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跌跌撞撞地跑进来,本就紧绷着一弦的乔天朗脸不悦:“什么事!” “孟姨娘, 孟姨娘她......她好像快不行了!” 闻言乔天朗皱起的眉蹙得更紧了。 “不行了就不行了,莽莽撞撞成何体统!” 自乔茉被送去摄政王府之后孟槿的病便愈发严重, 甚至还有了神志不清的趋势。 头几月的晚上还披头散发地跑到前院大半夜疯狂敲主卧的门板,乔天朗被吵得不行,便命人了她的足,一三餐皆是主院的残羹剩菜, 更别说请大夫为她治病, 如今若真能因此去了, 倒也算了了乔天朗一桩心事。 “莫要在外宣扬,等去了再说。”乔天朗烦躁地捏了捏眉骨,见小厮还畏畏缩缩地垂着头,心头的火气又起来了,“还待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去!” 小厮一抖,忙跪了下来:“可......可摄政王府的人说......说要将姨娘接走......现下人已经在外候着了.......” 乔天朗双眼倏然瞪大:“什么?!” ...... 摄政王府。 乔茉四肢被镣铐锁在榻,暗无天的室内唯有窗户中透出的一缕光昭示着外界的生机。 她空着双眸,披散着长发,淡绿的长裙将手脚腕上大的锁链完全掩盖,从前红润的瓣此时苍白得厉害。 “姑娘,该用午膳了。” 银翘端着小盘子将门板拉出一条,卫君樾曾吩咐过不可让她踏出房门半步,银翘虽然于心不忍,却更不敢忤逆他。 乔茉动了动眼皮,忽然余光一闪,一抹白的影子极快地跳上了。 “喵~” 她下意识往后躲了躲,可回应她的却是蹭上来的绵软身子。 “哎,小白。”银翘忙放下托盘要过来抓它,乔茉阻止了她。 她垂着眼帘,伸手点了点它的脑袋,失神的眼里终于多了几分旁的波动。 说起来捡到这只猫儿也不过几个月,可现在看来好像过了半辈子那么久。 如果时间一直停留在那个时候就好了,如果还在那个时候,她一定不会答应允珩哥,白白让他...... “咳咳......” 思及此,乔茉一阵心悸,猛地咳出了声,连带起了一阵锁链的碰撞。 银翘大惊,忙上前从她手中接过猫儿赶到了外面,又为她顺着背。 待到乔茉好不容易平复下来,银翘为她断过了水。 瞧着她磨出血痕的手腕,银翘红了眼:“姑娘您又是何苦呢,殿下他......” 可没等她把话说完,乔茉抿了口水便将杯子到了她手中。 银翘垂下眼。 饶是她再不懂,也能看出殿下在意的不过就是姑娘稍稍的服软。 可没想到子这般温柔的姑娘在这件事上却不肯退步分毫。 银翘无声地叹了口气,没有再接着方才的话说下去,试探着看了她一眼,道:“殿下说今晚要带姑娘出府,让姑娘先行准备着,姑娘您看......” 乔茉偏过头,没有应她的话。 她的选择重要吗? ...... 卫君樾踏入琉毓阁时,正见女子坐在榻上任人梳妆,头青丝用了宝蓝翡翠珠钗挽着,一袭湖绿羽纱着身,勾勒出纤细窈窕的线。 她又瘦了,垂在一侧的手臂上锁链甚至要比她的手腕还要大。 他站定在她身后,眼瞧着她细白皮肤上链条划过的红痕,不由自主地迈步上前。 啪的一声,他解了她被拴在榻的桎梏,却留下了四肢上的链条。 “在府中呆了这么久,可是觉得闷了?” 手指抚摸着她腕上的伤口,一旁的银翘识趣地退了下去。 乔茉懒得理他,始终垂着头。 卫君樾也没指望她会回答自己,自顾自地将她牵起来,手臂一弯,单手将她抱入怀中颠了颠。 乔茉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不轻,强忍着要揪他衣襟的冲动偏过脸,脚腕上的锁链随着他的动作发出碰撞的轻响。 左不过就是摔一跤,也不是没摔过。 “瘦成这样,旁人倒是要说本王苛待了你。”卫君樾轻笑,随即抱着她往外走。 ...... 他将她带到了禹京城中河上,奢华的花船飘在河中心,两岸边是络绎不绝的夜市人群。 “在北淮州时未能尽兴,但这禹京城倒也不差。” 卫君樾将她搂抱在怀中,三层楼高的花船之顶几乎可以将大半个禹京城的风光全数纳入眼底。 