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西大营,卫兵快马加鞭,将京中急报送入营帐。 “英亲王从南城门畅通无阻地进入京城,看来承义将军府早就签下了投名状。” “京东大营有没有动静?” “没有动静,叛军直捣皇 的时候,明威大将军还在睡梦中。英亲王倒是没有妄动那个老家伙,不过,迟早要他出来站队,为朝廷武官做个表率。” “北营的赵充也没有消息。” “那家伙估计要吓![](//www.xtjidian.com/ig/niao.png) 子了,不就三十出头的武状元,抓了几个山匪,估计没见过这阵仗,也不知道怎么封的……” 营帐里的将士左右议论着刚传回来的消息,端坐主座的苏亭山却是浓眉深锁,思绪早已飘到了远处。 如今最急切的问题不是谁会投入英亲王的阵营,而是萧锋宸到底躲到了何处。 难道他就这么放弃皇城了?绝不可能。 苏亭山提前得知了英亲王的政变意向,却不敢轻易将全部身家押给萧锋晟,就是因为他深知萧锋宸此人的狠厉。 或者说,萧家就没几个吃白饭的。 上一个低估萧锋宸的老家伙,已经赔了女儿又被灭门了。 “眼下我们要搞清楚,皇上什么时候离开皇 的,以及他怎么离开,去了哪里。” “你这话说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上想藏起来,我们哪有什么办法。将军已经派了几批人手,用以探查皇上的动向,结果不还是 用莫得。” “会不会是英亲王捕蝉,皇上在后?” “不用你说,若不是将军察觉到其中蹊跷,怎会将我们聚集在此商议?” 他们讨论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倒不是他们有什么谋逆之心。 这兵变之事本就太过突然,英亲王私养数千军队,再加上南营叛变,萧锋晟手里的人马完全可以轻易地扫平任何一个京卫大营。 最重要的是,皇 传来了萧锋宸下落不明的消息。 既然皇上不在,他们只能听苏亭山的命令行事,一是派出部分人马保证西城门仍在掌控中,二是安排数个卫队搜寻皇上的踪迹,顺带维持京城秩序。 可是,这也不过临时之计。 虽然英亲王不会屠戮百姓,但他很快就会从文武百官下手。 那些只会“之乎者也”的软骨头最多撑半天,就会臣服于英亲王的强硬。 届时,萧锋晟就该腾出手来收拾这些盘踞京郊的兵营了。 顺昌逆亡,千古不变的道理。 正是因为明白如今是个关键的节点,他们才试图绞尽脑汁、商讨一个万全之策。 商量不出来,就只能眼巴巴看着苏亭山,以他为主心骨。 “只能等,总有一个最先忍不住。”苏亭山抚了抚褶皱的眉心,沉声说,“最近先不要触了英亲王的霉头,若叛军围攻西城门,就把控制权让给他们;若他派人来西营劝降,就给他上罪名,大斥其逆、广布民间。” 那就是要给英亲王定谋逆之罪了? 可是,万一英亲王真就坐稳了龙椅,将萧锋宸钉在先皇的牌位上,那他们岂不是第一个受到清算的罪人? 有人将心中的担忧说了出来,得到不少附和声,但也有人驳斥他的懦弱。 眼看营帐又要吵闹起来,苏亭山抬手示意安静。 “不必争论这些,有些人的 女家眷尚在京城,心怀顾虑实属人之常情。当然,我也知道你们都是铁骨铮铮、悍不畏死的男子汉,但是我们要死,就死在最 烈的战场上,而不是这权力 织的京城。” “权臣之争、皇家内斗,我们毫无 手的办法,然而,你们真的愿意为了这口头上的忠诚而甘愿让自己成为陪葬品吗?我们忠于这国家,守卫的是国土,保护的是百姓。” “如果皇上仍不出面声讨反贼,眼睁睁看着我们这西营的三千兵卒葬身京郊,史书只会一笔带过。所以,若英亲王派兵围剿西营,我们能撤则撤、不撤就归顺服从。” 苏亭山这话绕了一圈,快把这些直肠子的将士绕晕了。 不是说要斥责英亲王吗?怎么就归顺服从了? 