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葳只觉身下的锦衾往下晃悠着沉了几分,便听得旁人钻自己被窝的窸簌动静漫过耳畔,龙涎香的稔气息冲入了天灵盖,令她顷刻忘记了呼,僵在原处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外间的宁烨目狐疑,方才屋子里落锁的声音她听得真切,可几息过去,竟不见二人掌灯,她的心头在打鼓。 打算装死到几时? 文昭半坐在云葳的榻外侧,已然适应了昏暗环境的凤眸低垂着,足以观瞧到云葳忽闪不停的羽睫。 阵阵温热的鼻息照拂着云葳支楞起来的小耳朵,她的身体贪婪的想要与人亲近,却又被不受控自心底生发的理智裹挟下的抗拒所阻挠,矛盾而惆怅,一时头疼不已,最终选择装聋作哑,逃避现实。 朕今夜有的是时间跟你耗。 文昭自嘲苦笑:躲朕快一年了,你够狠,几次三番地抛弃朕,这次竟敢诓朕去了黄泉奈何桥?你的心,当真是顽石坚冰么? 神伤的话音入耳,云葳的呼愈发凌了。 这将近一载的岁月里,她又何尝不是煎熬?但敌暗我明,她查不出背后的威胁势力,自也顾不得本就荒诞不堪,镜花水月般不知明的君臣间恋私情。 哑巴的?文昭心里窝起了一股子火,觑眼凝视着前口一鼓一鼓的臭猫,咬牙威胁道: 你最好一直这么沉默下去,可千万别再出声。朕今来此前,已经沐浴过了,久别重逢总要有些仪式,朕不等了,就今晚。 说罢,文昭的一双手攀上了自己间的玉带,故意将解环佩的声音得大了些,继而便是外衫被丢去地板的细微响动漫过静默的小屋。 文昭拔下头顶的簪钗,如瀑青丝唰啦一下,自肩头垂落,尾梢扫过云葳的鼻尖脸颊,有些的。 此刻,云葳杂无章的心跳声遥遥盖过了方才急促不安的呼声。 文昭扬手扯着被云葳在身下的锦衾,大长腿已然探了进来,碰到了云葳凉飕飕的小脚丫。 朕当你默许了。 文昭见云葳甚是沉得住气,觑起凤眸,沉声试探。 不,不成。 云葳如受惊的猫儿,倏地掀了被子,将自己蜷缩成一团,躲去了榻尾端的角落,一双杏眼警惕地盯着文昭,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方躺下的文昭有些不耐,懒洋洋支起了身子,冷声提点:宁烨就在廊下,你若胆子大,推拒的声音就再响亮些。 云葳傻了个透彻,复又垂着脑袋不吭声了。 听人说,你宁愿往荆棘丛里闯,也不肯随宁烨归京,为何? 文昭剑走偏锋,试图撬开云葳的嘴。 云葳才不上当,将双腿抱得更结实了几分,依旧保持沉默。 文昭强作镇定,转了话题:这一年光景,你都在做什么?可曾想起朕? 云葳抱着膝盖的手忽而攀上了脑袋,指尖进散的头发深处,显出十足的焦灼难耐。 调查先刑部尚书戴远安、追查杀害太医的凶手、秘访吴尚家旧宅朕说的,可对? 文昭锐觉察出云葳情绪的波动,回忆着念音阁行事的蛛丝马迹,急切沉声追问。 云葳的杏眼顷刻眯起,文昭说得虽不全,但无一有误。挣扎良久,她默然点了点头。 顺利逃出了天牢,为何不给朕报平安?信不过朕?朕答应过你,会护着你保你周全,也从未猜疑你会对手段动心,你就这般绝情,让朕如无头苍蝇般茫然,尝尽凄楚? 文昭的语气里是酸涩,往前微微探了身子,伸手去拉云葳的胳膊,软了语气:朕看不清你了,把手放下来。 不是绝情,臣想活着。但制毒劫狱是事实,不赦之罪在前,臣没办法归朝了。 云葳躲得更远了,索将头别去了墙角的方向,才背对着文昭讷然低语: 可臣不愿做您羽翼下的金丝雀,旁人的承诺只是心意,远不如握于自己股掌的权势牢靠。危难之际能救命的,不是谁人的诺言与恩宠,臣要靠自己洗冤。 极尽细微,潜藏苦楚的话音入耳,文昭眉心渐渐堆起了一座座沟壑深沉的小山包来。 她缓了半晌,才颇为懊悔地回应: 小芷,你刚离开的那些子,朕每都在自责。是朕未能保护好你,这件事怪我疏忽,让你担惊受怕了,以后绝不会再有,也再不会让你离开我分毫,天牢那骇人处,你此生都不会再去。 云葳眼眶酸涩,其实她入了天牢的刹那,便已然猜得出,文昭一夜之间态度大变,或许是不得已。 帝王不是万能的,甚或大多数时间里,会被朝臣工站在道义法理的制高点上胁迫,或者只是在一个节点上,明知是局,也只得深陷于波谲云诡的漩涡里周旋,被人左右了权柄锋芒的走向。 她胡扑棱着脑袋,那被锁在冰凉的铁上,窒息的惊惶与苦痛漫过周身的恐惧再次向她席卷而来,身体自保的本能让她泛起阵阵寒颤,自也不会应承文昭的歉意与承诺。xTjIDian.com |