禹京作为大胤国都,其繁华程度当然远超于北淮州,可即便如此,乔茉无神的瞳孔中也没有半分涟漪。 外边千般奢靡又如何?只要他在她身边一刻,她的心便只剩一潭死水。 “可喜?” 卫君樾单手捏住她的下颚,另一只手指细细摩挲着她的线,受着她隔了层薄纱的温度,又将她往怀中带了带。 乔茉被迫与他对视了一瞬,然后移开瞳仁。 卫君樾圈住她细的手臂下意识紧了几分,但也未恼。 “看来是不太喜了。” 他松开她,从一侧取出帷帽为她戴上。 没等乔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忽然身一紧,身下腾空,男人再次将她抱起来,可这一次却是直直往船下跳去。 乔茉大惊,再也顾不得其他,双手死死地环住他的,被风扬起的帷帽下可以隐隐瞧见越来越近的湖面。 难不成是她惹怒了他,要同归于尽吗—— 就在她惊恐闭眼的当头,下落的速度骤降,只见男人脚尖点水,几个起落便往岸上掠去。 直到站稳在地面上时,乔茉快要从嗓子眼蹦出的心跳都还没平缓。 突然,耳边传来男人腔里低沉的笑声:“吓成这样。” “那跳楼梯的胆子哪里去了?” 他是故意的! 意识到这一点的乔茉脸憋得通红。 她一把推开他,头上的帷帽眼瞧着要掉下来,又被卫君樾一个抬手按住。 乔茉头顶被按得生疼,忽然手腕被牵扯,原是他拉住了锁链又将她拽了回去。 绕过岸边最大的一棵树,映入眼帘的是喧闹的街道。 乔茉知道过禹京向来有夜市之说,但奈何她深处内宅,除了给母亲买药,她几乎不会踏出侯府半步,就连与戚允珩相见也极为克己守礼,从不在夜里私会。 是以,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夜晚熙攘的禹京。 可这样的惊诧只稍稍维持了一会儿便被卫君樾打断。 男人的手指顺着链条攀爬上她的手腕,乔茉心下厌恶,可又如何拧得过他的力气,只能任由他牵着自己走。 “夫人生得这般貌美,这玉簪可真真是极为相称的!” 耳边传来街边小贩讨好的恭维,乔茉强忍着心头的烦闷想要转移注意力,转过头便见着一对小夫站在卖玉饰的小摊前相顾脸红。 大抵是新婚吧。 她又想到了戚允珩。 “本王送你的那些不比这廉价的物件好?” 乔茉被卫君樾的声音带回现实,掩盖在帷帽下的红撇了撇。 他这种人哪懂什么情? 他的世界除了威胁、杀人还有什么旁的东西吗? 种种复杂的情绪疯狂汇,她又抬起眼看向那对小夫。 他们已经买好了玉簪,并肩而行。 “姑娘,要放一盏孔明灯吗?将自己的心愿写上去便能成真!”另一边小摊贩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 卫君樾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是搂过她的,望向天空星星点点的灯光,角勾了勾:“这个倒不错。” 可乔茉耳边却嗡嗡作响,脑子都是方才见到的小夫,以及那夜皇北城的黑夜中,戚允珩那只被卫君樾生生碾下右臂。 乔茉心底的厌恶彻底抑不住,甚至觉得被他握住的手腕都恶心至极。 允珩哥因她惨死,可她此时此刻竟然被杀害他的凶手牵着手,还无从反抗的任他在无数个夜里触碰。 她早就该随允珩哥去的,她哪还有脸面苟活于世—— 她觉得自己好脏。 垂眸瞧着她握笔的细腕,卫君樾觉得在其中寻到了几丝从前她乖顺温和的模样。 他心口微动,稍弯下:“写罢,你若有什么心愿,本王可以足你。” 笔杆被递到乔茉手边,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她的眼底早已红了一片。 宣纸泛起重影,她的手腕被他提起沾了墨汁。 就在一滴浓重的黑墨染上宣纸时,乔茉心中的最后一弦蓦然绷断。 她挣了他的力度,一笔一划,落下她受憎恨驱使的心愿。 「妾随君心,愿同君葬。」 ……xTJId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