众人面面相觑,仿佛丈二高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但是,营帐外的萧鸾玉却是将这话听得一清二楚。 好一番忠国不忠君、好一句人之常情,明明是个墙头草,竟然能说得如此慷慨 昂。 “将军,苏少爷押送两个太监回到营地,说是有要事禀报。” “传进来。” 萧鸾玉和万梦年被推着走入帐中,众人转头打量了一番,只见前者戴了黑面巾、 出一双清澈的眼睛,后者五官青涩、平平无奇,不知有何说法。 别人没认出来,苏亭山却在萧鸾玉的眉眼间瞧出了几分 悉的韵味。 当年成家二小姐才名远扬,而他与成云开同僚一场,就曾见过成歌苧如花般绽放的美貌。 即使他无心于美 ,也不得不承认,成家二小姐的气质当真是极好。 眉若 柳、眼如清潭,谈吐雅致、不骄不躁,兰质蕙心,莫若如是。 苏亭山思及此,挥手示意众人退下。 当营帐中冷清了下来,萧鸾玉自觉摘下面巾,苏亭山倒也不惊讶了。 “四皇子殿下,您怎会在 外?” 苏鸣渊挑了挑眉,对自家老爹对视了一瞬。 萧鸾玉没有错过苏亭山细微的表情变化,再联想到成家当年的权势,苏家对成歌苧必然不算陌生。 “苏将军见了我这身装扮,也能猜到我为何会在 外。”她顿了顿,语调上扬,“将军可是好奇我为何能在这变 中避开父皇和贤妃、私自逃出皇 ?” 她没有否认四皇子的称呼,却直呼贤妃的位份,其实也算是不打自招了。毕竟自己的伪装太简陋了,对于苏家父子而言,只是一层可有可无的薄纸。 苏亭山心中来了点兴致,对她的印象快速从成歌苧之女,转换为她本人。 “愿闻其详。” “两天前,父皇曾在御花园秘密召见黄忠喜。”萧鸾玉只听到萧锋宸如此称呼那人的姓名,并不知道他的具体官职,但苏亭山一听便知道其中原委。 工部侍郎黄忠喜……这家伙不是前去青州滨城考察官营盐场吗? “你继续说。”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口吻像是在讯问下属,连忙 出歉意的笑,“您看我这老家伙记 差,鸣渊,你这小年轻怎么也不懂事了,怎能让四皇子殿下站了那么久?” 苏鸣渊嘴角一 ,做了请坐的手势,“殿下,请入座。” 萧鸾玉依言坐下后,他又打量了一遍万梦年,确定他不是皇家的人。 “让他坐下。”她说,“他是我的人,救过我。” 苏鸣渊扬起眉尾,看向万梦年,而对方亦是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 他已过十六岁生辰,比两人高了一大截,更别说他们的第一次见面就格外血腥,但是这两人对他毫不在意,仿佛是来朋友家做客般,该说就说、想坐就坐。 一个是女扮男装的公主,另一个是不知真假的太监,看样子还成了生死之 ,真有意思。 苏鸣渊舔了舔虎牙,站到角落里。 “殿下,您说两天前便见到皇上与黄大人商谈要事,可黄大人分明是前 才回朝复命,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我不知道前朝如何,在此之前,我连黄忠喜此人是谁都不清楚,但我不仅见到了父皇与他 谈,还听到了他们说话的三言两语。” “殿下可否告知一二?” “英亲王屯兵滨城,意图谋反,同时还向权臣递出橄榄枝、许下从龙之功。”萧鸾玉斟酌词句,有些话只能说一半,对她才是最有利的,“我想,父皇定然会借助黄大人带回来的消息,提前准备应对即将到来的兵变。” 她不能直接说萧锋宸截取了英亲王与苏家的密报,也不能肯定地表达萧锋宸布局了一手瓮中捉鳖的戏码。 前者可能会让苏家倒向英亲王,后者则是会让他们对萧锋宸保持表面的绝对忠诚。 如果她同时明确地表述这两个信息,又会刺 苏家极快地表态站队。 不管他们最终选择萧锋宸还是萧锋晟,对于萧鸾玉来说,都不是利益最大化的结果。 她要的是苏家保持这种墙头草的状态,她才能间接参与到这场博弈中。 