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凌霄宝殿,张青焰查了查人数,暗中咋舌。 七品以上的仙官都来了,甚至她远嫁在外,挂着虚职的姐姐也回到了南仙界参会。这次究竟出了多大的事? 记忆中,仙界的上一件大事是四千年前的天河战役,魔界开了一道直通仙界的界门,举百万军力进犯仙界。天河战役持续了三十余年,仙界逐渐落于下风,后来战火波及人界,法神迫于形势参加了这场战役,帮助仙界扭转了败势,魔界见大势已去,这才主动协商结束了这场战争。 自那以后,仙界的实力便大不如前。许多传承了万年的仙家在天河战役中牺牲,神兽族大多灭绝,仙界现在青黄不接、仙家凋敝,和天河战役有密不可分的关系。 张青焰走到远嫁的二姐姐身边寒暄了几句。外人惧怕她、讨厌她,家人们却给予了她许多宠,令她的人生不算那么糟糕。 “八妹,你来晚了。” 张青焰抬眼望去,对面站着的是远嫁到东仙界的五姐姐。 “五姐姐。”她做了个揖,五姐了她没来得及梳的头发,宠溺道:“又赖了。” 张青焰红着脸道:“没有啦!是失眠了,补了会儿觉。” “哦?八妹妹还会失眠?” 一个朗的女声进三人对话中。三姊妹皆惊喜道:“大姐!” 女人穿着一身男装,梳着利落的马尾辫,大阔步走了过来将三人一把揽进怀里,“我的心肝儿们~想不想姐?” “老大,你还是这么不正经,别忘了马上就要上会了。”二仙子坤地住喜从乾天的怀里挣出来,板着脸说。五仙子震雷和八仙子青焰却安心地依偎在大姐怀里,“我们姐妹好久没见,抱一抱也没什么,对吧八妹?”震雷冲张青焰调皮地眨了下眼睛,立马收到了她马虫八妹妹的附和,“是啊二姐,五姐说的对。” 坤地无奈瞧着她们,心软地了张青焰的头。 张青焰一直觉得自己不是秃顶,睡得多是一大功劳,否则早变成南极仙翁那样的发型。 “来,给大姐说说,你为什么失眠啊?” 张青焰有了宣口,立刻说道:“我这几每天夜里肚子都酸得厉害!身上难受本就不容易睡,我不睡我就会想那个叫宿凝的,越想我是心里越烦躁,越睡不着了!” “宿凝?”三个姐姐都好奇地看着八妹妹。能让八妹妹如此惦记的,不知是男是女啊。 三个姐姐了一下眼神,里面蕴含只有他们一家人能看懂的意味。 “嗯,就是我之前觉人很好的一个小仙官,是陆军神的弟子。” “哦~”乾天继续问道:“那你为什么总想着他?” “呵,一个月前我俩吵了次架,他现在都没给我赔礼道歉。我躺上的时候就想这回事,总觉得他是故意的,分明知道我在气什么偏分明要气死我。我还觉得自己当时嘴真笨,怎么就没骂他虚伪?” 原来是吵架没吵过,责怪自己没发挥好啊…… 乾天叹了口气,心下也松了口气。 她们这个弟弟因为要避开死劫从小被当女孩教养。只因天生异火之人命中必有劫难,弟弟降世后,母亲便整忧虑以泪洗面,后来她求着父亲,以君后合力窥视了天机。 天机了什么,她们这些女儿也不知晓。只知母亲给弟弟穿上了女衣,并告诫她们要将弟弟当妹妹看待,不可他别秘密半分。 天生异火的弟弟没有办法结朋友,亦没有家人之外的亲近之人。多年来,他别错位一事是只有张家内部才知晓的秘密,而他本人也一直认为自己是女子。出于这个原因,她们七姊妹对青焰充怜,尽力足他所有愿望,试图弥补自己的沉默与欺瞒犯下的错。 “八妹妹,听你的口气,你和他识?”生谨慎的坤地依旧不放心地追问。 “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和别人比自然些。” “抬头不见低头见!”