是很弱啊,应该是个不会武艺的文士没跑了。 那人磕头如捣蒜,“公子,误会,一场误会,我就是看看谢先生在不在家。” 萧暥顿时明白了。这人是狗仔队。 谢映之品貌无双,是九州光风霁月第一人,这大梁城里倾慕他的人两只手都数不过来,奈何谢映之出门都会带着幕篱,或者坐车,所以平时见不着,这人就爬上了墙。 萧暥摆摆手,“过年了,放了他吧,下次再敢偷窥,押送清察司。” 打发走了狗仔队,萧暥问,“何事?” 云越道,“主公,好消息,除夕将近,又加上主公的四面乡笛之计,北达军心散了,吃了个败仗就退兵了,现在大司马正在高唐稍作休整,即就将回大梁,说不定还能赶上上元节。” 这真是个好消息,萧暥顿时觉得肩上的担子一轻。 他这大哥处事稳重,非常有担当,他就要回来了,萧暥像吃了定心丸。 这时,巷子里又传来了噼噼啪啪的爆竹声。 云越转头遥遥望了望,忽然幽幽道,“主公,今天是除夕了。” 萧暥赶紧接话:“是啊,你也早些回家团聚吧。” 除夕佳节啊,加班工资翻三倍,主公我穷付不起,加班你就别想了。XTJID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