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岁的龙华被父亲安排完手术,一个人来到京都邸园的街道上。 街对面,寒风裹着一个女人的裙摆,勾画出她丰腴而健康的躯体。 她手臂展得极开,像一只飞鸟,高扬着往上,去粘一张寻人启事。 朔风卷着那只手臂,卷皱了半张纸。那个女人的手指抻开,把纸捋平,指里显现出阿袖的半张脸。 那半张脸也半着一个浅笑,朝街对面的龙华望了过来。 龙华做了削骨手术,和阿袖的肖似程度从六分变成了四分。那个女人回头望来,龙华便朝她出一个笑。 她被失去女儿的绘椿夫人捡了回去,成为今枝。 蜷川龙华和今枝的灵魂被取了出来,互相注入对方的躯壳中。 顶替掉大小姐的身份后,蜷川龙华终于暗暗出了獠牙。她花了三年时间为自己的“父亲”投毒,十九岁那一年,父亲痛苦死亡。 蜷川龙华怀着一点邀功的心思,给梢风屋送去了一封信。 和男天生的暴力与体格相同,十九岁的蜷川龙华意识到,她的美丽,也是武器。 她先做暗怀血刃的菟丝子,不动声地将导管伸入寄主的血,慢慢地食着养分。 在二十刚出头的年纪,她顺利接手了蜷川氏。 她终于能够接手那把柄雕花的女士手|,握住了权力,她可以用这把为所为。 手握权势刀后的第一件事,是清算当年那些知晓自己秘密的人。 她用近十年时间,雇佣杀手组织,让那些和自己同期的女孩一个一个地消失在了世界上。 因一点微薄的,蜷川龙华放过了今枝。 “为什么想做游女呢?” 绘椿夫人低叹着,抚摸今枝的鬓发。 今枝侧躺在绘椿夫人怀里,不说话,只是眷恋地抱着她的。 “为什么想做游女呢?我见到的那些游女,连同我自己,都是为生计所迫,不得已才做了这份工作,我有没有告诉你,我十五岁就怀了自己的女儿?” 今枝仍旧沉默,一双悲伤的眼睛藏在衣服褶皱影里。 绘椿夫人对着空的屋子继续说:“那个时候,托儿所就在我工作地方的旁边。每天一结束工作,我马上得去旁边的托儿所哺。我的生存空间就那么一点,在那个年纪怀孕,我所有的道路都被毁掉了。” 她不再能如她所愿尝试各种事情,生命的路轨被截断在十五岁,形成了一个断点,断点下面是庸碌沙漠。跳过去,或者摔下去,她勇敢的跳了,但供她攀附的另一头路轨太远,她摔死在了庸碌里。^ “可是,我的女儿还是不见了。” 绘椿夫人在光尘里轻叹:“为什么这些分离和苦难要不接断的发生在我身上?我这一生没做什么坏事,只是成为了|女而已。” 一种哀悯的眼光垂笼下来。绘椿夫人半阖着眼睛,轻声说:“做个艺伎吧,美丽的饰物和丰盈的才学可以装点你,你不用把身体展示在货柜里。” 她的嗓子里有颤音:“游女总是更不好过的,倘若她们羞,他们就会戏谑嘲她的辱;倘若她们不以为意,他们又会恼羞成怒,说她不知羞。” 今枝把脸埋在绘椿夫人怀里,不解地眨眼。 妈妈,你为什么痛苦? 被抛弃,被恐吓,被羞辱。 为什么不拔掉他们的舌头,剜去他们的眼睛呢? 为什么不开呢? 今枝从绘椿夫人怀里挣出来,抬起自己的手,放在光束底下看。 一双洁净的手,一点血都不沾。 只是她的心脏成了一块溢鲜血的皮,这块皮鼓、博跳,血向四肢,沸油般腾涌。 二十六岁,9月6,在昏暝一线的血中,今枝勒死了一个陌生人,消解了十年的悔恨和痛苦。 那一刻,她完完全全承认了暴力的合理。她举起屠刀,向他人施以暴力。 从母亲吊死在昏暗无光的房间开始,蜷川康介的人生便陷入了经久的荒诞。 姐姐被父亲赶了出去。随后,父亲又带来一个肖似姐姐的女孩,让她成为新的“蜷川龙华”。 “蜷川龙华”低着眼睛,温顺地叫他“大少爷”。 蜷川康介捏着衣角,如坠冰窟,被一种恐怖所攫摄。 可是,在父亲短暂离开,猎场里只剩他和新的“姐姐”后,蜷川龙华突然甩掉了那副怯弱的样子,带着一把弓箭爬上高坡。 她在蜷川康介的仰望下拉开弓弦,瞄准天空,杀一只飞鸟。 蜷川龙华浓黑的鬈发被风吹拂,她出一个笑,轻蔑地往下看。 她喊:“你敢告状吗?” 那张脸看上去焕然夺目,是这座枯朽的庄园中,唯一含热烈生命力的东西。 不久后,父亲请来大名鼎鼎的女星莎朗·温亚德,让她帮蜷川龙华易容。 蜷川龙华甚至在睡觉时都不愿意卸下脸上的伪装,蜷川康介再也没见到过那张使自己心脏颤栗的面容。 他将十六岁的蜷川龙华从照片上拓下来,偷偷放进怀表里。蜷川龙华懒得窥探自己的秘密,他便握住怀表,暗自窃喜。 在谎言和见不得光的恋慕里,蜷川康介以为自己的一生就要这样平稳地过去。龙华也还是老样子,把别人当棋子,也把自己摆在棋盘上。XTJId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