震雷尖利地怪叫道,很快被两个姐姐瞪了。 张青焰觉得三个姐姐突然变得好奇怪,她左看右看几位姐姐,有点害怕道:“对啊,母亲让他到我的府协助我一起看守绿石头,当然天天能见到了。” 五姐一副要晕过去的样子,二姐和大姐的脸则一下黑了。 “是母亲主动提议的?” 她们知道八弟已正式参与仙界事务,负责看守镇荒海带来的石头,却不知道母亲还特意在他身边了个人。 这人不论男女,两个人看对眼了怎么办?到时候鱼水之第之间,八弟会如何看待男体女心的自己?!那人又会给八弟带来多大的情伤害,真是想都不敢想! “八妹,你之前一直说想成亲想成亲,姐姐们都拿亲身经历规劝你——婚姻是坟墓,进去了死路一条——这忠告你可还记得?”坤地急切地问道。她子沉稳,事关家人时才会这般急躁。 “额……”张青焰心虚起来。不久前母亲还为了她去陆军神家说亲。和三个姐姐不准她考虑婚姻之事不同,母亲一听说他觉得宿凝人很好便喜笑颜开,说要上门拜访。 至于宿凝人很好这个判断,她起初是听旁人说的,后来自己偷偷观察他几,惊讶他竟可以让那么多人亲近喜,于是生了与他结识,学习为人处世之道的心思。谁知两人独处后她才发现,这人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好,眼神里充斥着一种古怪的寒冷。 “八妹妹,你可不是个会撒谎的哦。”乾天见她支支吾吾,泼了点油她。 “记得当然是记得,不过我没有听话。” 二姐已忍不住道:“等下了会我去问母亲。”另两人给予赞同的视线。 张青焰还单纯以为自己的错,忙道:“我说就是了!前些子,母亲听过我的话去陆军神家说亲了。” 乾天三人已不在乎这点真相了,一心想向母亲王母娘娘问个明白。拍了拍张青焰的肩膀,乾天示意她往远处看。 凌霄台上,玉帝王母已然就座。两人下首,两列天兵一字排开,中间一个小黑点被封印结界制,不安跳动着。 “在这个非常的时间召集众位仙家,是因为有一件极其严重的事,令朕听闻便骇然不安,不得不在休沐之召集各位前来商讨对策。朕知道,这两天法神殒落的谣言已在仙界传开,朕自然希望这确实是个谣言,然而昨,从这个小尘泥口中听到事,虽不是神明陨落这种惊世噩耗,却也相差不到哪去。” 整个凌霄殿安静地可怕,皆在屏息等待玉帝下文。 “法神并没有殒落……” 紧张到窒息的觉来不及释放,玉帝接着道: “法神的三道制中制已破,制破除,神明会被剥夺神骨,再无力看管界门。” 有人的笏板掉落,摔在白玉砖上一阵清响。 没有任何动,时间彷佛被定格,只因所有人都沉浸在极度的惊恐之中。 制被破除了?喂,没有在玩笑吧。 张青焰扯动嘴角,想让自己笑出来确信这就是她父亲为数不多的幽默。 可她突然就无法笑出来了。 她看见了二姐姐在发抖,五姐姐在泪,还有她不懂害怕的大姐,脸上从未出现过的肃穆。 她才知道,这并不是笑话。 神哪怕是死了都不应该沦落到这种地步。 制,知道什么是制吗?那是天道初神籍宵绘制在法神骨血肌肤中的神力来源,统共以三道制制人令这位神明完美无缺。 一道情制,令他断情绝。 二道制,令他无无求。 三道众生制,令他永远以人界苍生为首。 制协助神明获得无穷神力,神明在制的制下成为只会呼行动的体,应该这样才对。神不可能动,更不可能被破除制剥夺神骨。 不可能! “青焰,仔细听。” 张青焰回过神,眼前是二姐姐充悲哀的脸。 她木人一般点了点头,把视线重新聚焦在凌霄台上。 “朕认为尘泥的话极为可信。