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向东盯着枝桠上的柿子,出烟盒里最后一只烟。 时至年,北风呼啸,荒山上该秃的秃,该落的落,遍地枯枝败叶。最后的生机只剩下零星的矮松和这柿子树尖上的几颗果子。 也许他这条命也跟树上的柿子一样,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他没有逮到那个偷窥者,那人比他更悉山上的路。 不能再往山下追了,再跑他就会进入监控的范围里,在想清楚出路前,这座层峦叠嶂的荒山无疑是最好的藏身之处。 踅回废屋的路上,他一地猛,试图用尼古丁唤醒理智,从混思绪中缕出一条生路。 窗外偷窥的人是谁? 杀小军的凶手?刚才遛狗的老头?以前住在这里的护林员?抑或是其他什么刚好路过的倒霉蛋? 不管是谁都无法改变一个事实:是他一路左顾右盼做贼心虚般抱着个箱子上了山,如果警察追起来,他定背着重大嫌疑,逃不过盘问。 现在该怎么办? 报警看上去是最好的方案,毕竟人不是他杀的。 可是有人信吗?眼下人证物证俱全。 而且他不能进警局,不能再跟警察产生任何瓜葛。 当年那场意外在每夜的噩梦中重现,宛若冰湖上的细小裂纹,十一年来走的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他始终记得自己是以什么为代价,一寸寸地爬向命运的彼岸。 他绝对不肯再回去过那种子。 抛下尸体逃跑? 不,箱子上肯定沾上了他的指纹,说不定曹小军身上也有他的印记。 这在所难免,毕竟两个人以前是合伙干搬家的,同进同出,有段时间甚至同吃同住,保不齐在曹小军身上留下点什么。 他不能留下任何对自己不利的证据一走了之,他不能留给警察一个逮捕他的理由。 干脆一把火点了这里,把证据烧个一干二净? 可这样一来两个案子就太相似了,如果惊动了家乡的那批警察,事情只会变得更加复杂难看。 事到如今只有一个法子可行,那就是让谋杀未曾发生。 至少看上去不曾发生。 对的,没有尸体就没有凶杀。 就算有人报警,那警察也只能当成失踪来处理,多少能为他搞清真相争取时间。 也许这段子吴细妹会伤心,那在所难免,再说了,他也可以好好地照顾她,出于同情,愧疚,或是其他不能言说的情。 想到这里,倪向东打定主意。 眼下最重要的就是找到一个地方,把曹小军的尸首连同对自己不利的证据一起深藏起来。 他拖着箱子走了很久,在寒冷的冬夜里大汗淋漓。 山间的枯枝不足以遮挡身影,好在夜正浓,帮他阻隔了不必要的麻烦。 他绊了一跤,扑倒在齐膝深的鬼箭羽丛中。等看清脚下绊自己的东西,不由笑出了声。 连老天爷都在帮他。 眼前是个半米多宽的椭圆形口,不知是动物还是什么人挖出来的。倪向东趴在地上,朝里打量。曲折迂回,深不见底,直通向漆黑的地下。周边灌木丛生,只有一棵歪脖子柿子树。 他意地环顾遍地的烂柿子,有落果好,有落果说明这地方没人来,是个抛尸的好地方。 倪向东长舒一口气,撅下一截树枝,借着原本的地势将坑挖得更宽,更深。 深到足够埋一个死人。 对于这种事情,他是有经验的。 他了却一桩心事,倚着柿子树享受烟盒中最后一颗烟,看着那缕缕白烟袅袅上升,变成天上的云。 烟到了海绵嘴,他知道是时候上路了。 “兄弟,别怪我心狠,”他边念叨边将箱子拖进坑里,“冤有头债有主,谁干的你,你找谁索命去。” 箱子里的曹小军自然无言以对。 稀土连同草碎石一起落在箱子上,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倪向东掬着第二抔土的手悬在半空,迟迟没有落下。 他忽然觉得自己很不是个东西。 事情发生后他一直在想自己如何洗清嫌疑,巧妙身,可对于小军的枉死却没来得及悲伤,是的,他甚至都没想过要悲伤。 一想到小军今后要独自躺在这个山窝窝里,倪向东心里就不是个滋味,嘴巴一瘪恸哭起来。 往的点滴忽隐忽现,想到今夜是最后的诀别,他忽然想要再看小军一眼,跟这个家乡的弟兄好好道个别。 