所以,她只能含糊其辞、点到即止。 苏亭山是个聪明人,即使他对自己所说的情报保持质疑,也会将她留在军营,留待后用。 “这么说来,皇上早有安排,那么殿下为何要忤逆圣意、独自逃走?” “父皇的安排里没有我。”萧鸾玉平静地说出令人难过的事实,“将军思虑周全,在京城布置了人手,想必也发现了不少妃嫔、 仆慌张逃窜的身影。我不过是比较幸运的那个,遇到了苏小将军。” 语毕,她还特意看了苏鸣渊,目![](//www.xtjidian.com/ig/lou.png) ![](//www.xtjidian.com/ig/gan.png) 地点头。 他对她的动作表示 意,不像个鼻孔朝天的皇家人,也不是个娇娇怯怯的小姑娘。 虽然在此之前他与她从未见过,但是她在面对叛军包围时的行为决策确实让他刮目相看。 “能够得到殿下的赏识,是犬子的福气。” 苏亭山客套地笑了笑,“不知殿下可愿屈尊暂住西营?如今英亲王大军镇 京城,微臣以皇上的安危为重,已经派出全部人手搜寻皇上的下落,待事情出现转机,微臣必然护送您回到皇上身边。” 真是睁眼说瞎话,萧鸾玉想,虽然现在的西营一派寂静,但是她进帐前分明听到十几名将领在此议论得热火朝天。 既然将领一个没动,难道是兵卒们自己组队出去溜达找人了? 萧鸾玉在心中已经将苏亭山打上了“老狐狸”的标签,嘴上依旧温和有礼。 “苏将军有心了,我暂且在此住下,望将军多多包涵。” “这是臣下应当做的。”苏亭山颔首,看向苏鸣渊,“还不快带殿下去洗漱更衣。” “殿下请跟我来。” 苏鸣渊将她和万梦年带到营地的角落,周围的营帐不过寥寥数人。 帐中的布置简陋潦草,只有六张草席垫在木架子上,连 毡都是落 了灰。 “西营只有这处是空置的,还请殿下委屈几 。”苏鸣渊随手拎起 毡抖了抖,自己都被呛了一下。 萧鸾玉皱了皱眉,没有多说什么。 “劳烦苏小将军替我传浴汤。” “传什么?” “浴汤。” 苏鸣渊想了片刻,才明白她说的浴汤就是洗澡水。 可是军营哪还用传什么浴汤,不都是大老爷们光溜溜一块洗吗? 他转念一想,莫名起了几分逗 的心思。 “我们这没有浴桶,大家都是去浴房里,舀起一瓢水往身上浇。殿下可是要我带您过去?” 萧鸾玉微微睁大了眼睛,她跟苏亭山在那磨叽半天,确实没想过自己留在军营会带来许多不便利的问题。 更可恶的是,苏家父子分明认出了她的真实身份,一个懒得说,另一个还用来调侃她。 眼下他们所在的营帐偏僻安静,倒也不担心其他人听到了。 萧鸾玉鼓起腮帮子,浮现女儿态的稚气,“若我还想让苏小将军替我准备几套女儿家的襦裙,不知你能否办到?” 她终于不装了,他像是成功逗了小猫炸 般得意洋洋。 “殿下有这癖好,在下只得义无反顾,再次驾马冲入京城,抢几件襦裙回来了。” 他的话着实够欠,就连万梦年都 出奇怪的眼神,这就是武将之子? “苏鸣渊!” “草民在。” “没有浴桶就拿个锅来,我死也不去浴房!” “殿下可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您的一切要求,草民马上办好。” 苏鸣渊笑得欠揍,掀开帘帐走了。 在他转身之后,萧鸾玉的脸 迅速冷淡下来,刚才恼羞成怒的憨态仿佛从未出现。 万梦年并未看到她的神情变化, 门心思琢磨着等会怎么给她准备洗浴——用什么东西挡住,还是他老实站外边防风? 可萧鸾玉不在意这些吃住起居的 糙,她在安乐 本就是不受待见、得过且过的 子,内心的磨炼让她对外界环境有了更多的耐 。 她如今想的是,如何让自己成为筹码、被苏家父子牢牢抓在手上。 “梦年。”她忽然唤了他的名字,让他心跳慢了半拍。 “我在。” “我们又进了另一座牢笼。”xtJId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