其一、它与法神神力同源,受其神力荫蔽开智成妖,陪伴法神万年,对他的了解甚至比朕这个一母同胞的弟兄多得多;其二、之前朝会上便于众仙家商议过——若无遇重大变故,法神绝不会坐视不管,任由镇荒海百万物出逃为患人间。两者结合的推论,令朕难过,亦令朕自责。朕花了一个晚上的时间才能面对另一个事实——一个由朕亲手制造的可怕事实。” 玉帝已无血,他挥了挥手,画中仙飞到空中展开一副巨大的画像。 一个女人,一个脸蛋圆润体态丰腴的女人。 在场的众仙家,极个别记忆力出众的逐渐回想起这个女人来。 一年前凌霄殿上,来自西天的大天女进见了玉帝。那位天女就是如此模样,见她的第一印象是有张圆嘟嘟、木呆呆的脸。 张青焰当时并不在场。她仍没从法神破除制的震惊中离,毫无思想地看着大到不可忽视的陌生画像。 “你们之中可能有人会记得,一年前朕从西天告请来这位大天女,本意是成就姻缘,让她在仙家凋敝的仙界开枝散叶。当时此女自称不通情之事前来寻找佛缘,朕悯其赤诚无知,着令月老送其入镇荒海,一来可让她快速通晓情,二来她可解渡一人,助她成就佛缘。一派好意,却被此女利用,导致如今这种局面。” 玉帝在王母的搀扶下,支起发软的身体站立。 “就是她,残害法神,破除制!” 寂静终于被打破了,嗟叹声、唏嘘声、冷嘶声,各种惊诧之声如浪一般席卷了宽阔非凡的凌霄宝殿。 玉帝气来,语速快了许多。 “尘泥亲眼所见,此女以嘴猥亵神明,又不知用了什么妖术,令石盘塌陷神明坠落。坠天之际,尘泥发现法神身上的制图腾已消失不见,光辉神骨被活生生剥离散作光尘泯然天际。而此女竟抱着自己,一脸笑意!计得逞,她就这般畅快吗!可恨可悲!佛门天女弃三界安危不顾,和那些无恶不作的妖有何区别!释加牟尼,朕问你,你就是这般教导你的佛子信女,教导他们要三界大才能普度众生,是吗!” 玉帝冲着西方大声叫骂,在那里的天际,佛光普照,巨大的云块幻出如来佛祖庄严的法相——他不知何时已来到南仙界了。 一朵小云从巨大的云块中分离出来,很快来到凌霄宝殿。云朵上走下一位金身童子,合苞行礼道:“西天有相子,拜见玉帝、众仙家。” 子字法号通常是刚入佛门的小沙弥,西天佛门对此事的态度可见一斑。 玉帝正要发难,有相子率先问道:“敢问玉帝,法神身上三道制为何?” 玉帝喝道:“情众生!有何不妥!” 有相子面向众仙家又问道:“敢问众仙家,你们可曾听闻过这三道制是情众生三道。” 此时玉帝才豁然醒神,一双细长的眼睛缓缓大睁开来。 众仙看着玉帝的脸,对有相子的问题闭口不答、噤若寒蝉。 “是啊,他们并不知道。”张青焰喃喃自语道,一个可怕的想法冒了出来,令她不由地踉跄后退了几步。 世人只知法神身上有三道天道制,至于制是什么,毁坏了会有什么后果,这个答案三界之中只有他们张家人知道。 因为他们张家与法神有相似的血脉,这个秘密如同魔咒从血脉中传承下来,好似悬在神明脖颈上的一把尖刀,随时可能被释放取他命。这是初神籍宵限制法神的最后手段,它本可以抹去这个秘密却选择了保留,正如它从未信任自己的孩子,却将人间给他守护,矛盾又残酷。 “我想,您已知道答案了。”有相子合苞拜离。局势已然逆转,他不必多说一句。 西方天际,佛祖的法云早已弥散。落夕光照进空的凌霄宝殿,宝座上一个面沧桑的老者颓然半躺着。地面,一道细瘦光影不断被拉长变暗,直到被黑夜噬殆尽。 玉帝侧支头颅,嗤笑着。 原来三界最大的罪人,是张家人。 他突然希望,这并不是一场蓄谋已久的谋,神明只是被大无意中打破了制。 这样,他的负罪才能轻一些。xTJID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