他再次掀开了木箱。 月光之下,他看见一个人蜷缩在箱底。 可那个人不是曹小军。 倪向东的哭声戛然而止,他觉胃在痉挛,里面的食物翻江倒海。 小军尸首不翼而飞,却又莫名多了一个死人。 眼前的陌生人穿着一身制服,看样子是守山的保安。 可是保安怎么会死在这里? 这人个子比曹要高,手脚撅成诡异的弧度,应该是凶手下死劲把他硬进箱子,想必筋骨早已折断。 倪向东头昏脑。 第二起凶杀什么时候发生的?是自己追出去的那段时间?难道在偷窥者之外,现场还有第三个活人? 想到这里他噌的一下站起来,充戒备地四下环顾。 刚才还为他提供藏匿之所的树林,如今变得寒叵测。他知道,有一双眼睛正含笑观望他的狈。 “谁?滚出来!我跟你无冤无仇,为什么害我!” 倪向东的怒吼在夜中回,有什么东西扯了扯他的衣角。 他猛回头,顺着哆嗦的手,看见躺在箱子里的小保安。 微弱息,发出嗬嗬的声响。 “救我,大哥,你救我,”这张娃娃脸被泪和血得七八糟,“我不想死,求你,救救我。” 山脚下传来越来越近的警笛,警用手电的光亮切碎了夜。 倪向东忽然听见了往事的嚎叫。那是冰层破裂的声音,是十几年的如履薄冰功亏一篑。 他知道,一切卷土重来了。 不管愿不愿意,那条路他都得再走一遍。 小保安的声音渐渐弱下去,脸上的神情由哀求变成惊恐。他看清了面前男人的脸,看见男人漠然转身,再回来时左手攥着块石头。 倪向东将石头举过头顶,面无表情。 “啊——” 短促的尖叫惊起了睡梦中的飞鸟,它们四散而逃,很快又跳到临近的枝干,重新进入梦乡。 嘈杂的脚步渐渐近。 倪向东终于停了手,嘴里呼哧呼哧着热气。 他抬头望向天边清冷的月牙,记忆中的那一天,也是这样的月光。 呵,大概这就是命吧。 整理好衣服,他带着自嘲的笑,深一脚浅一脚,着脚步声走去。 吧嗒,吧嗒,吧嗒。 山风吹过,柿子树枝桠摇摆,仅存的果子落在倾翻的木箱上,摔了个稀烂。 第四章 左脸 孟朝童浩俩人刚走到半山,远远就瞅见派出所民警何园搀着个保安一瘸一拐地往下走,保安衣衫凌,捂着左脸不住地哼唧。 “怎么回事?” 专心看路的何园闻声吓了一跳,抬头见是孟朝才松弛下来,苦笑道:“这是今晚值班的保安,被人打了,石头正砸在脸上。” “哥们儿下手黑啊,”童浩大大咧咧上去查看保安的脸,后者痛苦地躲开,“打人的抓起来了吗?” “我们赶到的时候早跑了,就他自己躺在地上。” 何园瞥了眼童浩,孟朝趁机介绍起两人。 “这是童浩,刚调来的新人,这是小何,何园,咱区片派出所老民警了,你应该叫声姐。” “少来,我年轻着呢。”何园一把拦住正要鞠躬的童浩,“怎么你们刑警大队都来了,出事了?” “是有点情况,我们来看看。”孟朝侧过头去看保安,脑门上一个大口子,半张脸血模糊,“这都够得上故意伤害了,谁打的你看清脸了吗?” “天太黑,没看清。” 保安摇头,扯痛了伤口,“诶吆,你说我这是得罪谁了,平白挨这一下子。” “孟队,你们先忙,我带他去处理下伤口,然后回局里做笔录。”何园说完就要扶着人往下走,保安突然住了脚,往左边小径指了指,“那个警察同志,我想先上趟厕所。” “要帮忙吗?”孟朝回头问道。 “不用不用,”保安不好意思地摆摆手,“撒我自己就成,你们看着我反倒不好意思。” “我记得厕所在下个路口,”童浩挠挠头,“刚才上山时候见着了,好像是往右边走。” 保安茫然四顾,继而恍然大悟,“我这脸血的啥也看不清,差点转向,谢谢你啊。” “不谢,你们下山慢点,”童浩扶着保安走过凝着薄冰的台阶,“天黑路滑,别再摔了。” 孟朝看着何园扶着保安一点点往山下挪,心底升起一股异样的觉,总觉得自己正在与什么擦肩而过。 “孟队?” lt;div style=quot;text-align:center;quot;gt; lt;scriptgt;read_xia();lt;/scriptgt;xtJID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